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城市委市政府大樓,市長辦公室。
王耀成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此刻握在他手裡的並不是桌子上那部辦公電話。
而是自己的私人手機。
屏幕上跳動著“徐主任”三個字。
“王市長,決議出來了。”徐思遠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王耀成手指摳緊了桌麵邊緣。
“我去哪?”他的聲音微微顫抖。
“年底去黨校學習。”徐思遠沒有給他幻想,“給彆人挪位子。”
王耀成心頭一沉。
“接替我的是誰?”他不甘心。
“都這時候了,還是多想想自己吧。”徐思遠語氣冷淡,“彆再連累老領導了。”
“我想跟老領導說兩句。”王耀成還想爭取。
“不必了。”徐思遠直接拒絕,“你知不知道老領導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保下你?”
王耀成聽出話裡的骨頭,心底泛起寒意。
東窗事發了?他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行了就這樣吧,最後提醒你一句,事已至此,彆生事端。”
這是明晃晃的警告!
通話結束,他立刻撥通另一個號碼。
何四海。
電話很快接通。
“何老板。”王耀成急切地問。
“王市長,我正準備打電話給你。”
“難道”
“剛接到徐主任的電話。”何四海的聲音帶著疲憊,“四海集團在常委會上被省委書記點名批評了。”
果然,王耀成心頭咯噔一下:“麻煩有多大?”
“我得斷尾求生,交出幾個有份量的人頂罪。”何四海繼續,“現在自顧不暇,幫不了你。”
他頓了頓。
“我們之前商量的事,也就此作罷,反正已經於事無補了。”
王耀成喉嚨發緊:“這件事會不會有後患?”
那邊沉默了片刻:“說實話我不知道,張誌強進去了,他說了什麼,我一點也打聽不出來。”
“你沒辦法?”
何四海的聲音從來沒有這麼低沉過:“王市長,你應該慶幸,他沒有機會動手,不然,你和我,一個都跑不掉。”
王耀成默然,他是體製中人,當然清楚,這麼做的後果。
如果不是那個家夥把他們逼上了絕路。
是怎麼也不會使出暗殺這種伎倆的。
何四海說得不錯,幸好沒有實施。
否則,自己想全身而退都是個奢望。
“老何,我可能會離開林城。”
“我知道,徐主任和我說了,你也彆灰心,換個位置,過兩年沒準就起複了。”
“我還是擔心你那邊,張誌強可是你的親信。”
“常委會上定了性,是張誌強黑社會犯罪集團。”何四海打斷他,“光一個730販毒案就在中央掛了號,誰也救不了他們。”
王耀成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個定性可太狠了。
“會不會”
“你最好趕緊跟他們切割乾淨。”
何四海撂下這句話,掛掉了電話。
王耀成握著手機的手垂了下來,徹底死心。
高新分局,連續兩天的忙碌終於告一段落。
抓來的腐敗分子,口供和證據都已取得。
他們將被移交檢察機關,人也被陸續轉移至看守所。
等待法律的嚴懲。
這兩天,組織上從其他地區調來的乾部陸續補充進各個單位。
讓基層警務工作不至於癱瘓。
建國50年,組織製度十分完備。
缺什麼也不會缺人手。
劉清明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五味雜陳。
往好了想,一下子空出這麼多位子,不知道多少人能借此進步。
往壞了想,這些人,比抓進去的那些,又能好到哪裡去?
他找到省廳刑偵總隊副總隊長李同光。
“李總,接下來是不是要辦其他分局的案子?”
李同光看著他輕輕搖頭。
“那是彆人的事了。”
劉清明聽懂了言下之意。
其他分局,不會像高新分局這麼徹底。
可能隻會懲處一些民憤較大的首惡分子。
張誌強犯罪集團盤踞林城多年,犯下累累罪行,被一朝鏟除,這已經是最大的勝利。
“很失望?”
劉清明搖搖頭:“是有一點不甘心。”
“你聽聽。”
李同光向著窗戶的方向一頜首。
劉清明轉過頭,街上突然響起了鞭炮聲。
一陣陣,此起彼伏,像是過年般熱鬨。
林城是禁鞭的。
但此時,沒有人出去抓人。
隻有消防隊接到了通知,隨時待命,以免引起火災。
“清明,我們的工作結束了,我下午回省廳彙報工作,咱們後會有期。”
“再見,李總。”
劉清明與他握手告彆。
兩人隻短暫地接觸了幾天,談不上多大交情。
不過,至少他在省廳。
算是有個認識的人了。
與林城一樣,省公安廳,也是這次整治的重點。
李同光沒有停職檢查,說明他問題不大。
空出來的位子,應該會有他一份。
有了這段共事的經曆,算是結了個善緣。
送走李同光,他轉身去了馬勝利的辦公室。
“馬局,李總走了。”
高新分局一下子抓了那麼多人,局本部裡也有不少落網。
馬勝利這幾天忙得不可開交。
人一下子消瘦了許多。
看起來十分憔悴。
“嗯,他和我打過招呼。”
劉清明坐到他對麵,看著桌子上溢出來的煙灰缸:“彆抽煙了,你身體也沒多好。”
馬勝利擠出一個笑臉:“我知道,就這兩天靠它頂著,我平時很少抽的。”
“老馬,市局那邊,現在怎麼樣了?”
