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庚換上了一襲遮塵披風,坐在馬車之上,望見高聳巍峨的城門越來越遠,自己終是離開了這座人皆向往之地。
這十年,宛若夢境一樣在腦海回放。
從初入神都的驚奇新穎,到屢被人欺的大隋皇子,再到躺平擺爛的癡傻質子。
最後到現在的平靜。
此番回京,當是潛龍入海,虎歸山崗。
山高路遠,是龍是蟲,咱走著瞧。
趙長庚收回目光,放在眼前的親舅舅身上。
“舅舅,剛剛聽先生的話,您之前來過狩京?”
宋臨淵側目端詳了一會兒,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剛剛他有一刹那的功夫,發現趙長庚的眼神不太對勁。
他輕哼一聲道:“看來你是不打算認我這個舅舅,連‘您’字都用上了。”
“舅舅哪裡話。”
趙長庚撓撓頭,苦笑道。
宋臨淵眸子眯起,追憶起來:“十年前,本王曾在神朝的天狩營中辦差,替聖皇暗殺百國叛臣,所以你出生的時候,我並不在。現如今,也算從良了。”
後半句話的語氣,倒是有些戲謔和自嘲。
“若不是看上你娘的份上,這一趟,我才不會來。”
宋臨淵見他一臉天真無邪的少年模樣,搖搖頭道:“不怕告訴你,大隋雖躋身南疆第一國,但國內的局勢,沒有你想的那般太平,此番回國,不知多少勢力暗流湧動,你那個後媽可不會盼著你的好。”
“是因為皇位嗎?”趙長庚微忖道。
“原來你是傻,不是真蠢。”宋臨淵揶揄一句,而後正襟危坐道:“你弟弟趙玄燁,在五年前就覺醒了命格,如今境界已然第五境命宮,遠超你四個大境界,若是你,舍得將這皇位拱手讓人嗎?”
“舅舅說的是。”
趙長庚沒有爭辯,沒有著急,選擇了順從。
他算是發現了。
自己這個舅舅,確實是親的,比他看得開,看得遠,將大隋國內的情報悉數告知,完全站在他的角度思考問題。
如此看來,舅舅應該不可能是皇後那邊的人。
一開始,他還有些防範,誰也不敢信任。
宋臨淵見自己把目前最要緊的事情告訴了對方,趙長庚都沒有半點著急的意思,不由歎氣道:
“罷了,你這腦子,諒你也想不明白。”
他放棄了勸說。
自己這個外甥的事跡,他十分清楚。
前不久,那一句“何不食肉糜”,早已從狩京的龍雀院傳出,招來諸多人的恥笑。
估計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知曉大隋王朝的嫡長子,是一個白癡。
可趙長庚再笨再傻再遲鈍,也是他親外甥啊。
宋臨淵年輕的時候,滿腹理想和抱負,誓要在外麵闖出一番天地。
阿妹臥病在床的時候,他都未能回去見最後一麵。
所以他對於這位親外甥,心中有那麼一絲虧欠。
不過話又說回來,以他宋臨淵在大隋的權勢地位,讓趙長庚當個富家翁,安享晚年,應該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
宋臨淵望著車窗外馳過的風景,目光淡然道:“這十年,你可曾學了什麼。”
趙長庚老實道:“回舅舅,倒是學了一些養生之法,但並未精通,武學大抵也隻學了點皮毛。”
宋臨淵眉頭蹙起:“龍雀院培養了無數天驕,號稱天才院,你就一點真東西都沒學會?”
