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杯茶下肚。
蘇清璿酒意去了大半,頭腦也清醒不少。
劉清明看著那個空酒瓶,暗自咋舌。
那可是一斤半的量。
這姐們兒,酒量可以啊。
他招手叫來服務生結賬。
看到賬單數字,劉清明眼皮跳了跳。
“蘇大記者,你這可真是……大手筆呀,頂我倆月工資了。”
蘇清璿白了他一眼,掏出錢包。
“放心,沒讓你過來付錢。”
劉清明自然不會和她矯情:“放心,我不會跟你搶。”
話一說出來,才感覺出,一股子曖昧。
這樣真不好。
兩人走出ktv,夜風透著涼意。
蘇清璿那輛紅色桑塔納2000就停在路邊,格外紮眼。
她晃了晃車鑰匙:“喝酒了,送我。”
劉清明接過來:“是,大小姐。”
蘇清璿沒有回父母家,而是報了個江北區某小區的地址。
劉清明本來以為是她家給她買的產權房。
沒想到,是清江日報社的宿舍區。
媒體在這個年代是真有錢啊。
新蓋的小樓都不帶眨眼的。
車內一時有些安靜,隻有發動機輕微的嗡鳴。
劉清明瞥了眼蘇清璿,她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似乎睡著了。
精致的臉蛋紅撲撲的,眼角還有些腫,淚漬明顯。
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地,沒了平時的風風火火。
有種說不出的柔弱還有可愛。
他忽然有些口乾舌燥。
趕緊收斂心神,專心開車。
很快到了樓下。
他突然有些不忍心叫醒蘇清璿。
但時間不允許,再不走,就趕不上末班公交車了。
從這裡到省委,可不近。
劉清明停好車,拔下鑰匙,拍拍蘇清璿:“醒醒,到了。”
“嗯,這麼快呀。”
蘇清璿揉揉眼睛,有些迷糊。
劉清明伸手去拉車門,準備開溜:“我得趕緊去趕公交,明天還要早班呢。”
蘇清璿出人意料地拉住他。
劉清明一愣,心跳都快了半拍。
結果,蘇清璿隻是把車鑰匙拍到他手上。
“車你開走吧,我明天去省委取。”
她推開車門,徑自下車,擺擺手,頭也不回地進了樓道。
留下劉清明一個人在車裡淩亂。
尼瑪,不帶這麼玩的。
他苦笑著搖搖頭,發動車子,朝著省直機關宿舍開去。
回到宿舍,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多。
同屋的胡金平還沒睡,手裡拿著一本小說看得聚精會神。
聽到開門聲,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目光落在劉清明身上。
“喲,回來了?”
劉清明嗯了一聲,準備去洗漱。
胡金平忽然吸了吸鼻子,眉頭皺了起來。
“你小子,不對勁啊。”
劉清明心裡咯噔一下,腳步頓住:“哪裡不對勁?”
心怎麼有點虛。
“不對,一股……女人的香水味。”胡金平湊近了些,像警犬一樣又嗅了嗅,“還不便宜。”
劉清明大驚:“你屬狗啊,這都聞得出。”
蘇清璿之前哭的時候,自己抱了她那麼久,蹭上香水味再正常不過。
沒想到這死宅男居然一聞就能分辨出來。
他趕緊打了個哈哈:“哦,晚上去江北那邊辦了點事,坐的公交車,你知道的,雲州的公交,人擠人,估計是那時候蹭到的。”
胡金平鏡片後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狐疑。
“是嗎?”他拉長了語調。
劉清明心裡更虛了,臉上卻故作鎮定:“不然呢?”
胡金平聳聳肩,沒再追問,注意力重新回到小說上。
劉清明暗暗鬆了口氣。
他換了衣服,洗漱完畢,躺到床上。
看著對床胡金平的身影,心裡忽然一動。
這家夥號稱“省委辦公廳消息靈通人士”,啥都知道一點,正好有些事情不明白。
“老胡啊,最近省裡……有什麼新動向沒?”
胡金平的注意力立刻從書上轉移過來,眼睛裡閃著興奮的光芒。
“嘿,你小子,今天怎麼對這個感興趣了?”