馬勝利搖搖頭:“和這裡差不多,幾個頭頭腦腦都被雙規,聽我老同學說,局裡人心惶惶,不知道哪一天就被紀委帶走了。”
“現在誰在主事?”
“刑偵支隊的蔣支。”
劉清明一愣:“蔣顯揚?”
“你認識他?”
“聽過,可他,不是陸中原的人嗎?”
“誰說的,他是李局長的人,和陸局不太對付。”
劉清明糊塗了:“陸中原不是主管刑偵嗎?”
“是啊,但刑偵支隊,又不一定聽蔣支的。”
“這個人沒問題?”
馬勝利奇怪地看著他:“你和蔣支有過節?”
“沒有,但有些案子,牽涉到了他。”
“有證據嗎?”
“沒有,不過,我想,查的話,可能會查出來。”
馬勝利琢磨了一會兒:“我估計,上頭沒想查他,或者說,他的問題不算嚴重。”
“也許吧。”
劉清明也認為他說得對,基層乾部好調配,中層以上其實很困難,因為涉及到了派係之爭。
林崢手裡,根本沒有足夠填補空白的人手。
與其便宜彆人,還不如隱而不發。
等到手裡有人了,再找個理由換掉。
“對了,咱們那個專賣店,我向政治處做了彙報,組織上很支持。”
劉清明意外地看著馬勝利,要不說人家會做官呢。
這是先打預防針啊。
被他這麼一看,馬勝利有些虛:“不對?”
“不,你做得很好,我去了省委,也會把這件事向組織上報備。”
馬勝利歎了一口氣:“嗯,報備好,你這就要走了,真有點舍不得啊。”
劉清明一笑:“我家還在林城呢,以後就要靠你老哥的照顧了。”
“義不容辭。”
劉清明相信他的保證,經過這麼一折騰,至少在高新分局。
馬勝利已經可以一手遮天。
如果不能,那不是他的能力問題。
而是劉清明的眼光有問題。
他來找馬勝利,是進行工作交接的。
將工作移交之後,劉清明知道,自己的警察生涯,到今天算是結束了。
他真舍不得脫下這身警服啊。
離開局長辦公室。
劉清明沒有直接離開。
轉頭去了人事科。
這幾天在分局工作,朱宏濤看到他都躲著走。
再遲鈍也明白,此時的劉清明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沒想到,朱宏濤想躲,劉清明卻主動找上了他。
“朱大公子。”
重生回來,就是要裝逼的。
放過仇人,這輩子都不可能。
朱宏濤看到劉清明,身體都僵硬了。
他臉上的戒備之色十分明顯。
“劉、劉清明……你想乾什麼?”
劉清明在他麵前站定,斜眼看他。
“朱宏濤,咱們無冤無仇,還是同班同學。”劉清明聲音平靜,“你為什麼要處處跟我過不去?”
“我”
“孫雯雯那個賤貨,配你正合適,但你們在我們分手之前搞在一起,我不能忍。”
朱宏濤眼神閃爍,再也沒有以前的囂張。
他父親市局政治處朱主任在家警告過他,現在是風口浪尖,不準他在外麵出風頭。
更不準挑釁那些他以前看不起的人。
他當然知道說的是誰。
“我、我沒有啊……”朱宏濤結結巴巴。
劉清明向前一步,逼近他。
“沒有?”劉清明反問,“從警校到市局,再到這次的事情,你每次都跳出來針對我。”
他看著朱宏濤發白的臉。
“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家裡的情況?”劉清明壓低聲音,“你父親跟陸中原他們有沒有牽連,真要查起來……”
朱宏濤雙腿一軟。
他當然知道自己家裡不乾淨。
經不起查。
劉清明現在手握尚方寶劍,如果硬要把自己老爹和陸中原腐敗團夥扯到一起,自己老爹跳進清江也洗不清。
劉清明恰恰在這個時候以這個理由威脅他。朱宏濤感覺到了真正的害怕。
“我、我直說了吧。”朱宏濤咬牙:“我也是受人指使!”
劉清明看著他。
“誰?”
“我爸的老領導……”朱宏濤聲音更低了,“省委常委、政治委書記常勝的公子……常紹春。”
劉清明身體微微一震。
常紹春!
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頂替了他市局位子的,就是這位常公子!
“他指使你做什麼?”劉清明問。
“就、就是讓我盯著你……找機會給你找麻煩……”朱宏濤低著頭,“他看你不順眼……”
劉清明感到一絲荒謬。
就因為看自己不順眼。
二代的回路都是這麼地清奇嗎?
“為什麼看我不順眼?”劉清明追問。
朱宏濤猶豫了一下。
“他、他說你搶了他的東西……”朱宏濤小聲說。
“什麼東西?”
朱宏濤沒說話。
劉清明看著他。
“我的市局名額?”
朱宏濤猛地抬頭看他,又迅速低下頭。
劉清明恍然大悟。
原來根子在這裡。
因為自己,常紹春沒能第一時間進市局。
所以他懷恨在心,指使朱宏濤來找麻煩。
劉清明沒想到,自己和這位常公子,竟然以這種方式結下了梁子。
他看著朱宏濤,後者竟然打了個哆嗦。
沒等想好怎麼對付,手機突然響起來。
劉清明拿起來一看。
一個意外的號碼。
他指著朱宏濤撂下一句:“我警告過你了。”
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朱宏濤被他說得莫名其妙。
什麼就警告了?
怎麼每次都這樣。
不清不楚地。
尼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