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駕崩了?
蹲坐在門檻上,小手托著腮,新奇地看著門前來來往往的人們。
他看到什麼都新奇不已,哪怕彆人投來‘這怕是個傻子’的目光也毫不在意。
沒錯,他能出牢獄了。
也不知道該不該感謝那個心比天高的無上帝王,那個自己夢魘中的曾祖父劉徹。
自己因他從嬰兒就身處牢獄,多少次在生死間徘徊。又因他一言大赦天下,他又成為了自由人。
“你這孩子,怎麼就不聽話呢,這裡人來人往的,要是被人抓走了可怎麼得了。”
胡組從裡麵出來,看到又在發呆的病已頓感頭疼。
這都半月了,自從成了自由人,這孩子每天都坐在這裡發呆,有時候還發笑。
要不是自己從小奶大的,還以為是哪家的傻子呢。
“沒事的二娘,我就是看看,孩兒還沒看到過這麼多人呢。”
病已清脆的聲音在胡組耳邊響起,眼睛卻一直在人群中巡視。
本來有些埋怨的胡組頓時啞火了,滿是疼惜道:“你要是想看就給二娘說,二娘帶你去九市去逛逛,那裡可多人了,還有各種好玩的”
病已眼睛微亮,自己五年都生活在這小小天地,要不是大娘,二娘陪著,怕是連說話都能退化了不可,這種孤獨和煎熬能把人逼瘋。
他現在想要瘋跑,想要高歌,想要毫無顧忌的大喊大叫,想要
“真的?”
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胡組實在說不出一句拒絕的話。
“真的,二娘還能騙你不成?”胡組沒好氣道。
點了下小東西的額頭,隨後就拉著他的小手進了官邸獄,門口的獄卒更是開玩笑道:“喲,這不是我們的小病已嗎?怎麼?陛下都大赦天下了,你還回來乾啥?難道還真把這裡當家了不成?”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次見到小大人似的病已,這群閒的發慌的獄卒就沒少逗弄他。
不過他都不答應,隻是翻個能萌翻眾人的小白眼,讓眾人更是樂此不彼。
“滾滾滾,不說話沒人當你們是啞巴,再敢胡咧咧,小心告訴丙獄監。”
胡組可看不得病已被人欺負,哪怕是開玩笑也不成。
“行行行,我們怕了你行吧,可不敢告訴老大,不然我們絕對沒好果子吃。”
看到眾人連連討饒,胡組這才滿意了,哼了一聲,就帶著小病已像個大公雞似的走了進去。
“你說這孩子也苦,從小就在這裡長大,現在好不容易能出去了,卻沒人管,聽說老大這段時間到處求人上書,但愣是沒人搭理。”
“這孩子還這麼小,今後可怎麼辦啊!”
眾人聞言默然不語,雖然同情小病已,但他們人微言輕,能有什麼辦法?
“走,病已,叔帶你去找人,我就不信了,堂堂皇孫怎麼就沒了著落?”
這日,丙吉風風火火地來到小院,讓胡組和郭徵卿帶上病已就要繼續出去找人。
“丙叔,我不去了。”
就在丙吉轉身時,一道童音在他背後響起,丙吉身體一震,過了半晌轉身,看著認真的小病已。
他心中暗恨自己無能,咬牙道:“叔答應你,這是最後一次,相信叔,好嗎?”
自從上書無果後,他就知道這些人是擔心被牽連。
於是他就找上了他的頂頭上司,廷尉。但可惜對方隻是說會上稟陛下的,之後就沒了下文。
無奈,最後托人打聽才知道,這宗正主管皇家宗譜,於是就去了宗正寺,但連門都沒進就被轟了出來。
現在他唯一能想到的地方就是京兆尹了,要是連這條路都不行,那
這幾日他帶著這孩子到處遭人白眼,自己這個成年人都有些受不了。
更何況這孩子從小心思就多,還特敏感,怕是心裡已經有了反感。
“孩子,聽你叔的,他不會害你的。”
“是啊,你這麼小,要是沒有人照顧,將來可怎麼辦啊。”
胡組和郭徵卿輪番勸說,加上丙吉那疲憊與茫然的眼睛,病已最後還是無聲的點了點頭。
倒不是他臉皮薄,而是他知道這是沒有任何結果的。
現在先帝駕崩,新帝繼位,還是個隻有八歲的孺子,朝堂上正在爭權奪利呢,誰能搭理他這個‘罪人’之後?
“好,這次叔就是臉不要了,也得給你爭個前程。”丙吉決然道。
然而
京兆府的官署很大,也很威嚴,就連門口的石獅子都顯得威武雄壯,不可一世。
丙吉再次溝通無果,看到對方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出手的架勢,他也隻能無奈退下台階。
這次卻是見到了京兆尹,但對方以京兆府無權處理此事給拒絕了。
更是連上書詢問朝廷意見的話都沒說,就讓人將他們趕了出來。
“他們怎麼能這樣?病已怎麼也是皇親國戚,先帝的曾孫,當今的孫輩,他們怎麼敢?”
胡組滿臉憤怒,她們實在沒想到,隻是想讓皇家撫養皇家子孫怎麼就這麼難?
“好了,此事我會想辦法的,我們先回去吧!”丙吉無奈道。
隨後蹲下身子,扶著病已的肩膀愧疚道:“孩子,是叔無能,沒能”
“沒事的叔,他們不養就算了,病已不在乎!”病已無所謂道。
隻要等幾年自己長大些,靠著後世的一些東西,自己還能餓死不成?
但丙吉不知道啊,還以為他要強,不願意再求人。
他越是這樣,丙吉就越是愧疚。
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將他抱在懷裡,看了眼威嚴聳立的京兆尹,滿是失望。
數日後,廷尉府傳來消息,朝廷給了答複。
丙吉聞言大喜,但隨後就徹底失望了。
“食皇孫亡詔令!”
沒有皇命或詔令供給皇孫食物。
沒能得到皇家的奉養,病已又重新回到了以前的平靜。
他每日不是鍛煉,就是搗鼓一些東西,或者纏著大娘,二娘帶他出去逛長安城。
但這時丙吉卻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因為他要走了。
他本是關東魯國人,因熟悉律令被征召為獄吏,後來辦事得利,被借調到長安任事。
現在要回到魯國去,但這孩子卻沒有任何著落,這讓他心急不已。
這孩子的父家是指望不上了,母家又因為當初‘巫蠱之禍’的原因年代久遠,大多的知情人也都死在了那場戰亂中,想要找尋,談何容易?
但他也不是輕易放棄的人,一連數月都在到處打聽這孩子母家的消息。
或許是有心人天不負,終於在一位‘巫蠱之禍’前就離開東宮的老宮女那裡得到了確切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