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內,李延透過飛天夜叉的視野,將密林中的慘狀儘收眼底。
陳虎那驚天動地的一刀,確實有幾分威力。
換做尋常猛獸,怕是當場就要被劈成兩半。
“內勁境,果然有幾分門道。”李延摸了摸下巴。
“可惜,遇上的是飛天夜叉。”
李延對這個世界的武力上限,又看得更清楚了些。
確實是低武,純粹的肉身與內力的打磨。
陳虎的表現,已經足夠了。
一個縣尉,帶著二十名精銳官兵,被打得如此淒慘狼狽。
這消息傳回青河縣,足夠讓青河縣那幫官老爺們坐立不安。
到時候,求神拜佛,怕是唯一的選擇了。
玄穹雲澤真君的名頭,也會因此更響。
“隻是,光靠一個夜叉作亂,還不夠。”
李延眼眸微眯。
“得讓真君座下的力量,也顯露一二才行。”
“比如,派個神將下凡,降服此妖魔?”
他心中一個計劃漸漸成型。
先讓這飛天夜叉再囂張幾日,把恐慌散播到極致。
甚至靈雲老道和他那個江州來的師兄也灰頭土臉之後。
整個官府和道門都束手無策。
他再換個馬甲,扮作真君麾下神將登場,上演一出降妖伏魔的好戲。
如此一來,玄穹雲澤真君的威望,才算真正穩固。
“夜叉兄,戲演得不錯,可以謝幕了。”李延心念一動。
“記得,走得瀟灑一點。”
密林之中。
飛天夜叉硬抗了陳虎那搏命一擊,胸口那道淺淡的白痕迅速消散。
它似乎有些意猶未儘,低頭看了一眼腳下如同螻蟻般癱軟的幾名官兵,又瞥了一眼遠處倒地不起,口中不斷湧出鮮血的陳虎。
那雙猩紅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近乎嘲弄的凶光。
“吼!!!”
一聲拉長,充滿了挑釁與不屑的嘶吼,猛然自它喉間爆發,震得林間落葉簌簌而下。
緊接著,它雙翼猛的一振。
狂風卷起,飛沙走石。
巨大的青黑色身影衝天而起,幾個盤旋,便消失在昏暗的林海上空,不知所蹤。
腥臭的狂風漸漸平息。
林間,隻剩下死一般的寂靜,以及傷者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陳虎掙紮著,想從地上爬起來,卻牽動了內腑的傷勢,哇的一聲,又是一大口鮮血噴出,染紅了身下的腐葉。
他手中的短刀,隻剩下了一個光禿禿的刀柄。
那柄陪伴他多年的百煉鋼刀,碎了。
如同他此刻的心,一般無二。
完了。
全完了。
他望著飛天夜叉消失的方向,眼神空洞,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茫然與絕望。
十幾年的刻苦修行,引以為傲的內勁,在那怪物麵前,脆弱得如同薄紙。
開碑裂石?力能扛鼎?
在那種非人的力量麵前,簡直就是個笑話。
他一直堅信的武道,此刻在他心中,轟然崩塌。
那是什麼東西?
妖魔?鬼怪?
絕非人力所能抗衡!
“噗通。”
陳虎雙膝一軟,重重跪倒在地。
泥土的冰涼透過殘破的褲甲,滲入肌膚,卻遠不及他心中的寒意。
“咳……咳咳……”他劇烈的咳嗽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沫,胸腔如同被撕裂一般劇痛。
“大人!大人您怎麼樣?”
一名幸存的官兵,拖著一條受傷的腿,連滾帶爬的挪到陳虎身邊,聲音帶著哭腔。
他臉上滿是血汙和泥土,眼神裡充滿了恐懼。
“快……快……”陳虎艱難的抬起頭,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扶我起來……”
“必須……必須立刻回報縣尊大人!”
“這是……滔天大禍!滔天大禍啊!”
他聲音淒厲,帶著無儘的恐懼與絕望。
那名官兵被陳虎此刻的模樣嚇了一跳,但還是咬著牙,忍著腿上的劇痛,用力將陳虎攙扶起來。
“還有……還有弟兄們……”陳虎環顧四周,看著那些躺在地上呻吟,或是沒了生息的袍澤,眼中血絲密布。
來時二十名弟兄,此刻還能站著的,不足五人。
其餘的,不是沒了生息就是躺在地上痛苦哀嚎。
“活著的……還能動的。”
“快!去找下溪村的村民!”
“讓他們……讓他們幫忙,把受傷和戰死的弟兄們,先弄下山!”
“快去!”
他用儘全身力氣嘶吼著,聲音在空曠的林間回蕩,顯得那般無助。
幸存的幾名官兵,雖然個個帶傷,驚魂未定,但聽到陳虎的命令,還是強撐著從地上爬起來。
他們互相攙扶著,辨認了一下方向,深一腳淺一腳的朝著下溪村的方向奔去。
每一步,都帶著對那恐怖怪物的恐懼。
林間的血腥味,濃得化不開。
夕陽的餘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點,卻照不散眾人心頭的陰霾。
下溪村。
村民們在村口翹首以盼,早已是心急如焚。
趙老三和老村正更是坐立不安,時不時朝著後山密林的方向張望。
“怎麼還沒動靜啊?”一個年輕的婦人焦急的搓著手。
“不會……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呸呸呸!瞎說什麼呢!”旁邊一個老漢瞪了她一眼。
“陳縣尉武藝高強,手下官兵又個個精銳,那什麼凶獸,肯定手到擒來!”