像省委辦這種核心部門,天天和一二三把手打交道。
人事變動和高層動向永遠是最熱門的話題。
彆的不說省委書記要上常委會,起草個發言。
都得通過他們的手。
那可是一手消息。
何況,這棟“書記樓”。
承載了多少省內的大事小情啊。
胡金平雖然自詡躺平,但收集和交換這類小道消息,幾乎是他的本能。
不然,這枯燥的機關生活,該有多無聊。
“林書記來了有大半年了吧,難道沒點動靜。”
劉清明平明也經常聽到一些消息,但是資曆太淺,過於碎片化。
需要一個人把它們串起來。
眼前這位就是個不錯的人選。
“何止是動靜,簡直是驚雷。”胡金平壓低了聲音,“你知道三個月前,林書記突然召開了常委會,喔那會兒你還沒來。”
劉清明心中一凜,這事發生在他進省委辦前夕。
蘇清璿當初提過一嘴,第一個議題就是拿下省公安廳長王建國。
但具體情況並不了解。
“會上,一口氣調整了好幾個重要崗位。”胡金平的語氣帶著一絲興奮,“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和盧省長那邊……達成某種默契了。”
“盧省長真要走了?”劉清明順勢問道。
盧東升要走,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
“不走,難道養老?一屆五年,他等不起。”
“他一走,省長就空出來了吧。”
“這才是關鍵!”胡金平一拍大腿,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這個位置,關係到清江省未來幾年的政治格局,你說,誰不眼饞?”
他煞有介事地分析起來:“按順位,省委專職副書記甘慶棠,就是咱們辦公樓六樓那位,俗稱‘三老板’,希望最大,目前呼聲也最高。”
“不過嘛……”胡金平話鋒一轉,“當初林書記空降之前,盧省長的呼聲不是更高?結果呢?”
劉清明默默聽著。
這些高層之間的博弈,他前世連門都摸不著。
“中管乾部,變數太大了。”胡金平感歎,“誰也說不準,會不會再從上麵空降一個下來。畢竟,咱們清江省這次,在全國可是大大地露了一回臉。”
他說的“露臉”,自然指的是715和之後的幾個大案子,每一個都足以登上央視新聞。
劉清明消化著這些信息,又問:“那如果甘副書記上去了,他那個專職副書記的位置,又會是誰的?”
胡金平讚許地看了他一眼:“你這個問題,問到點子上了。”
“副省級,雖然也是中管,但按慣例,省委會有一個推薦名單,省委書記的意見,分量極重。”
“林書記這次是帶著尚方寶劍下來的,中央對他的支持力度,不言而喻。他就算不能一言而決,但隻要提出不同意見,上麵肯定會慎重考慮。這就是一把手在人事上的權重。”
劉清明點了點頭。
他現在越來越明白,自己當初救下林崢的兒子,是多麼明智的一個選擇。
“那你覺得,誰最有可能接任這個專職副書記?”
劉清明下床,遞過去一支煙。
胡金平接過煙,卻沒有點燃,夾在手指間把玩著,臉上露出一抹得色。
“這事兒,你算問對人了。”
“林書記空降的消息剛傳出來那會兒,辦公廳裡頭,為了這幾個位置的人選,私下裡都快吵翻天了,還有人設了賭局呢。”
劉清明來了興趣:“結果呢?”
“結果自然是……大部分人都猜錯了。”胡金平故作神秘。
“先排除掉幾類人。”他開始了自己的分析。
“掛名常委的省軍區那位司令員,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權力,基本不參與地方具體事務,可以排除。”
“其次,一些年齡偏大,快到線的老資格,除非有特彆硬的關係,否則機會不大。”
“然後就是排名相對靠後的大管家,咱們的肖秘書長,他直接一步到位到專職副書記的可能性,比較小。通常是先往前挪一挪,或者外放去個重要的地級市擔任一把手,過渡一下。”
劉清明默默計算著。
常委班子就那麼幾個人,排除掉這些,剩下的目標就不多了。
“到了這個層麵,資曆、背景、政績,都非常重要。”胡金平繼續說道,“如果這些方麵都差不多,那就要看一些……特殊的因素了。”
“什麼因素?”劉清明追問。
胡金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壓低聲音,反問道:“你小子,太年輕,應該沒聽說過一個詞吧?”
“什麼詞?”
“無知少女。”
劉清明腦中轟的一聲。
這個詞,他當然聽說過。
前世在商場摸爬滾打,官場上的一些潛規則和秩聞,或多或少都有耳聞。
所謂“無知少女”,特指那些在乾部選拔任用中,因為某些政策傾斜,更容易獲得晉升機會的特定人群——無黨派人士、知識分子、少數民族乾部,以及……女性乾部。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清江省現有的常委班子裡,誰最符合這個條件?
一個名字,幾乎是呼之欲出。
劉清明看向胡金平,發現對方也正看著他,眼神裡帶著一絲“你懂的”的促狹。
原來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