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你家少夫人從嫁進來,一日三餐,都是她在給你家少爺做?”
藩山聽到煙兒說的這些,都有些震驚。
畢竟祝玉嬈作為侯府少夫人,這些事情如何還需要她親曆親為了?
但事實還真就是這樣。
“是,而且每次吃飯之前,我們都會試毒,這毒,根本不可能是少夫人下的。”
原來傅雲霆從很早之前便不再吃大廚房送來的飯菜,而是吃祝玉嬈親手做的。
除了祝玉嬈和傅雲霆,就隻有祝玉嬈的心腹煙兒知道。
藩山起身,“多謝配合,你的消息很有用。”
煙兒急忙上前,“大人,我家少夫人……”
藩山便說道,“她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中午便醒過來了。”
藩山看著散落在煙兒附近的飯菜,“你記得多吃些,待你能出去了,還得保護你家少夫人呢。”
煙兒眼前一亮,急忙點頭,她一下跪在地上給藩山磕了好幾個響頭。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藩山才出去,煙兒撲向地上的飯菜,也不管臟不臟,抓起來就吃。
昨日,她看著少夫人那般,便沒了求生意誌。
直到藩山來了。
她才知道自己有多糊塗。
不論如何,她都必須活下來!
活下來,為少夫人和少爺正名!
藩山去找傅雲衍,沒想到半路就碰到了這人急匆匆地跑過來。
身上似乎還沾了血。
“這是……”
傅雲衍看到他,直接一把將他抓過來,“路上說,我們出去一趟。”
藩山根本來不及拒絕,很快就被傅雲衍塞進了馬車裡。
傅雲衍為了不耽誤,直接在馬車上換了衣衫。
藩山將自己審出來的和他說了,才知道祝玉嬈又昏過去了。
總覺得傅雲衍和人相克是怎麼回事?
“玉珍樓?是金陵第一當鋪吧?”
傅雲衍點點頭,“對,祝玉嬈那一日去的是玉珍樓,才去沒多久,兄長就被……”
所以玉珍樓裡的東西,定然十分關鍵。
藩山點點頭,“那是得去一趟。”
“不過你……是不是和祝玉嬈相克啊?人見到你一次就得險些死一次。”
傅雲衍愣了下,他係著腰帶的手更是停了下來。
眼眸變得深沉,整個人像是忽然喪下來了。
藩山一頓,不會吧,他說準了?
但是!他更好奇了。
“傅雲衍,你實話交代,你和你嫂嫂到底是什麼關係?”
傅雲衍吸了口氣,“沒關係。”
他回答得很快,可手上係腰帶的動作卻錯了。
藩山多了解他啊,一下就知道他在撒謊。
“沒事的,傅雲衍,咱們大慶開國皇帝乃是女子,待女子並沒有那麼多的束縛。”
“不說女子可以著男裝,做女官這種事常見的很,哪怕是對於寡婦再嫁,或是嫂嫂再嫁小叔子的事情,也是可以有的……”
藩山還沒說完,傅雲衍的眼刀已然剮過來了。
“你再亂說!”
藩山眨了眨眼睛,默默閉嘴。
車內一時有些沉默,直到傅雲衍忍不住開口。
“我認識她,比兄長認識她,還要早……”
藩山不由瞪大眼睛,哦!
傅雲衍摸著腰間的玉環,眼前卻浮現了一個嫩黃色衣衫的羊角辮小姑娘。
她背著魚簍從河邊向他跑過來,歡喜地開口。
“小公子!你的珍珠!”
她笑起來,很漂亮,說起話來,嘰嘰喳喳的,像是黃鸝一般……
這顆珍珠,正鑲嵌在他的玉環上。
藩山注意到他摸著的玉環,“合著,這珍珠是她送的?我說這上好的玉環,怎麼就嵌了個次品河珠。”
傅雲衍又白了他一眼,卻嘴硬道,“這顆不是她送的。”
藩山笑了笑,卻又好奇地問,“既然你們早早相識,為何她與你的兄長……”
傅雲衍的臉色沉下來,“我和她隻是朋友,沒有男女之情。”
藩山眨了眨眼睛,真的嗎?