話雖如此,但老漢的眼神裡,也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時間一點點流逝。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就在眾人望眼欲穿之際,遠處山林邊緣,終於跌跌撞撞的跑出來幾個人影。
“有人出來了!”一個眼尖的後生喊道。
村民們精神一振,紛紛迎了上去。
可當看清來人的模樣時,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臉上的喜悅瞬間凝固。
隻見那幾名官兵,個個衣衫破碎,渾身血汙,臉上帶著驚恐未消的神色,如同剛從地獄裡逃出來一般。
其中一人,更是捂著鮮血淋漓的胳膊,每跑一步都踉踉蹌蹌。
“官爺!官爺!出什麼事了?”趙老三第一個衝上去,急聲問道。
“陳縣尉呢?那凶獸呢?”
“快……快……”那名斷臂的官兵喘著粗氣,上氣不接下氣。
“陳大人……陳大人他……他還在林子裡!”
“還有……還有好多弟兄,都……都受傷了!”
“那怪物……那怪物太厲害了!我們……我們根本不是對手!”
“快!快叫人!去林子裡救人啊!”
這幾句話,如同晴天霹靂,炸得村民們腦中一片空白。
連縣尉大人和官兵都不是對手?
那怪物,究竟得有多凶殘?
老村正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這……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彆慌!”趙老三猛的一咬牙,臉上閃過一絲狠戾,“官爺們是為了咱們村子才遭的難!咱們不能見死不救!”
他轉身對著身後嚇傻了的村民們吼道:“都愣著乾什麼!年輕力壯的,都跟我來!”
“拿上繩子!拿上門板!快!救人要緊!”
恐懼歸恐懼,但山裡人的淳樸與血性,此刻也湧了上來。
是啊,官兵們是來幫他們的。
如今官兵有難,他們豈能袖手旁觀?
“走!救人去!”
“跟那畜生拚了!”
十幾個膽氣壯的漢子應和著,紛紛回家取了工具。
一些婦人也自發的去燒水,準備傷藥。
很快,一支由村民臨時組成的救援隊,在趙老三和幾名還能勉強行動的官兵帶領下,打著火把,小心翼翼的摸進了危機四伏的密林。
夜幕下的山林,比白日裡更添了幾分陰森恐怖。
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每個人都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當他們深一腳淺一腳的趕到先前戰鬥的地點時,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都遍體生寒。
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血腥味。
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十幾名官兵,有的在痛苦呻吟,有的已經沒了生息。
縣尉陳虎,正靠坐在一棵大樹下,臉色慘白如紙,胸前的衣襟被鮮血染透,氣息微弱。
“大人!”
“陳大人!”
領路的官兵們悲呼一聲,撲了過去。
村民們看著這慘烈的場景,一個個手腳冰涼。
這哪裡是打獵,這分明是一場屠殺!
“快!快把受傷的官爺們都抬出去!”趙老三強忍著心中的恐懼,大聲指揮著。
村民們七手八腳的開始行動,用帶來的門板做成簡易的擔架,小心翼翼的將受傷的官兵抬起。
陳虎被兩名村民攙扶著,他勉強睜開眼睛,看著忙碌的村民,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
他心中滿是愧疚與感激。
救援的過程,異常艱難。
山路崎嶇,傷員眾多。
每個人都繃緊了神經,生怕那恐怖的凶獸再次出現。
所幸,直到他們將所有官兵都轉移出密林,回到下溪村時,那頭飛天夜叉,也再沒有露麵。
下溪村的夜晚,注定無眠。
傷者的呻吟聲、婦孺的哭泣聲、村民們壓抑的議論聲,交織在一起。
陳虎被安置在老村正家中,一名略懂醫術的老者正在為他處理傷口。
“大人,您的傷勢太重,內腑受損,肋骨也斷了好幾根。”老者一邊包紮,一邊歎氣,“老朽隻能勉強止血,想要痊愈,怕是……”
陳虎擺了擺手,示意自己還好。
他此刻關心的,不是自己的傷。
“老丈……”他聲音虛弱,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急切,“煩請……煩請立刻派人,備一匹快馬!”
“我要……連夜趕回縣城!”
“此事……必須立刻稟報縣尊大人!”
“那凶獸……絕非凡俗!青河縣……大禍臨頭了!”
他每說一個字,嘴角都溢出鮮血,但眼神卻透著執拗。
老村正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中也是一沉。
能讓一位內勁高手都如此失態,那山中的怪物,究竟是個多恐怖的東西?
“大人,您傷得這麼重,如何能騎馬?”老村正擔憂道。
“顧不得了!”陳虎猛的抓住老村正的手,力氣大得驚人,“遲則生變!再拖下去,不知還要有多少無辜百姓遭殃!”
“求您了!快!”
看著陳虎眼中那份焦灼與決絕,老村正歎了口氣。
“也罷。”
“趙老三!”他朝門外喊了一聲。
“哎!村正!”趙老三應聲而入。
“去,把你家那匹最腳程最好的騾子牽來,再多帶些乾糧清水。”老村正吩咐道,“陳大人要連夜回縣城!”
趙老三看了一眼陳虎,重重點了點頭:“好嘞!我這就去!”
很快,一匹還算健壯的騾子被牽了過來。
陳虎在兩名村民的攙扶下,艱難的爬上騾背。
他回頭看了一眼燈火通明,卻滿是不安與恐懼的下溪村,又看了一眼身後那片如同巨獸般蟄伏在黑暗中的青峰山。
“駕!”
他猛的一夾騾腹,不顧撕裂般的劇痛,朝著青河縣城的方向,消失在沉沉的夜色裡。
那單薄而決絕的背影,仿佛要被無邊的黑暗吞噬。
青河縣,怕是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