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亭眉在門外偷聽到他們的對話,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他們要辭退她?!
她心慌地倒退兩步,握緊拳頭。
不……
不會這麼簡單……
他們要是起訴她,她會坐牢的!
聽剛剛張醫生和院長說話的口氣,他們不會這麼輕易放過她!
要不然,他們怎麼整理了那麼多材料?
都是江燼望害的……
都是因為他,她才會被醫院針對!
肯定是醫院覺得江燼望更有價值,所以即使查出了他有問題,也會幫他瞞下來,犧牲自己!
畢竟她隻是個小小的護士!
嶽亭眉心中被惱意和恐慌充斥,陡然向醫院外跑去。
這個世道如此不公。
什麼都隻站在利益那邊!
明明她才是女主,應該享儘這小世界最優的資源。
憑什麼圍著江燼望轉?
她心裡陡然升起一個可怕的念頭。
是不是隻有他從這個世界消失,她才能重新掌握所有的資源,扭轉世界的意誌?
也許隻有這樣……
她才能奪回本該屬於她的一切!
而這些,都是江燼望欠她的!
他毀了自己兩輩子!
就算下地獄,也是他罪有應得!
……
沈知意留在醫院,簽署完所有的證明文件,已經幾近天黑。
她頭腦暈脹。
緩了緩,才問道:“江燼望呢?”
“有沒有在醫院?”
院長搖頭,“他中午剛剛暈倒過,可是醒來後,死活不肯留在醫院。”
“說要回家守著。”
“也不知道要守什麼。”
沈知意心中咯噔一聲,立刻起身。
他在等她!
昏暗的房間。
到處都是歪倒的酒瓶。
江燼望靠坐在沙發邊,拎著一瓶酒,又猛地灌了幾口。
他望著拉上的窗簾。
沒有完全緊閉。
使得外麵漏進來一隙微弱、昏黃的光。
可這僅有的一隙光,對周遭的黑暗來說,也顯得格外刺眼、突兀。
他恍恍惚惚地看著。
忽然覺得。
或許這就是他該待的煉獄。
她走了。
所有的光亮、生機,也跟著一同離去。
那束光,不是他的希望。
而是來嘲笑他的陰暗,嘲笑他的無恥和卑鄙。
他這樣的人。
就應該爛在無人問津的角落。
爛得徹底……
江燼望抬手抹了把臉,有些怔然地看著自己濕漉漉的掌心。
也許是酒,也許是淚。
誰在乎呢?
他冷冷地扯了扯唇,發出一聲嗤笑。
突然。
叮咚——
門鈴聲響。
江燼望眸光驟縮,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大門。
是幻聽嗎?
叮咚、叮咚、叮咚——
越發急促的門鈴聲喚回他的理智。
江燼望渾身的血液都開始奔流,心臟隨著門鈴聲砰響。
是她……
她回來了……
她回來了!
他眼眶發熱,跌跌撞撞地起身,朝門口衝去。
動作快得撞倒了幾個空酒瓶。
又險些磕到沙發和桌角。
可他全然不顧,胸腔像掙脫束縛一般劇烈跳動,連臉上都迸發出生機滿溢的狂喜。
“小意、小意……”
他喊著她的名字,在巨大的希冀中,踉蹌著奔過去,拉開門!
樓道的光線湧進來。
他看清外麵站著的人影。
臉上狂喜的表情還未褪去,就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寒意凍在原地。
不是她……
不是小意。
剛剛還亮得驚人的眼睛,一瞬間黯淡下去,像被狂風撲滅的燭火,連最後一絲火星都寂滅。
她不會回來了。
再也不會。
這個念頭,像冰錐一樣紮進他的血液裡。
讓江燼望渾身刺痛。
臉上的喜悅和熱度一點點褪去,隻剩麻木的涼和空洞洞的絕望,一點一點啃噬心臟。
他像個遺落的軀殼,風乾在樓道走廊裡。
嶽亭眉看到他,臉上顯出扭曲的恨意。
“江燼望,去死吧你!”
她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把匕首,朝他紮過去!