但是他不信呢~
隻是好友已然打開心扉,能和他說這件事,藩山是開心的。
傅雲衍已然將這些事埋在心底許久,卻一直都沒有一個可以傾訴的人。
若是身邊坐的不是藩山,他也不會開這個口。
“我乃是侯府世子,而她……是個漁家女,後來她家出了事,搬了家,我去了學府,就再也沒見過。”
他們身份天壤之彆,而他是侯府世子,肩上的擔子太重。
他們本就,不可能……
“一直到兩年前,我休沐回家,兄長告訴我,他喜歡上了個賣唱女。”
“我便張羅著讓他與賣唱女見一麵,才知道是她。”
“她幼時喪父,那時母親重病,不得已出來賣唱。”
“但是那一麵,我看的清晰,她已然變了,不再是幼時天真善良的漁女,變得工於心計,以美色誘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我更見過,她前手收了他人的禮物,後手,便燒了個乾淨。”
“除了金銀,她什麼都不要。”
“我知道她是為了錢財,才故意引誘兄長,可我……”
甚至,在這一段時間裡,祝玉嬈還曾,勾引過他……
傅雲衍的話停下來,結果顯而易見,哪怕他知道祝玉嬈心思不純,卻還是幫了傅雲霆。
隻是沒多久,祝玉嬈的母親還是重病沒了。
她要守孝一年。
那時,她已經和傅雲霆心意相通。
誰能想到,他們二人,居然真的相愛了……
傅雲衍幫了他們,卻不願意再留在金陵,兩年時間都在京城,除了書信,不再歸家。
藩山不由嘖嘖兩聲。
他自然是知道傅雲霆在傅雲衍心中的位置,卻不知祝玉嬈和傅雲衍還有這段往事。
藩山把手裡的湯婆子轉了個圈,“我卻覺得,祝玉嬈是個不同尋常的女子。”
“一介弱女子,為了求存,為了寡母,能做到這樣的地步,便已然勝過許多人了。”
“堅強,聰明,美麗,如果不是出身不好,彆說你兄長,我也想把她娶回家了。”
傅雲衍眯起眼睛,藩山笑了笑,“開玩笑的,但……”
他看著傅雲衍,“你兄長不在了,她日後在侯府的日子定然不好過,這次查完了你兄長的案子,你就沒有彆的想法?”
什麼樣的人,才能在友人兄長才去世時,便誘導友人帶走他的寡嫂啊。
但藩山覺得自己一點問題都沒有。
傅雲衍已經有些生氣了。
“藩山!”
藩山卻死豬不怕開水燙一般,聳了聳肩,“傅雲衍,你騙自己,卻騙不過我。”
“你到底是因為什麼不回金陵的?”
“因為忙?”
“又是什麼能讓你這樣理智的人,回來第一天,對著祝玉嬈拔劍相向?”
傅雲衍雙眼通紅,藩山急忙抬手,“好,好,我不多說了。”
二人相識時間也不短了,藩山了解傅雲衍,傅雲衍也知道藩山是個什麼性子。
所以到最後,二人還是和諧地下了馬車,前往了玉珍樓。
玉珍樓是金陵第一當鋪。
傅雲衍猜測祝玉嬈不會拿著侯府印信前來,便在祝玉嬈屋內搜了一下,真的搜到了當票。
活當。
上麵寫著的似乎是瓷器,價格還不便宜。
“世子?”
玉珍樓的掌櫃自然是認得傅雲衍的,看傅雲衍來了,急忙親自接待。
“這是前些日子……”
看到了當票,掌櫃也是愣了下,他不由小心翼翼地問道,“世子,您確定現在要嗎?”
“那位夫人的東西,而今,不算太完整。”
這句話一出來,藩山和傅雲衍對視一眼,已然知曉這當票的不尋常。
傅雲衍點頭,“取。”
……
夜色降臨,烏鴉落在包裹著雪的樹杈上,驚得雪簌簌落下。
黑暗中,原本應該躺在床上的祝玉嬈此時卻並不在床上。
她坐在窗邊,將手中的東西在火盆裡燒了個乾淨。
火光之中,她美豔的臉上晦暗難明,一雙杏眸此刻冷漠無比,與素日來的溫柔軟弱完全不同。
“雲七,出來。”
她抬眼看向窗外,卻與樹杈上的烏鴉對視了。
一道身影無聲地從房頂落下來,而後便跪在了她的身後。
寂靜無聲。
祝玉嬈輕輕招手,烏鴉便展翅從樹杈飛起,在黑夜中飛向祝玉嬈。
“撲棱棱!”
