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鳳元年,三月,西域,龜茲國。
“欺我大漢太甚,他這是在找死!”
返回驛館的傅介子憤而怒罵,他沒想到區區樓蘭和龜茲兩國竟然敢將他這個大漢使者當猴一樣耍。
去歲有西域商人來報言龜茲、樓蘭慫恿匈奴人斬殺大漢使者,朝廷原本不信,直到樓蘭王上書說使者在去龜茲途中被盜匪所殺。
聽到如此荒謬之論,霍光和朝臣差點氣笑了,什麼時候盜匪都敢殺大漢使者了?此事必然和樓蘭、龜茲兩國脫不了乾係,於是派遣傅介子前往西域責問兩國。
但大家都清楚,此去可謂是九死一生,大漢此時正是休養生息之時,不到萬不得已霍光不會輕易開戰,畢竟西域遙遠,貳師將軍的前車之鑒不遠,誰也不想重蹈覆轍。
並且大漢正到處安撫周邊各國,這個時候在沒有確鑿證據下就對龜茲和樓蘭開戰,那麼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將付諸東流,於是,大漢需要一個理由!
而傅介子就是送去西域拉仇恨的,要麼龜茲和樓蘭兩國乖乖認罪,並且交出罪魁禍首也就是匈奴使者,付出些許利益,此事也算了結了。
要麼傅介子在兩國被殺,大漢也算是師出有名。
但傅介子怎麼都沒有想到,這兩國國王簡直膽大包天,完全不將作為大漢使者的自己放在眼裡,這還了得?
“傅公,依我等之意不如明日回轉樓蘭,就說龜茲王已經認罪,看他怎麼說?要是同樣認罪也好,隻要他交出匈奴人,我等也算是完成了任務。”
“但若是不認罪,那就找到匈奴使者將其斬殺,然後嫁禍樓蘭王,徹底斷絕他們和匈奴人的聯係。”
周鄂也是氣的不輕,從長安出發現今已經大半年時間,但全都趕路了。
他們被樓蘭王哄騙說匈奴人去了龜茲,到了龜茲,龜茲王倒也光棍,直接認罪,說是大臣私自作為,並且願意交出罪人,請求大漢寬恕,但最後卻說匈奴人已經走了,這可把他們氣的不輕。
“哼,說的好聽,但誰又知道匈奴人的去向?”傅介子沒好氣道。
“這”周鄂也無言以對!
“稟報傅公,什長劉槐求見,說有重要事情向您稟報!”這時門外親衛回報道。
“劉槐?”傅介子一愣。
“讓他進來!”劉槐他當然認識,當初在長安自己親自招攬的勇士,並直接任命為使團護衛什長,其頗具勇武,為人穩重,一路上讓他也很是滿意。
很快,一身戎裝的劉槐大步流星走來,和長安時相比,僅有十七歲的他多了些許風霜,胡子拉碴,不知道的還以為都快三十了。
“見過傅公!”劉槐行禮道,看到周鄂也在,於是朝他點了點頭。
傅介子上前看著劉槐沉聲道:“聽說你有大事彙報,到底是何事?”
劉槐不敢怠慢,連忙道:“回稟傅公,今日我等外出采購物資,無意間聽城中百姓言說匈奴人根本就沒有回到龜茲,也就是說自匈奴人從龜茲離開去往樓蘭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加上我們這段時間探查的消息,這說明匈奴人根本就沒有離開樓蘭,要是不出意外,應當是樓蘭王擔心暴露匈奴人行蹤,將他們隱藏了起來。”
傅介子聞言一愣,緊緊地盯著劉槐道:“此言當真?你可知一旦消息有誤,可是要擔責任的?”
“小人清楚,小人敢用性命擔保絕無虛言!”
“好!”
傅介子猛拍案幾,長身而起,朝周鄂道:“周鄂,你立即帶人回返樓蘭,一路上隱藏行蹤,喬裝打扮,暗中探查匈奴人消息,一有消息立馬來報,不得有誤!”
“周鄂領命!”
嘩~
周鄂二話不說直接走出房間,帶上自己的部下就離開了。
傅介子看向劉槐,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要是此事成功,你也算是立下大功,到了長安本官必定為你請功!”
“屬下不敢,一切都是傅公之功,屬下不過是恰逢其會而已,當不得”
“屁,功就是功,過就是過,老夫難道還需要你的那點功勞不成?”傅介子佯怒道。
“那槐就多謝傅公了!”劉槐激動道。
“好,你先下去,本官這就去向龜茲王辭行,我們明日就出發,讓弟兄們都好好休息,本官帶你們去建立功勳!”傅介子亢奮道。
“唯,屬下這就去通知!”劉槐也頗為激動,隻要立下功勳就會升遷,將來就可以幫助公子了
傅介子沒有耽擱,立即向龜茲王宮走去,而周鄂先行一步,找來龜茲人服飾換上,一路上以商人身份暗中探查匈奴人消息!
