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直機關宿舍樓就在市委大院後側,比省直機關的住宿標準更高。
劉清明作為新任的市委書記秘書,分到了一套一室一廳的套間。
這是原先那位大秘的居所,在他陪同吳新蕊外出工作期間,市委辦主任溫學勤已提前安排人員將房間徹底清掃乾淨,基本生活用品一應俱全,達到了拎包入住的標準。
不僅如此,每日還會有專人定時打掃,除了餐飲,他幾乎無需操心任何瑣事。
回到宿舍,劉清明先衝了個澡。
雖然秋意漸濃,汗出得不多,但他堅持每日沐浴。
在領導身邊工作,任何細節都不能馬虎,這點無需溫學勤特意叮囑。
浴後,他剛準備拿出筆記本,回顧今日的觀察與記錄,為明日的工作預作準備,手機鈴聲突然響了。
他心裡咯噔一下,不會這麼倒黴,第一天就得加班吧?
拿起手機,屏幕上跳動著“蘇清璿”三個字。
“劉清明,還能喘氣兒嗎?”電話那頭傳來蘇清璿特有的戲謔。
劉清明走到窗邊,拉開一絲窗簾縫隙,望著外麵安靜的家屬區。“姐姐,你就不能盼我點兒好?”
蘇清璿“咯咯”笑起來。“看來還活著。趕緊的,滾出來。”
“又喝高了?”劉清明眉頭微蹙。
“嗯,”蘇清璿的聲音帶著幾分調戲,“快來救我。”
“騙人。”
劉清明聽出來了,這姐兒沒喝。
“來不來嘛。”
“‘雲雀’?”他問。
“不是。望月湖邊,上次吃飯那家餐廳隔壁新開的酒吧。”
劉清明按了按太陽穴。
“我在江北區,你讓我橫跨大半個雲州去望月湖?公交沒了,打車過去不得幾十塊?我這點工資,還不夠路費呢。姐姐,你就不能體諒一下困難群眾?”
蘇清璿那邊沉默了幾秒。
“哦,忘了你調到到市委了。那你現在住市直機關宿舍吧?宿舍區出門右拐,路口有家叫‘彼岸’的酒吧,我們在那兒碰頭。不準不來!”
沒等劉清明找出拒絕的理由,蘇清璿“啪”地掛斷了電話。
劉清明聽著手機裡的忙音,無奈地搖了搖頭,隻得換上便裝出門。
蘇清璿所說的那家“彼岸”酒吧果然不遠,步行幾分鐘即達。剛到路口,一陣舒緩的吉他彈唱便遙遙傳來。
酒吧門麵不大,燈光暖人。
推門進去,一個小小的樂隊正在舞台上表演,主唱是個長發女子,抱著一把吉他,嗓音略帶沙啞,歌聲動聽。
劉清明尋了個僻靜的卡座坐下,點了兩杯蘇打水。
正聽得出神,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蘇清璿拉開他對麵的椅子坐下,眼神掃過桌麵上的蘇打水,眉頭挑了挑。
“來酒吧不喝酒,喝什麼飲料呀?”
劉清明將其中一杯蘇打水推到她麵前。“我要上班,你要開車,喝什麼酒?”
蘇清璿悻悻地瞪了他一眼。“用你管?”
劉清明不理會她的不滿。“既然叫我出來了,就得對你的安全負責。萬一出點什麼事,我怎麼跟你媽交代?她不得追殺我到死?”
蘇清璿聽到“你媽”兩個字,情緒一下子低落起來,端起蘇打水,有一下沒一下地晃動著杯子裡的冰塊。
“怎麼了?”劉清明問。
蘇清璿搖搖頭,勉強回答。“沒什麼。你今天上班了?”
“嗯。”
“那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雖是調侃,卻有一絲絲關切在裡頭。
劉清明身體向後靠了靠,讓自己更舒服些。“哪有你形容得那麼凶險。”
“在你看來,你們那位領導,怎麼樣?”
蘇清璿狀似隨意地問,纖細的手指在杯壁上打圈圈。
劉清明沉吟片刻。“一個很有個性的領導。非常強勢,作風很硬,說一不二。”這些評價,客觀且中肯。
蘇清璿似乎有些意外。“她……她沒有為難你?”
劉清明看著她,反問:“她為什麼要為難我?”
蘇清璿被他噎了一下,低下頭,聲音小了些。“外麵都傳言,她那個人特彆霸道,不近人情。在她手底下做事,沒幾個有好果子吃的。”
“那也得看是誰。”劉清明端起蘇打水喝了一口,“哥們兒這麼玉樹臨風,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她忍心嗎?”
