劉清明扶著桌子,好半天才穩住身形,他無語地看著蘇清璿。
“所以,你一直在看我笑話?”他一字一句,像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我像個傻子一樣在你麵前表演,還很得瑟?”
蘇清璿嘴角噙著一抹促狹的笑,輕輕點頭:“是啊是啊。”
那得意的小模樣,仿佛偷吃了糖果的孩子。
劉清明感覺臉上火辣辣的,一股深深的尷尬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他捂住臉,發出一聲哀嚎:“蘇清璿,你對我太殘忍了!以後還怎麼愉快地玩耍?”
能看到劉清明這副吃癟的模樣,蘇清璿心裡莫名地湧上一陣快意。
可一想到他之前那些話,什麼“夠不上”,什麼“填平差距”,她的心又像被什麼東西揪著,泛起莫名的情緒。
再一想吧,他隻說夠不上自己,可沒說不喜歡自己啊。
蘇清璿的情緒被他撩撥得七上八下,像坐上了過山車。
劉清明長長歎了口氣,放下手,一臉生無可戀:“你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這個事實?我明天上班,要怎麼麵對吳書記?”
一想到吳新蕊那張不苟言笑的臉,他就頭皮發麻。
自己還在她麵前表功,說要寫什麼治安綜合治理材料,
現在看來,簡直是自作聰明,還不自知。
吳書記多半看自己像個小偷吧。
想偷她的寶貝女兒。
蘇清璿端起檸檬水,抿了一口:“那你可以放心。我跟她,不熟。”
她頓了頓,補充一句:“當我的朋友,隻會被她針對,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劉清明捕捉到她話裡的疏離,試探著問:“你們……關係不太好?”
蘇清璿的臉色淡了幾分:“如果有可能,我寧可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劉清明心中了然,點了點頭:“這樣啊。”
看來這豪門母女,也有不為人知的複雜。
蘇清璿立刻警覺起來,盯著他:“你千萬不要自以為是,試圖改善我們的關係。我真會翻臉。”
劉清明舉起雙手,作投降狀:“放心,我一向尊重他人命運,沒有助人情節。彆人的家事,我從不摻和。”
他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在瘋狂吐槽。
惱火歸惱火,卻也沒有真生氣。
他早就知道蘇清璿背景強大,隻是沒想到這麼強大。
難怪前世她敢爆出那麼大的新聞,最後還屁事沒有。
人家家裡一位是省民營企業納稅第一的老總,一位是省委常委、省城一把手,手握政商兩界頂級資源,可不得橫著走嗎?
自己這點重生先知,在這樣的龐然大物麵前,渺小得可憐。
蘇清璿撇撇嘴:“我信你個鬼,你個糟老頭子壞得很。”
劉清明摸了摸下巴:“冤枉啊。你應該去看眼科了,我這麼帥一小夥,哪裡老了?”
看著他又恢複了那副俏皮的模樣,蘇清璿緊繃的神經也鬆弛下來,她關切地問了一句:“劉清明,你……沒事吧?”
劉清明立刻垮下臉,捂著肚子:“當然有事了!”
蘇清璿緊張起來:“怎麼了?”
劉清明苦著臉:“我餓了啊!這狗日的菜怎麼還沒上來!”
蘇清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家夥,都這種時候了,還不忘了貧嘴。
她這一笑,仿佛冰雪消融,春暖花開,包廂裡的氣氛也輕鬆了不少。
很快,精致的菜肴流水般送了上來。
劉清明沒有撒謊,他是真的餓了。
先前光顧著震驚和尷尬,此刻放鬆下來,饑餓感便如潮水般湧來。
他也不客氣,拿起筷子便大快朵頤起來。
這家館子人如其名,做的是清淡精致的江南菜式,食材考究,擺盤雅致。
劉清明向來不挑食,此刻更是吃得讚不絕口。
被他狼吞虎咽的樣子一影響,蘇清璿也覺得胃口好了許多。
兩人風卷殘雲一般,將麵前的幾道菜肴一掃而空,然後相視一笑,竟有幾分酣暢淋漓的默契。
蘇清璿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吃飽了?”
劉清明滿足地靠在椅背上,拍了拍肚子:“嗯,吃飽了。作為平等的代價,下次我請客,路邊攤。”
蘇清璿挑眉:“說得我好像不食人間煙火一樣。誰怕誰啊?”
劉清明咧嘴一笑:“我最喜歡帶年入百萬的精致女孩體驗人間疾苦,感受一下平凡的快樂。”
蘇清璿白了他一眼:“滾。”
與此同時,市委家屬院,吳新蕊的家中。
燈光明亮,蘇玉成穿著家居服,正在客廳裡看財經新聞。
吳新蕊換下職業套裝,端著一杯溫水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下。
“年底,我想去一趟京城。”吳新蕊開口,語氣平靜。
蘇玉成放下手中的遙控器,看向她:“哦?‘跑部錢進’?”