“沒有。”
事實上,不是趙長庚不學,而是學了也沒用。
武學功法,一招兩式,要搭配修為使用,他的修為一直保持在第一境泥胚。
命修的修行,一言一行,皆與氣數有關,若是氣運衰竭,壓根修煉不上去。
他沒跌境到凡人都不錯了。
不過一些基本功和常識,乃至龍雀院收納的全天下最頂級的功法要義和手抄本,已經被他全部記在了腦子裡,爛熟於心。
到時候如果要學,也是可以做到的。
前提是,自己得克服氣運流失的這麼一條弊病。
裝傻子還真就是無可奈何的法子,他一開始打算正經修煉,企圖精進,但還是沒什麼大用。
修為高了,練什麼都好使,不然都白搭。
言畢,宋臨淵從袖中取出一冊枯黃皮卷,遞給趙長庚:“這門武學名為《龍象鎮獄拳》,原是大隋皇室嫡係才能修煉的頂級根基法,是當年聖上所賜,若你修煉到大成,那秘藏六境之中,都夠用了。”
“上麵還有我修煉記錄的一些感悟,時不時翻一翻,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謝舅舅。”
趙長庚雙手接過,沒有再講客氣。
大隋皇室嫡係才能修煉的功法,但是父皇給了。
由此可見,父皇有多寵信這位親王。
換個角度想,宋臨淵他不姓趙,而是姓宋。
聽郭逍的口氣,如此一位位高權重的異姓王,肩負大將軍之職,手握重兵,軍中威望無敵。
不管是前世還是曆朝曆代,朝堂之中還沒有人彈劾和針對,是不可能的。
有甚者,君王猜忌,害怕功高震主,君臣離心的例子比比皆是。
可即使如此,他舅舅依舊在大隋王朝屹立不倒。
這其中的壓力,趙長庚想象不到。
“砰!”
忽然間。
趙長庚發覺馬車外麵傳來劇烈的震動,隨後以一種非凡的定力,徑直停住。
青玉珠簾之外,駕馬的士兵傳來冷酷的稟告聲:“將軍,前方山穀懸崖,有人在迅速靠近,恐是刺客。”
宋臨淵毫不驚訝,似乎早有所料,輕描淡寫的端坐在蜀錦軟塌之上,語氣平淡道:“能否擺平?”
“數量有點多,恐怕需要點時間。”
宋臨淵帶領的這隻兵馬戰力並不低,窗外很快響起了刀劍碰撞的聲音。
在趙長庚的耳中,忽的響起“嗖嗖”的箭聲,伴隨幾道大刀劈落箭雨的金鐵之音。
直到一根箭矢射入,深深紮在了窗戶中。
宋臨淵皺起了眉頭,趙長庚隻感覺身側有一道清風刮過,隨後對方就不見了蹤影,隻留下一句傳音:
“保護他。”
“是!”
外邊驅馬的小順子立馬回應。
趙長庚掀開,看清了外麵的情況,
他們現在在一座螺旋上升的懸崖山穀之上,崖邊雜木點綴翠綠,山路崎嶇如羊腸小道,可以俯瞰到山穀底下聳立的嶙峋峰巒,若是滾落下去,必被紮個透心涼。
前方懸崖棧道,偌大的鎖鏈之上,密密麻麻佇立著無數黑衣人。
岩壁的枝頭上,怪石亂林上邊,也全都是,一個個殺氣騰騰。
宋臨淵正屹立在馬車之前,單手負後,右手托袖至胸前。
一人當關,萬夫莫開。
他冷笑一聲道:“本王已經換了原來的路線,走了崎嶇小路,還能鎖定我等行蹤,你們這幕後之人,倒是有些本事。”
為首的黑衣刺客,帶著鼠首青銅麵具,看不清麵容,見到那一襲高大身影,抱胸道:“宋親王居然親自護送,真是超乎我等意料,就是擅離崗位,不知聖上是否知情?”
嗓音如同扭曲經過處理的一般,十分難聽。
“廢話少說,直入主題!”
宋臨淵可懶得跟對方嘰嘰歪歪這麼多,一拳砸出,大風平地起,拳音咆哮破空。
就這麼一拳,將一塊怪石上的刺客儘數轟落懸崖,砸的亂石飛濺。
“王爺一副好骨,不如埋於此山!”
刺客首領掌心浮現扭曲的紫色紋路,散落的石頭不斷彙聚,彙聚成一顆顆骷髏頭,一尊偌大的骷髏巨人從他身後爬了起來。
宋臨淵托起大袖蟒袍,活動了一下手腕,一掌徑直遞出。
身影如同雷霆,貫穿巨人,手中拳法不停,快如殘影,從頭顱一直錘到尾椎。
數息功夫,硬是把十多米的巨人砸爛了。
“我靠,這麼厲害?”
趙長庚瞪大眼睛。
這動用的,應該是命格的力量吧?
小順子陪在他的身側,笑著解釋道:“楚王的命格,放在諸國,也是世間一等一的強大,在那命格天碑上,也是排得上前號的。”
趙長庚瞥了他一眼:“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小順子尷尬摸頭道:“小的也是道聽途說。”
他偷瞄了一番趙長庚觀戰的神情,總感覺殿下的眼神跟之前不一樣了。
哪裡不一樣,他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