或許是天要絕匈奴人,也或許是匈奴人記吃不記打,忘了當年先帝將他們打得追亡逐北的狼狽,周鄂幾乎沒費什麼功夫,就探查到匈奴人消息。
果不其然,那劉槐猜的沒錯,在一處山穀當中,外圍有樓蘭士兵巡查,而裡麵卻不時傳來女子的尖叫聲和匈奴語,這下算是徹底坐實了,看樓蘭王還如何狡辯。
他沒有貿然打草驚蛇,而是由自己盯住這裡,派其他人立即通知傅介子。
傍晚時分,傅介子悄悄帶著三十餘人來到山穀外不遠處和周鄂會合。
“周鄂,可探查清楚了?”傅介子有些著急道。
“已經查清楚了,屬下敢以腦袋擔保,匈奴人就在裡麵,並且不下百人。”
他有些猶豫道:“我們一共也就四十餘將士,怕是”
傅介子聞言沒有回答,而是看向所有人,沉聲道:“諸位,此番行動乃是本官私自行為,諸位要是有不願的,現在可以提出。”
“本官絕不為難!”
周鄂聞言有些羞愧,他竟然有些害怕了,連忙說道:“傅公,屬下願為先鋒!”
其他人也低聲吼道:“屬下願隨傅公赴死!”
“匈奴人而已,老子可以一個打十個,當年草原上老子一個人可是追著一群匈奴人打,還能怕了他們不成?不過是一群狼崽子而已!”
“我等聽從傅公之命!”
劉槐也站出來說道:“傅公,說句大家不愛聽的,我們之中屬下這一什最強,所以我什兄弟願為先鋒,為弟兄們開路,還請傅公成全!”
隊伍中丙章帶人立即上前道:“還請傅公成全!”
傅介子滿意地看向劉槐,危難之時可見心性,劉槐不負自己所望啊!
“你們以為呢?”他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看向其他人。
眾人麵麵相覷,就連周鄂也說不出一個不字來,實在是劉槐這一什中的人確實比他們的強,這一路上課沒少較量,但總是挨揍的時間更多。
“我等無意義!”
傅介子聞言大喜,道:“劉槐聽令!”
“屬下在!”
“你帶著你的屬下明日太陽將出之時,悄悄摸進山穀製造混亂,本官帶人在外配合,時間一到,我等立即殺進去!”
他看向眾人,凝聲道:“諸君,明日成敗,就拜托諸位了!”
“唯~”
“”
清晨,太陽將出未出之際,劉槐帶領手下九個弟兄匍匐於山溝之中。
“大哥,時間到了!”丙章來到劉槐身邊輕聲道。
看著有些激動的丙章和諸多兄弟,劉槐凝重道:“兄弟們,此番我等為前鋒,多餘的話就不說了,要是有人戰死,我劉槐必將其家屬當做自己家人,絕不會讓諸位弟兄白死!”
說完也不管其他,低吼道:“出擊!”
山穀外,傅介子等人焦急等待,看著安靜的山穀,他們心中也沒底。
就在眾人等得不耐煩的時候,隻聽山穀之內突然殺聲大起,傅介子騰地起身,拔出戰劍,吼道:“諸君,隨本官殺!”
“殺啊!”
此時,山穀大亂,正在抱著婦人酣睡的匈奴人根本就沒想到會有人在這個時候殺來,直到劉槐等人斬殺掉外圍的樓蘭士兵進入帳篷中這才將他們驚醒。
但一切都晚了,劉槐命人一邊放火製造混亂,讓敵人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人,另一邊則率人殺向中間的帳篷。
“誰?誰敢襲擊我大匈奴使團?”匈奴頭領光著膀子提著彎刀走出帳篷。但還不等他看清楚形勢劉槐就殺了過來。
“殺!”
沒什麼好說的,劉槐宛若下山猛虎,一招力劈華山就將匈奴頭領的彎刀劈開,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之際一刀就結果了對方。
看都不看對方一眼,劉槐立即朝其他地方殺去。而此時傅介子帶著周鄂也殺了進來,麵對樓蘭士兵一個照麵就殺的對方潰不成軍。
有了傅介子等人加入,眾人簡直勢如破竹,不到半個時辰就將山穀匈奴人斬儘殺絕。
“我們我們成功了?”周鄂不可置信道。
他之前雖然是獄卒,但從來沒有上過戰場,本以為四十對百人是一場惡仗,但回首望去,地上全是敵人的屍體,而己方幾乎沒有傷亡,唯一的幾個也隻是輕傷。
“沒錯,我們成功了!”傅介子聞言笑道。
“不過現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我們該如何將此事嫁禍給樓蘭人呢?”傅介子眉頭緊皺,有些不知所措。
“傅公,屬下有一計,不知可行不可行?”這時劉槐渾身是血來到傅介子身邊道。
“哦?你有何計?快快說來!”傅介子大喜。
“傅公,我等可化作龜茲商人,於樓蘭國中放出謠言,就說樓蘭王擔心大漢找到匈奴人做實樓蘭勾結匈奴斬殺大漢使者一事,於是先下手為強,將匈奴人引至此處山穀,趁其不備將匈奴人斬儘殺絕!”