年底進京,在官場有個專有名詞叫“跑部錢進”。
國家稅製改革之後,土地財政達到頂峰之前。
這段時間,地方政府,特彆是需要進行大型建設的地方政府。
都需要進京,去和相關部委進行討價還價。主要內容便是中央批文和財政撥款。
每年預算就那麼多,全國這麼多地方嗷嗷待哺,給誰不給誰,除了中央的整體考量。
很大程度上,要看各個地方政府的決心和能力。
不爭不搶,隻能餓死。
但蘇玉成了解自己的妻子,她此行,恐怕主要目的並非要錢。
“你是想通過這種形式,讓組織上看到你的決心?”蘇玉成問。
吳新蕊點了點頭:“一部分原因。”
蘇玉成沉吟片刻:“是為了火車站那塊硬骨頭?”
雲州火車站周邊區域的改造,是個老大難問題,牽扯太多,誰都不敢輕易碰。
吳新蕊:“原本沒想過現在就動。不過,劉清明那小子,最近做了一些有效的工作,讓我看到了一線生機。我想進京,和鐵道部、發改委的領導們談一談,看看能不能找到發力點。”
蘇玉成略感意外:“哦?”
“倒是個不錯的契機。”蘇玉成評價道,“通過這件事,可以給組織上一個大刀闊斧的改革者形象。不論成敗,對你個人而言,都是正麵的影響。你這個新秘書,竟然有這麼大本事?”
吳新蕊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我小看他了。原本以為,他隻是因為查案中的出色表現,吸引了女兒的注意。少女嘛,都容易崇拜英雄。”
她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不過這些日子接觸下來,我發現這個小夥子,能力遠不止於當個好警察。他對經濟、對治安,都有自己獨到的理解。而且,這些理解,竟然與中央的某些思路不謀而合。這絕不是一個普通基層民警所能表現出來的水平。”
蘇玉成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他曾派人把這個劉清明查了個底兒掉,履曆平平無奇,除了警官大學畢業成績優秀之外,幾乎沒有什麼太大的亮點。
一向要求極為嚴苛的妻子,竟然給出了這麼高的評價,那隻能說明,這個人是真的很優秀。
“你這是……打算接納他了?”蘇玉成帶著一絲笑意問。
吳新蕊瞥了他一眼:“接納?還早著呢。他現在,還配不上我的女兒。”
她的語氣帶著一貫的強勢,但並非全然否定。
“不過,有機會。”吳新蕊補充了一句。
蘇玉成:“那你想怎麼做?”
吳新蕊放下水杯,眉宇間掠過一絲思忖:“我犯了一個錯誤,不應該把他調來給我當秘書。”
蘇玉成:“為什麼這麼說?”
吳新蕊:“假如,以後他和小璿真的走到一起,一定會有人說,他是靠我吳新蕊上的位。這對他的前途,會有不好的影響。我準備放手,讓他自己去闖。”
蘇玉成:“你打算把他退回省委辦公廳?”
吳新蕊搖頭:“怎麼可能?那不是毀人家前程嗎?我這次如果能順利去省委,打算把他留給老黃。”
蘇玉成微微挑眉:“喔?你要推薦黃文儒接任雲州市委書記?”
吳新蕊“嗯”了一聲:“老黃這個人,其實很有能力,也比較認同我的執政思路。雲州交到他手上,很多政策可以延續下去,是目前最好的人選。”
蘇玉成點了點頭:“這也是個不錯的選擇。這樣一來,劉清明跟你的時間不長,也不會有太深的烙印。”
吳新蕊:“如果火車站那片地能談下來,必然會成為雲州未來的黃金地段。到時候,新成集團也可以參與投標。”
蘇玉成看著她:“你是不是在擔心什麼?”
吳新蕊的目光冷了幾分:“我隻是不想那些優質資源,落到何四海那種人手裡。”
蘇玉成:“何四海已經把總裁的位子傳給了他兒子何耀祖。這個何耀祖,留過洋,視野比他那個流氓老子要大一些。不過,我看他的野心也不小,未必和何四海是一條心。”
吳新蕊皺眉:“你很少這麼直接罵人。何四海做了什麼,惹到你了?”
蘇玉成臉色沉靜:“他想撮合他兒子和小璿,被我拒了。不過,我擔心那個何耀祖,可能未必會就此收手。”
吳新蕊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眼中寒光一閃:“他敢!什麼東西,也敢覬覦我的女兒!”
蘇玉成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彆擔心,有我在,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吳新蕊重重地哼了一聲,沒有再說話,但眼神已經變得冰冷一片。
“俏江南”的包廂外,劉清明和蘇清璿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兩人一邊鬥著嘴,一邊往收銀台走去。
“吃飽喝足了,接著乾嘛?”
“當然是乾革命,你以為誰都是你大小姐?躺贏。”
蘇清璿揚了揚下巴:“誰躺了,我大把稿子要趕呢,瞧不起誰呢。”
就在蘇清璿準備掏出銀行卡結賬的時候,一個略顯輕浮的男子聲音,突然從旁邊響起。
“蘇小姐,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