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傑是個帝都隨處可見的平凡的中年人。
他的母親是霍亨索倫人,這大約是他身體中唯一接近貴族的血脈,不過由於父親隻是一個鄉下平凡的磨坊主,所以兩者前後對衝一下,羅傑也就沒什麼臉皮敢自稱貴族了。
不過磨坊主雖然不怎樣高貴,但是家底還算殷實,靠著鈔能力羅傑還是進入了帝國皇家學院,以畢業成為一名魔法師為目標而埋頭苦讀。
但是讓全家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魔法師之路疑似有點太燒錢了。
家裡的驢拚了老命拉磨轉了一千圈,都累得眼冒金星口吐白沫了,結果還不夠羅傑買一本書的錢。
總不能讓兒子中途轉專業去當劍士吧?
當了魔法師以後可是隨便找工作的天龍人,而且也是最容易成為貴族的路子。
老爹於是心一狠,借了一筆地下黑幫的高利貸,總算是砸鍋賣鐵供羅傑讀完了帝國皇家學院,畢業成為了一名十階魔法師。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一場怪病卻是從天而降,老爹暴斃一命嗚呼,妹妹洛娜倒是死裡逃生,廢了兩條腿從此隻能坐輪椅度日。
羅傑也沒得辦法,隻好放棄大好的未來,選擇留校成為助教給妹妹籌錢治病。
不過羅傑在學校裡麵的成績也並不優秀,再加上他也就隻是一個連四等貴族都夠不著邊的路邊,學校裡麵壓根就沒有教授要這麼一位平平無奇的十階魔法師。
能怎麼辦呢?
最後羅傑隻能硬著頭皮,跪在阿爾文·利威爾的工房門前磕頭,成為了這位傲慢貴族的助教。
其實給阿爾文導師乾活,倒也不算一件差事。
錢多。
阿爾文給的錢是學院內平均助教工資的兩倍以上,而且從來不管賬麵的盈餘。
事少。
阿爾文從來不需要羅傑摻和魔法的事情,隻讓他去打雜跑腿采購。
不加班。
阿爾文身為一等貴族,他晚上要忙著參加各種上流聚會,羅傑這種狗腿子自然沒資格沾光。
除了要提著腦袋小心翼翼乾活以外,放眼整個帝都也再找不到這種好工作了。
隻要羅傑能夠昧著良心,然後專注成為狗腿子的話,日子也是能過得滋潤的。
但是沒辦法啊。
羅傑就是這個從鄉下出來老實膽小的性格啊,這輩子想改都改不掉了。
終於在三分鐘內極限忙完了讚助金的事情,羅傑這才能夠一臉疲憊地回到了家門口。
他捏了捏褲子,才發現那邊已經濕漉漉一片了。
“是汗嗎?”
這位中年人嗅了嗅,隨後一臉釋懷道:“原來是尿啊,我就說呢,麵對阿爾文導師這樣的惡人,怎麼可能隻是嚇出汗呢……”
畢竟成為阿爾文身旁的助教多年,羅傑也在有些時候,不得不知道了一些其他人完全不知道的秘密。
例如表麵看似擅長風水魔法的阿爾文·利威爾,其實背地裡最為擅長的魔法是催眠魔法。
羅傑曾經在事後偷偷探望過那些被催眠後的家夥,一個個都是如同行屍走肉般生活不能自理,靈魂早就已經被阿爾文偷走了。
羅傑非常害怕,自己遲早有一天也會被阿爾文催眠。
所以他不是裝的。
他先前是真的被嚇尿了。
“哥哥大人,您回來了?”
房間裡麵傳來溫柔的聲音。
羅傑連忙擠出笑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回應道:“抱歉啊,洛娜,我現在一身汗臭得熏人,等我洗完澡再吃飯吧。”
很快,羅傑便換好了衣服,將內心的憂愁全部壓下,以最好的狀態去麵對自己的妹妹。
洛娜靜靜地坐在輪椅上,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落在她的發梢上,映出柔和的暖棕色光暈。
栗色的長發如同秋日的麥浪般垂落在肩頭,像是林間熟透的栗果,泛著細膩溫柔的光澤。
少女纖細的手指交疊放在膝頭的毛毯上,指節透著病態的蒼白。
輪椅的金屬框架在暮色中泛著冷光,與她身上鵝黃色的連衣裙形成微妙對比。
裙擺下則是露出一雙穿著白色蕾絲短襪的腳,無力地垂在踏板上。
“你怎麼在看這本書?!”
羅傑發現自己妹妹膝蓋上的書籍,表情有些吃驚。
那是阿爾文導師以前叫自己買的魔法書,名字叫《以太煉金學原理》,不過可能是跟期待中的內容不一樣,那位傲慢的貴族掃了幾眼便一臉嫌棄的叫自己丟掉。
不過羅傑可不舍得處理掉這些魔法書。
一是這些書很貴,花了不少錢,白白丟掉心疼。
二是萬一阿爾文變臉,忽然又想看這本書,那自己還得想辦法找回來。
不過留在工房裡的話,又怕阿爾文見到自己沒丟會發脾氣,所以羅傑便把這些魔法書都給暫時存放在自己的家裡。
結果最後全便宜給了自己的妹妹。
“因為,我也想幫到哥哥大人的忙……”
洛娜輕輕撫摸著書頁邊緣,指尖在複雜的煉金公式上流連,臉上的小表情有些忐忑。
“哎,你這不是在胡鬨嗎——”
羅傑本來想繼續說下去,但是他忽然注意到桌麵放著一本手寫筆記,上麵密密麻麻記錄著歪歪扭扭的公式——那些顫抖的字跡明顯是妹妹忍著疼痛寫下的。
於是他便忍不住揉了揉洛娜的頭發,語氣裡滿是心疼與寵溺。
“這本書就連我都要啃上幾個月,更彆說你了。”
放置在家裡的魔法書,基本上都會被洛娜無聊時拿去翻閱。
羅傑平時也不會阻止這種行為。
畢竟妹妹本來也沒有什麼娛樂空間了,如果連閱讀這種愛好也要剝去的話,那就太過殘酷了。
“我知道我身體不好,什麼都已經做不到了。”
洛娜垂下眼簾,手指翻動著書頁,纖長的睫毛在陽光下投下一道柔軟的陰影。
“哪怕隻是抄寫煉金公式、整理材料筆記,隻要是能夠幫助到哥哥大人的事,我……我都想試著去做。”
“不然的話,我會覺得自己……隻是個累贅。”
羅傑的心忽地揪了一下。
那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自己這個總是笑得溫柔、講話輕聲細語的妹妹,其實才是心思最細膩的人——
那些平日裡羅傑刻意壓下的疲憊與焦慮,那些連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崩潰邊緣,她都早就已經知道了。
“洛娜,你才不是累贅啊。”
羅傑伸手覆在她冰涼的指節上,輕輕握緊。
“哥哥我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的病,你就等著像過去一樣,在田野裡開心奔跑吧。”
隨後這對兄妹便開始有說有笑了起來,開始一邊吃著飯一邊聊天著。
“哥哥,你今天在學校裡麵,遇到什麼心事了嗎?”
而很快,洛娜便輕聲問出了這個問題。
羅傑手裡的叉子微微一頓,插在土豆泥上的動作略顯遲疑。
“你怎麼會這麼問?”
他強作鎮定地笑了一下,低頭把盤子裡的肉類切成小塊。
“我今天的臉看起來很糟嗎?”
“是阿爾文大人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