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沿陣地又打退了幾次鬼子的進攻,許三的射擊終於引起了周邊人的注意。
“三伢子,真有你的!這麼快就開竅,是塊當兵的料!”劉班長還算命長,子彈在左臉開了一道口子,說話都有些彆扭,隻是簡單包紮了一下,卻沒有下戰場。
許三隻是憨憨的笑了一下,露出了潔白的牙,硝煙和塵土已經讓他的臉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鬼子這次退回去後,沒有很快衝上來,也沒有炮擊,應該是在總結經驗。
許三才有空去看自己腦海中的麵板,顯示剩餘積分19分。
這麼多?不賴啊!
仔細看了一下規則,原來積分獲得是分級彆的,士兵是1分,軍曹是5分。
自己剛才擊殺的人中有三個軍曹,三個士兵。
而直到此時,他才確信自己是真的穿越了,這裡或許是另一個時空的中國,很有可能就是科幻小說裡說的‘平行世界’。
鬼子的陣營。
井上健一郎中尉將鋼盔的係帶又緊了一扣,因為用力,指節有些發白。
他耳朵裡回響著剛才在聯隊得到的命令,"第三中隊必須在今日黃昏前攻克東側高地。"
作為副中隊長,他需要直接指揮五十人。
但此時,他的腦海裡卻充斥著,征兵入伍前,未婚妻千代子那淚眼婆娑的嬌顏。
不由自主的,從胸口掏出懷表,內側嵌著千代子穿著振袖和服的照片,背景是京都醍醐寺的垂枝櫻。
她笑得很燦爛,美過了身後盛開的櫻花。
井上健一郎看得有些癡了。
"井上君,又在看未婚妻的照片嗎?"
中村孝治中尉踩著泥濘走來,軍刀鞘磕在長筒皮靴上發出悶響。
他左眼纏著滲血的繃帶,那是一天前,在淳化鎮被中國軍隊的迫擊炮留下的禮物。
不過很慶幸,彈片隻是劃過眼角,沒有鑽入腦子。
井上迅速合上懷表,金屬蓋子發出清脆的"哢嗒"聲,"中村君,你的遺書寫好了嗎?"
中村沒有立即回答。
而是掏出半包"金蝙蝠"香煙,顫抖的手指擦了三下火柴才點燃。
中村深吸一口,然後吐出,煙霧從他們之間升起。
"昨晚就寫好了,倒是你,要不要把懷表給我?如果我活著回去"
"想得美,千代子隻能陪著我。"井上打斷他,卻從貼胸口袋掏出個油紙包,"這是千代子上個月寄來的頭發。要是我,請把它和我一起燒了吧!"
說到最後,聲音有些低沉,這幾天戰事的激烈超出了他們的想象,部隊裡很多低級軍官都‘玉碎’了。
遠處傳來皮靴踩斷樹枝的聲音。
大隊長森田少佐挎著軍刀出現,"諸君,天皇陛下在看著我們。"他仿佛機械地重複著剛才會議上的話,"支那軍的抵抗已是強弩之末,下一次突擊我將親自帶隊,我希望諸君用儘全力,為天皇儘忠。"
說完這句話,森田少佐用他的軍刀鞘突然重重地敲了敲空彈藥箱,引起軍官們的注意,"諸君!十五分鐘後開始炮火準備!為了帝國榮耀!唯有赴死!"