蘇清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嗔了他一句:“呸!不要臉!”
劉清明看著她臉上瞬間綻放的明媚笑意,那笑容驅散了她眉宇間先前籠罩的陰霾,讓他想起了前世一首旋律簡單的歌。
“你等我一下。”劉清明放下杯子,站起身。
蘇清璿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劉清明徑直走到吧台前那個小小的演出區域,對著剛結束一曲演唱的女歌手低聲說了幾句話。
那女歌手抬頭看了一眼蘇清璿的方向,隨即點點頭,將手中的吉他遞給了劉清明,自己則從高腳凳上下來,把位置讓給了他。
劉清明接過吉他,熟練地調整了一下背帶,坐上高腳凳,手指在琴弦上試了幾個和弦。
清越的琴聲通過麥克風傳遍酒吧的每個角落。
蘇清璿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這是……要唱歌?
酒吧內的光線似乎都柔和了幾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那個臨時客串的年輕男子身上。
一段簡單卻動聽的前奏從劉清明指尖流出。
他清了清嗓子,略帶磁性的嗓音輕輕響起,唱出第一句歌詞。
“想去遠方的山川,想去海邊看海鷗。”
這是一首在場所有人都沒聽過的歌,旋律質樸,歌詞簡單。
“不管風雨有多少,有你就足夠。”
蘇清璿聽著這簡單純粹的旋律,不知不覺間,和酒吧裡其他客人一樣,輕輕地為他打起了節拍。
劉清明自彈自唱,視線始終落在蘇清璿身上,專注而溫柔。唱到副歌部分,酒吧裡不少人也開始跟著哼唱,並且順著他的視線,看向了蘇清璿。
蘇清璿這才後知後覺,臉頰微微發燙,有些手足無措。
“你笑起來真好看,”
“像春天的花一樣,”
“把所有的煩惱所有的憂愁,”
“統統都吹散。”
劉清明抱著吉他,從高腳凳上站起身,一邊彈著,一邊唱著,緩緩向蘇清璿的卡座走去。
酒吧裡的氣氛被推向了高潮,口哨聲、歡呼聲此起彼伏。
一曲終了,餘音尚在空氣中回蕩。
在眾人的掌聲和善意的起哄聲中,劉清明轉身走回吧台,將吉他鄭重地還給了那位女歌手,
道了聲謝,然後在眾人曖昧不明的注視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他拿起自己那杯蘇打水,認真地看著蘇清璿,一字一句。
“姐姐,你笑起來很美。這才是你的氣質。彆玩什麼憂鬱範兒,沒勁。你就應該像剛才罵我那樣,‘呸,死開,老娘要獨美’,夠不夠霸氣?”
蘇清璿怔怔地望著他,眼眶裡有水光閃動。
半晌,她低聲問:“所以,你這是在……安慰我?”
不,哥在裝逼。
劉清明心裡默默吐槽,嘴上一本正經:“現在有沒有好受一點?”
“滾。”蘇清璿終於再次露出了笑容,雖然還帶著一絲未消的紅暈。
劉清明豎起一根大拇指。
“這才對嘛,真好看。”
雖然知道不那個意思,蘇清璿心裡還是甜絲絲的。
“你寫的歌?”
“當然”
在蘇清璿驚異的表情裡,劉清明拐了個彎:“不是。”
“我不信,這明明是新歌,我都聽過。”
“好吧,這是小時候,我媽哄我睡覺的兒歌。”
劉清明半真半假,這首歌的確是兒歌,老媽王秀蓮卻從來沒有聽過。
因為它爆火的時候,老媽已經走了。
這首歌,其實是兒子小時候,在幼兒園學到的。
想起前世的那段婚姻,劉清明心裡一痛。
妻子這會兒還在上高中吧。
雖然最終離婚,他並沒有恨對方。
兩人是在無休止的爭吵中淡漠了感情。
曾經他也是想白頭到老的。
“喂,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蘇清璿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劉清明收斂心神。
“沒有,就是覺得,我媽很不容易。”
蘇清璿一怔,會不會聊天?
專往人心口上捅刀子是吧。
可一想到對方不知情,心裡那個恨啊。
“說得跟真的似的。”
蘇清璿可不想和他討論什麼親情:“不說就不說吧。”
劉清明也怕她追問:“老火車站你知道吧?”
“知道啊,我去那裡搞過調查,寫了一篇稿子。”
“書記今天帶我去那裡,我在想,她是不是有什麼想法。”
“不可能的,火車站歸鐵路局管,地方上無權動它。”
劉清明當然知道這個利害關係,但吳新蕊不可能無緣無故帶他去那裡。
就為了考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