精準落在了祝玉嬈的胳膊上。
它並沒有大叫,而是輕輕“嘎”了一聲,碩大一隻,卻在祝玉嬈的手上乖巧非常。
祝玉嬈輕輕摸著烏鴉的腦袋,唇角勾起。
“乖。”
烏鴉親昵地蹭了蹭祝玉嬈,而後跳下祝玉嬈的手,在桌上的紙張上跳來跳去。
墨點落在紙上,染了一小片墨色。
若是仔細看,紙張明明就是金陵地圖。
而墨色的點,便是今日傅雲衍去過的地方。
祝玉嬈唇角勾起,此時此刻,這朵菟絲花終於亮出了自己的獠牙。
她從來都不是個柔弱的人。
她揉了揉烏鴉的腦袋。
“雲七。”
隱藏在黑暗中的人向前跪爬幾步,從懷中掏出新鮮的血肉。
祝玉嬈用夾子夾過來,喂給了烏鴉。
“這幾日辛苦了,幫我盯仔細了傅雲衍,待你回來,再喂你吃好吃的。”
烏鴉吃飽喝足,從窗口飛了出去。
祝玉嬈把夾子丟給雲七,勾唇笑道,“雲七,傅雲衍入局了。”
跪在她身邊的雲七是個人高馬大的男人,隻是麵具遮掩了他的臉,而他,還是個啞巴。
看著他這副模樣,祝玉嬈湊近,吐氣如蘭。
“抱我回去。”
尾音上翹,似在勾引。
雲七卻低著頭。
祝玉嬈輕笑了聲,伸出了纖纖玉手,雲七低著頭,近乎虔誠地握住。
而後小心翼翼地抱起來祝玉嬈,送她回床上。
祝玉嬈指尖挑逗著他的胸口,因為疼,到底眉頭皺起。
“真疼啊,雲七。”
“再偏一分,我就真的死了呢……”
“你說,我什麼時候能一劍,刺穿傅雲衍的胸口呢?”
她抬眼,漂亮的眸子裡已然都是瘋狂和殺意。
她舔了舔嘴唇,“隻殺一個傅雲霆,實在是不夠啊。”
傅雲霆,真的是祝玉嬈殺的!
雲七的身子一僵,祝玉嬈笑道,“你看到傅雲霆死前的模樣了嗎?”
她親手將碧茶之毒喂給了他,就想要看到他死前的痛苦。
為此,才能撫平些許自己的恨。
她忍著惡心,和傅雲霆說著什麼愛。
可從見到他的第一麵開始,她就想殺了他!
“他的臉變得猙獰,痛苦,可是……”
“他為何不罵我呢?”
雲七輕輕為她蓋上被子,而後,再跪在了她的身邊。
“不,他憑什麼罵我!”
祝玉嬈咬緊後槽牙,洶湧的恨意從心底浮現。
她的眼前便浮現了一片血色,大片的屍體殘骸散落滿地,無儘的大火吞噬了一切。
吞噬了……她的兄長,妹妹,她才出生的小侄子,她的父母,從小陪伴在她身邊的所有人!
祝玉嬈冷笑起來,“雲七,我們終於開始了。”
“時間太久了,久到我都快忘了爹娘的模樣,忘了兄嫂的痛。”
她紅了眼,“十年了,從傅雲霆開始,接下來侯府的所有人!”
她眼中迸發出嗜血的殺意。
“都得死!”
雲七跪在床邊抬頭看她,麵具下的那雙眼睛裡,全是近乎癡狂的愛。
他知道的。
他一直都知道,她要殺死所有人。
那便一起吧!
主人!
他會幫你!不留餘地!
可是,祝玉嬈的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
又從哪裡開始,她便是這般模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