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躺在床上,渾身像被螞蟻啃噬,每個毛孔都叫囂著嘶吼。
周鬱深……
周鬱深……
它們要周鬱深……
她閉上眼,長睫抖個不停。
將腦袋往抱枕中陷去。
那是從周鬱深家偷來的。
被她睡了幾天,上麵的他的味道,已經很淡很淡。
都快嗅不出了。
等味道完全消散,她該怎麼辦?
沈知意抱緊懷中的玩具熊,整個身子蜷縮成一團。
像是要把那隻玩具熊嵌進身體。
那上麵,套著他的衣服。
可是不夠……
還是不夠……
這幾天積攢的那些清淺細微的撩撥和觸碰,此刻像羽毛一樣搔過她的心。
她想要他重重地抱她……牢牢地握緊……完全地圈占……
沈知意猛地掀開眼皮。
在黑暗中做了個決定——
明天,她要從大麵積的、堅定有力的觸碰試起!
……
第二日。
沈知意搬了盆薄荷回來。
“鬱深哥哥,可以幫我在院子裡刨個坑嗎?”
周鬱深放下手中的書,起身去院子裡拿工具。
“怎麼突然想養薄荷了?”
“朋友送的。”
沈知意彎眸笑笑。
“朋友?”周鬱深拿鏟子的身影頓住。
他慢慢直起身。
沒有回頭。
“男的女的?”
周遭空氣僵寂。
沈知意卻恍若不覺,抱著薄荷推開他的院門,往自己家走。
“當然是女的呀。”
夏季涼風吹去沉鬱。
周鬱深鎖著的眉心舒展開,他拔步跟上她,抱過她手中的花盆,聽她絮絮叨叨地道:
“她知道我喜歡薄荷,就送了一盆給我。”
“你知道的,我是植物殺手,但是她說薄荷很好養欸。”
“那不是我的天選植物嗎?”
“所以我就抱回來啦。”
“喜歡薄荷?”周鬱深側眸看她。
“嗯!”
沈知意整張臉浸在陽光下。
仰著臉。
和貓一樣。
周鬱深一錯不錯地盯著。
他看到陽光在她臉上勾出一圈金色絨邊。
看到她潔白的貝齒綻出笑,閃著瑩潤可愛的光。
看到一陣風吹過,她眯起眼,撩去飛舞到臉頰邊的碎發,再把它們固定在耳後。
他看到她小小的唇變換著,從那其中吐出一些俏皮的、還沒引動他,自己卻先笑起來的話。
他的心好像整個被暴露在夏日暖陽下。
充分地烘烤。
他想,她是這樣美好。
就連在路過樹叢的陰影時,那被遮擋的陽光,也會想方設法,透過樹葉的間隙,照在她臉上。
爭相在她臉上映出星星點點的,交錯輝映的光斑。
連陽光都格外眷顧她。
舍不得她浸染完全的黑暗。
周鬱深回過頭,直視前方。
想到她說過的那些討厭他的那些話,一顆心沉沉落下去。
是啊。
他心中的陰翳早已長成一片密林。
而她該走在陽光下。
他能陪她走的,也不過是這麼一小段,短暫而奢侈的路。
懷中薄荷的清香一陣陣往鼻尖裡鑽。
明明是涼的。
可是為什麼,心口會這麼酸。
他抱緊花盆,抿直唇線,不再去想。
……
沈知意蹲在他旁邊,拿著鏟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揮。
她看著周鬱深專注垂眸。
底下的土堆在他的翻動下變得越來越鬆軟,土坑凹下去,旁邊的土堆高起來。
沒一會兒就出現了一個深坑。
沈知意咽了咽口水。
他的力氣好大……
不知道要是抱自己,會是怎樣的……
她目光移到他寬闊的臂膀、結實的胸膛和修長有力的指節……
不由自主地挪著腳步。
離他越來越近。
沈知意直勾勾地盯著他,看到他白皙的側臉在陽光下泛出一點薄薄的紅。
鼻梁高挺。
堅毅的唇抿著。
一滴汗掛在鬢角,要落不落。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
在指尖觸上他的汗珠的刹那,就轉而捧住他的側臉。
大膽且突兀。
周鬱深鏟子插在土裡,整個人怔住。
他幾近屏息。
感受到臉龐的那隻柔弱無骨的手。
緩緩地,撫摸他的臉。
先是指尖。
而後是整個手掌,密實地貼了上來。
他震驚轉頭。
看到沈知意整個人都快倒在他身上了,張著唇小口小口地喘氣,桃花眼中滿是泛著薄粉的瀲灩濕意。
她好像極熱。
臉上的表情……
周鬱深倏地後仰,整個人跌坐在泥土裡。
大掌攥緊身側草皮。
轉頭閉著眼,不敢看她。
生怕自己破籠的想象,再一次玷汙、嚇跑她。
沈知意離了熱源,這才回神。
轉身慌亂地將自己的手浸在一旁的涼水盆裡。
“你彆誤會。”
“我、我是想幫你擦汗……”
她心虛辯解。
垂眸不敢看他。
兩隻手在涼水裡不停地翻動。
周鬱深倏地睜眼。
用胳膊胡亂抹了把臉上的汗。
又用極快的速度,幫她把薄荷移栽到挖好的土坑裡。
隨後起身,“剩下的你自己來吧。”
他匆匆離開。
沈知意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抬手拍了拍臉。
冰涼的水珠濺在臉上,喚回神智。
沈知意。
你太心急了。
這麼明目張膽的,他隻會躲。
得等到他不注意的時候……
她咬了咬唇,攤開手掌,在陽光下回味剛剛的觸感。
周家淋浴間。
周鬱深站在花灑下,閉著眼睛,任由冰涼的水珠從他頭頂澆下、衝刷。
他驀地抬手仰頭。
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
濕潤的頭發墜著水珠,在他深銳的眉眼間不停滴落。
黑沉沉的目光氤氳在浴室的濕氣裡。
周鬱深想。
是誤會了嗎?
這些日子,她一直有意無意地碰他。
指尖、手背、胳膊……現在是臉。
她想做什麼?
周鬱深胸膛起伏,冰涼的水流都無法驅散他從心底生出的熱意。
是喜歡?
不。
不是。
人類在無意識中展露的,恰恰是最真實的渴望。
她曾親口說過討厭他。
那是陷在冰山底層的,連她自己都意識不到的真實想法。
那會是因為什麼?
戲弄?
還是他自己對她的,多餘的猜測?
他不知道。
可周鬱深想,無論是哪種可能,她都有著最天真的殘忍。
如此輕易地就可以翻覆他的心。
周鬱深痛苦地閉上眼,重新將自己移進水流中。
半晌後,他猛地關上花灑。
給徐晏打了個電話。
大大咧咧的聲音從聽筒那頭傳來,在緊閉的浴室中一層層回蕩。
“什麼?你有一個朋友,被一個女人頻繁吃豆腐了?”
“騷擾!這是血淋淋的騷擾!”
“男孩子在外,也要保護自己的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