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亮,戴權和夏守忠就都到了順天府的大堂前。
他們都是先去的賈雨村家裡,聽老張說賈大人一夜未歸,他們就又跑到順天府來了。
兩人四目相對,夏守忠依然麵無表情,戴權則笑容滿麵,主動上前幫夏守忠拍拍衣袖。
“夏公公,你這風塵仆仆的,想來也是跑了冤枉路了?”
夏守忠點點頭:“嗯。這賈雨村倒有股子狠勁,怕牢裡出事兒,硬是在順天府裡守了一夜。”
戴權笑道:“他也是忒小心了點。這天子腳下,順天府裡,還能出什麼事兒不成?”
夏守忠冷淡地說道:“小心無大錯,自古以來燈下黑的事兒,多著呢。”
戴權眨眨眼睛,沒再回話。此時賈雨村打著哈欠從後堂轉出來,看見兩位公公,作大吃一驚狀。
“二位公公,大清早的就來順天府聽審了?這離升堂還早著呢!”
夏守忠看了戴權一眼:“你先說,還是我先說?”
戴權笑著後退幾步,離得遠遠的:“你先說,你先說,我沒啥急事兒。”
夏守忠靠近賈雨村,用比較低但又能讓遠處的戴權聽見的聲音,語氣平淡的說道。
“陳忠軍昨晚上進過宮了,萬歲說你做得很不錯。萬歲的意思,王子勝就不要上堂了。
反正人人皆知,王安是王子勝的人,他上堂認罪,大家都知道怎麼回事兒。
今日天不亮,王子騰就上了自劾折子。太上皇請萬歲早朝前去共進早膳,賈女史伺候的。”
賈雨村似乎並不意外,笑著點點頭,然後摸摸袖子,苦笑著說道。
“夏公公,我剛買了個院子,手頭不寬裕,今日就先不孝敬了,改日補上。”
夏守忠不苟言笑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似乎覺得這個笑話很有趣,點點頭轉身走了。
站的遠遠的戴權這才走上前來,賈雨村客氣地拱手:“戴公公,吃了嗎?”
戴權笑眯眯地擦擦臉上的汗:“哪有空吃東西呀,太上皇讓我賞給賈大人一串念珠,這不是緊趕慢趕的送來了嗎?”
戴權身後的小太監捧著一個盤子,掀開黃布,上麵有一串雷擊木的念珠。
一十八顆,大小均勻,個個花紋都不同,天然雷擊而成,絕非現代左零右火泡水裡那種人工假貨。
賈雨村雙手接過念珠,順手套在手腕上:“這串念珠價值不菲啊,太上皇不怕我哪天窮瘋了拿去當了嗎?”
戴權哈哈一笑:“大人玩笑了。大人飛黃騰達,指日可待,還怕沒有黃金白銀的賞賜嗎?
太上皇說,這念珠來曆非凡,本是玉泉山上最高最直的一棵樹,被雷火所焚,隻剩下這點東西了。
大人上次在大明宮中談佛論道,仙緣不淺。故而以此相贈,以表榮寵。”
賈雨村撚了一下念珠,感受著天然雷火的餘溫:“看來木秀於林,不但風摧,還遭雷劈呀。
風摧斷木,還可複生,雷火焚燒,灰飛煙滅。太上皇的意思,下官明白了,有勞公公。”
戴權笑眯眯地走了,賈雨村又撚了一下念珠,回頭衝一個捕快招招手。
“先去沿街通知,準備升堂。等老百姓把前後街都擠滿了,再把王子勝放出去。”
京城百姓對昨天賈雨村當堂推倒胡少卿之事仍在津津樂道,這個瓜雖然不算很熟,但畢竟很大!
所以順天府要升堂的消息剛一傳出來,百姓們就雞飛狗跳地扔下飯碗,梳頭洗臉,搶占好位置。
好位置沒了,周邊也可以。很快順天府周圍就圍得裡三層外三層,其中不乏大紅袍公子和撲克臉老爹。
而且今天賈政是有備而來,早早預定了對麵酒樓的黃金位置,還格外開恩,給賈寶玉留了個座位。
賈政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昨天回去向老太太請安時,向林黛玉求證了賈寶玉的謊言。
林黛玉瞟了賈寶玉一眼,賈寶玉老老實實地垂著頭,藏在身後的手卻在瘋狂結印,就像小狗狂搖的尾巴一樣。
林黛玉點點頭:“舅父大人,表哥沒說謊,我確實很擔心先生,所以表哥說他跟先生告假,幫我去看看。”
黛玉都點頭了,賈母自然不會拆孫子的台,也堅決表示,寶玉確實跟我說過了,是我忘了告訴你了!
賈政心下稍寬,覺得這小畜生雖然不求上進,倒還不乏友愛之心,在高門大戶中也算難得。
所以今天索性允他一天假,帶他來一同吃瓜。賈寶玉驚大過喜,但又不敢拒絕,隻好痛並快樂著。
吃瓜群眾們不知道,他們給王子勝帶來了巨大的麻煩。因為此時他正在和賈雨村爭執離開的時機。
賈雨村告訴他,牢房有牢房的規矩,釋放的嫌犯必須在正午十二點前退房,錯過時間就要再關一天。
王子勝看著外麵的人頭攢動,知道自己此時走出去意味著什麼,那王家真是連塊遮羞布都不剩了。
王子騰好不容易雙管齊下,讓太上皇出力,讓當今妥協,才保住自己不用上堂。
自己現在出去,和上堂有什麼區彆?而且說道遮羞布,王子騰身上也確實慘不忍睹。
一晚上的正當防衛,讓王子騰身上華貴的絲綢長衫都撕扯成了碎布條,像個沒穿珠的門簾子一樣掛在身上。
本來以王安的功夫,就算對付錦衣衛費勁,對付個好男風的醉鬼卻也綽綽有餘。
奈何王安手臂被綁,隻能靠雙腿和對手周旋,那醉鬼又人高馬大,頗有力量,且喝多了不怕疼,挨兩腳也不在乎。
而且醉鬼手法嫻熟,善解人衣,王安稍一不慎,就會被他撞開,把擋在身後的王子勝暴漏出來。
當時的場景就像老鷹捉小雞,不同的是王安這隻母雞的兩個翅膀沒毛,容易漏風。
危急時刻,王子勝喊出了自己的名號,企圖壓製對手。奈何醉鬼一聽,反而更加興奮了。
“媽的老子玩了一輩子,還從沒玩過這麼高端的人物呢。今天要得手了,明天死了都值了!”
牢裡不是沒有獄卒,但晚上當值的兩個獄卒,一個因為收受賄賂,私放訪客被抓了,另一個還得一個時辰後才醒……
甚至醒過來後,迷迷糊糊地聽著牢房裡傳來的廝打喊叫聲,還淫笑一聲,抓抓某部位的癢癢,接著做了個美夢。
因此,這一晚上王子勝雖然奮力保住了清白,但造型已經無比淒慘,甚至比真的撿了肥皂還要真實數倍。
畢竟人一旦被得手,基本就不會再反抗了,他卻始終在被得手的邊緣,整整反抗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