江燼望沒躲。
他麻木地看著刀尖刺入腹部,看著麵前的女人鬆開匕首,扭曲又恐怖地大笑,而後,十分懼怕似的,轉身逃走。
他身子一軟,就那樣倒下來。
腹部湧出的鮮血,漸漸在他身側滴落彙集。
他毫無覺知,腦海中隻盤旋一個念頭。
是啊。
他該死……
這都是他欺騙小意,傷害她的身心,應得的報應。
他怔然地望著樓道的天花板。
望到燈光漸熄。
周遭的一切聲音,也跟著消失。
連屋內的時鐘,似乎都停止擺動。
世界在這一刻靜了下來。
靜到他靈魂的瞬息,在這其中倏忽而過。
他感到自己終將來臨的消亡。
在她離開的這一刻。
徹徹底底的消亡……
“江燼望!江燼望……”
遙遠的呼喚,像是從靈魂上空飄來。
時近時遠。
也不知持續了多久,卻總是動不動響起。
好像要將他從絕望的邊緣喚回來似的。
江燼望聽從那道召喚。
因這聲音如此熟悉。
像他的小意。
他慢慢睜開眼,在不太適應的光亮中眯了眯眼睛。
抬手,擋住暖陽。
過了一陣,才放下手臂,打量四周。
是在他家,臥室裡。
隻不過,原本空寂灰暗的房間,此刻全部填滿沈知意的東西。
暖陽從窗外灑進來,照亮所有和她有關的物件。
他緩慢轉動眼球。
看到衣架上,掛著的她的裙子。
梳妝台上,擺得滿滿當當的,她的護膚品。
鏡子前的花。
矮櫃上,她喜歡的香水瓶和可愛擺件。
就連他現在蓋著的被單……
江燼望垂眸,摸了摸灰粉色的絲綢。
也是她愛的款式和色調。
他拉起被單一角,放在鼻尖輕嗅。
無比清晰地捕捉到,她身上獨有的梔子花清香。
他有些怔然地抬眼,捏緊被單。
是死了吧?
隻有天堂裡,才會有這樣的東西。
才會到處都是她的痕跡。
他動了動。
腹部傳來一陣刺痛。
江燼望擰眉,掀開被子,又撩開自己的衣服下擺,看到腰上綁著的紗布,愣了瞬。
原來,天堂也會有疼痛麼?
他自嘲地扯了扯唇。
焉知不是他應贖的報應。
他掙紮著起身,忍痛下床,打開臥室門。
空蕩蕩的家。
卻飄著一股莫名的溫馨氣息。
他視線轉了一圈,看到外麵仍舊和主臥一樣,到處都填滿沈知意的痕跡,心中同時湧出酸脹和暖意。
忽地,視線一瞥。
落在餐桌正中的一對陶瓷杯上。
他怔住。
走過去,拿起細看。
是他們在酒店,一同做的那對杯子。
他看到上麵刻著的“意”字,淚水一瞬間模糊眼眶。
想不到。
這裡也有滿足遺憾的環節。
這種虛無縹緲的天堂幻夢,都比他有人性。
他拿起那個杯子,拇指輕輕摸過那個字,和旁邊跟著的舉著愛心的小人。
緊抿的唇線柔和下來。
江燼望翻轉杯子,看到底部,他瞞著沈知意,親手刻上去的兩行字。
吾愛
永恒
他心中像堵了塊大石,眼底同時翻覆鬱色和柔情。
她再也沒有機會看到了。
這行他偷偷刻上去的喜歡和愛,還有心中那份,占據她的貪念,再也無法對她訴說。
他放下杯子。
又拿起沈知意刻的那個,反複打量。
無比癡眷的目光,流連過她勾勒的每一處文字圖案,那張含笑的臉,清晰闖入腦海。
讓他每個毛孔都下起大雨。
他在撫摸杯身的時候,指尖觸到杯底的凹凸痕跡。
驀地一愣。
翻轉杯身。
看到上麵,沈知意刻上去的,和他不約而同的兩行字。
永遠
愛你
淚水一瞬間衝出眼眶。
他死死盯著杯子上的“燼”字,又在模糊的視線中緊閉雙眼,又睜開,在眼淚滾落之後,視線再次變得清晰之後,確證她說的愛,是對他。
江燼望無可抑製地再度流下淚來。
哭著哭著,又笑出聲。
他握著杯子,心中湧起無儘的,對自己的嘲諷。
就這麼希望她愛你麼?
連自己的幻想,都要搭上她的不存在的濃烈愛意。
真可笑啊,江燼望。
明明,她已經拋下你。
明明,你早就是一個人了。
可他仍然像個卑微的求愛者,幻想她能給他同樣的真心……
哢噠——
門鎖轉動。
江燼望像被點了穴般,僵在原地。
他緩緩抬頭,不可置信地轉身,看向大門。
那扇緊閉的,他以為是虛無的門,被人從外麵,緩緩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