他指著地上樓蘭人的屍體道:“這不就是匈奴人和樓蘭人火並的最好證明嗎?”
“我們暗中引導匈奴商人至此處,然後假裝樓蘭人對他們進行追殺,到時候樓蘭王就算是有十張嘴也解釋不清楚了。”
“嘶~”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周鄂不可置信地看著劉槐,這他娘的太陰險了吧?
不過老子喜歡!
“好,就按你說的辦,此事本官就交由你去辦,等回到長安,本官親自為你請功!”傅介子越想越覺得此計甚妙。
不但可以將自己等人摘出去,還挑撥了樓蘭和匈奴的關係。隻要此計功成,樓蘭王就算是滿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了。
正所謂三人成虎,白的也可以說成是黑的
眾人收拾好現場後就離開了,不但將所有帳篷燒掉,還將樓蘭人和匈奴人的屍體擺成相互廝殺的樣子,隻要不仔細查看,任誰都以為這是兩方廝殺的戰場。
劉槐辭彆眾人,扮做龜茲商人來到樓蘭城中市集中,這裡人員複雜,聚集著各國的商人。樓蘭為大漢和西方的交通要道,更是雙方貿易的重要節點。
這裡不但有各國的商人彙聚,就連更遙遠的西方大夏商人也來到此處。
劉槐讓其他人散布消息,待覺得差不多的時候他和丙章走去一處酒肆。
劉槐和丙章於酒肆中假裝喝醉,大著舌頭一拍桌子,站起來道:“我說的是真的,就在城西三十裡山穀,那處深穀中遍布屍體,我不會看錯的,那就是匈奴wo~”
劉槐裝作很緊張的樣子捂住丙章的嘴,看了酒肆眾人一眼連忙走了出去,之後頭也不回就出了城門。
他們是走了,但酒肆中卻炸開了鍋,其他國度商人也就罷了,但匈奴商人卻麵麵相覷。
“你說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樓蘭王有這麼大的膽子?”
另一人沉吟道:“是不是我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這件事要是真的,那可就出大事了!”
“走,吩咐大家立即離開樓蘭城,先去看看如果是真的,我們立即離開,這裡已經不安全了。”
不提匈奴人的打算,劉槐出了城門,就快馬加鞭來到山穀之外躲藏,而傅介子等人已經穿戴好了樓蘭士兵的衣服,就等匈奴人上鉤了!
“你說他們會來嗎?”周鄂不確定道。
“不知道,來了更好,不來也沒關係,反正本官之前就沒打算遮掩!”傅介子無所謂道。
“來了!”一名士兵驚喜道。
傅介子上前一看,隻見一商隊出現在眼前,他們小心翼翼地進入山穀,當看到樓蘭士兵和匈奴人的屍體後,都大吃一驚。
“好個樓蘭王,他這是在找死!”商隊頭領怒道。
“走,我們馬上回王庭,一定要將此事上報單於,為族人報仇!”
“對,報仇!”
“屠了樓蘭!”
“”
“殺啊,彆讓匈奴人跑了,大王有令,不許放過一個匈奴人!”
商隊頭領一懵,回過神來對方已經殺了過來,他連忙眾人上馬,大聲道:“匈奴的勇士們,樓蘭人不講信用,膽敢殺害我匈奴使者,大家隨我殺出去,一定要將此事稟告可汗,讓樓蘭人付出代價!”
“殺啊!”
“”
一場追殺整整進行了一個一天,從中午追殺到了晚上,直到天幕將領,匈奴頭領這才趁著夜色‘逃’了出去
傅介子為了逼真一點,幾乎沒有保留實力,一路窮追不舍,但匈奴人的騎術確實了得,儘管不是士兵,但也不是他們可以比的。
並且匈奴人都是一人雙馬,追殺半天,還是讓三人逃了出去。
“哈哈哈!好,這下看樓蘭王怎麼狡辯?有本事找匈奴人解釋去,看人家信不信他的鬼話!”傅介子痛快大笑道。
他大手一揮:“走,我們去會會樓蘭王!”
傅介子非常期待當樓蘭王知道這個消息後會是什麼表情?想必會非常精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