中村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煙灰落在滿是泥漿的高筒靴上。
井上看見他咳出的痰裡帶著血絲,“你需要到軍醫那裡去看看,這樣強撐著不行。”
“哪裡有時間?等打下南京再看吧!”中村搖了搖頭。
森田少佐視察完這裡,去了下一個地方。
"聽說對麵有個神槍手。"看著森田走遠,中村壓低聲音,"第三小隊的幾個軍曹沒有一個回來的,都是一槍致命"
說著從背包裡摸出個臟兮兮的‘禦守’。
"我父親在日俄戰爭時戴的,無論多艱辛,他都活著回到了家鄉,都虧了這個東西。"
然後他將這個褪色的護身符塞給井上,"你是京都大學的高材生,不該死在這種地方。"
語氣裡有股蕭瑟,悲涼的味道。
井上想推辭,但看到他決絕的神態,又停住了動作,默默地接過,或許大家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炮擊準時開始,九二式步兵炮的尖嘯聲中,對方的陣地塵土飛揚,他們那些簡陋的工事,哪怕是迫擊炮都抵抗不住。
但這些人卻憑借血肉之軀,抵擋住了一次次的炮擊和衝鋒,用屍體鑄就了一道長城。
"前進!"炮火延伸的瞬間,中村跳出戰壕,揮動手槍。
井上吹響哨子,六十多名士兵跟著躍出戰壕。
三百米外的中國守軍陣地上,捷克式機槍的射擊聲像撕布。
第一個倒下的士兵才十九歲,子彈從他鎖骨下方穿入,在背後炸開碗口大的洞,他倒下時喊著"歐卡桑"。
井上機械地向前奔跑,靴底黏著不知是誰的碎肉。
當他們衝過第二道壕溝時,傷亡已過半。沒有裝甲車,這種強行衝鋒太吃虧了。
中村高舉著軍刀,他瘋狂的奔跑,嘴裡大喊‘天皇萬歲’,希望天皇來幫他擋住前麵的子彈。
突然,跑在井上左側的機槍手仰麵倒下,眉心中彈,傷口在陽光下呈現詭異的橙紅色圓洞。
"神槍手!"有人尖叫。
又一個士兵倒下,這次是心臟中彈。
井上撲進彈坑時,瞥見一百米外的高地上,一個中國士兵正將頭縮入戰壕。
中村滾進同一個彈坑,他的右耳不見了,血順著脖子流進衣領。
"是那個神槍手"他喘得像破風箱,"咱們的小隊幾乎全滅了"
井上摸出望遠鏡偷偷看去,中國守軍正在加固工事,他們已經退到了第二道防線。
此刻雙方暫時地拉開了一道安全距離,也就是普通士兵難以射擊的長度。
他看見那道防線上,有個戴著頭盔的年輕士兵,探出頭迅速地朝他們這方向掃了一眼,便縮了回去。
雖然隻是一瞬間,但那雙銳利眼睛,那種冷靜、從容不迫,甚至無動於衷的表情讓井上不寒而栗。
"就是他。"井上福至心靈,突然有種感覺,"那個人就是他們談論的魔鬼。"
迫擊炮彈落在附近,震落的泥土埋住了他們半截身子。
後續的衝鋒要開始了。
中村掙紮著爬出來,他的軍刀斷成兩截,不知道是機槍打的,還是炮彈炸的。
"井上君,你讀過《葉隱聞書》嗎?"他吐著血沫,突然問了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但沒有等井上回答,就自己說了出來,"武士道就是尋死之道。"
衝鋒號又響了,這次是全線突擊。
井上看到森田少佐舉著軍刀衝在最前麵,但剛衝到離敵人陣地兩百米內,他的胸口突然綻開血花,像朵怒放的紅梅。
是那個中國狙擊手正在點名。
"為了天皇!"中村突然躍出彈坑。
他的獨眼裡閃著瘋狂的光,斷刀舉過頭頂。
井上想拉住他,卻隻扯下半片衣角。
子彈擊中中村時,他正踩在戰友的屍體上。
第一發打碎了他的膝蓋,第二發鑽進腹部,第三發——井上確信看到子彈旋轉著穿透中村的喉嚨。
井上有些呆滯,他站了起來,抄起了地上一杆裝好了刺刀的三八步槍。
耳邊槍炮聲仿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京都夏祭的太鼓聲,他不顧一切地往前衝。
當第一顆子彈滑過臉頰的時候,那感覺就像千代子溫柔的指尖。
在離對方戰壕隻有最後二、三十米時,劇痛突然攫住他的肺。
井上低頭看見自己軍服上擴散的血跡,呼吸開始困難,喉嚨被血堵住。
他無力地跪倒在地,丟掉步槍,拚著最後一絲力量從懷裡掏出了染血的懷表。
緩緩側倒下去的時候,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眼前表蓋上千代子在硝煙中的微笑。
眼睛不舍得移開分毫。
"櫻花開了啊"井上喃喃道,然後視野開始模糊。
暮色降臨時,敵人再次被打退,許三從戰壕爬出,因為看到不遠的地方,有一個亮閃閃的東西,引起了他的好奇。
原來是塊懷表,打開的蓋子上,嵌著一個身穿和服,美麗異常的日本女人照片。
許三猶豫片刻,把它試擦乾淨後,揣進了自己的懷裡。
旁邊這個死去的軍官,胸口處掉出了個被血染紅的小錦囊。
月光下,隱約能看見上麵繡著"武運長久"四個小小的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