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小時候,都聽過長輩們開這樣的玩笑,你是從山上撿來的,你是從垃圾箱裡翻來的,你是充話費送的……
奶奶跟我說的更邪乎,說我是從亂葬崗挖來的。
她說那天的後半夜,我爺爺提著燈,拎著鎬頭上了後山,在亂葬崗看到一個半開的墳坑,裡麵的屍首都露出來了。
這具屍首非常奇怪,頭發特彆長,遍布全身。
當時下著蒙蒙夜雨,爺爺全身濕透,寂靜無聲的山林裡,他有點害怕了。
提著燈正要走,就在這時,墳坑裡傳來嬰兒的哭聲。
奶奶告訴我,當時爺爺都嚇尿了。
每次聽到這裡,我都會咯咯咯笑,莫名戳中笑點。
奶奶說,爺爺強仗著膽子,用鎬頭把屍體的頭發撥弄開,在一堆黑色亂發下麵,發現了一個光屁股的嬰兒。
就是你這個小兔崽子。
每次說到這兒,奶奶都要罵我一聲。罵完了就歎氣,說這都是老天爺注定好的,注定你是我們老馬家的孩子。
我沒有爸爸媽媽,從小就跟著爺爺奶奶一起生活,吃百家飯長大的。
奶奶說我是從後山上挖來的,倒也說得過去。
這個故事裡有個疑問,那就是大半夜的,還下著雨,為啥爺爺非要去後山的亂葬崗。
莫非他是……去偷墳掘墓?
“放屁!”
一聽到有人這麼說我爺爺,我奶奶就會大罵一聲。
“我們家老頭子是一身毛病,奸懶饞滑占全了。但絕對不乾那種喪良心,爛屁眼的缺德事!”
奶奶說,那天晚上,其實是陳寡婦讓爺爺進山的。
陳寡婦是我們村一個頗有道行的女人,年輕時候守寡。有一次發了高燒,燒了數天,原本以為不行了,突然好了,然後神神叨叨的,能看事能治病,說是請了什麼仙兒在身上。
就是她神神秘秘找到奶奶,說老仙兒告訴她,今天晚上在後山,有一場富貴要送給奶奶。
所以,奶奶就讓爺爺深夜進山,結果彆的寶貝沒找到,反而帶回來一個孩子。
奶奶和爺爺一輩子沒孩子,撿回這麼個孩子,就算是墳裡挖出來的,也是視若珍寶。正想把孩子養下來,陳寡婦忽然來了,看著這個孩子,用奶奶的形容,她的眼睛都在放光。
陳寡婦說,老仙兒告訴她,這孩子是是三世純陽轉世,陽年陽月陽日出生。
奶奶問,什麼叫三世純陽。
就是三世都在佛門之內,童身修行,三世裡沒有泄過一滴真陽。
“就是黃花大閨男唄?”奶奶說。
陳寡婦當時笑了,“可以這麼說。”表情隨即嚴肅:“這種純陽童子,在鬼修和妖物的眼裡是難得之物。隻要吸其真陽,就能助它們修行!”
奶奶就把爺爺進山發生的事說了一遍。陳寡婦說,那個渾身都是頭發的屍首,很可能不是人類,而是某種妖修,這孩子也是它偷來的。
“這孩子好啊,這孩子好啊……”陳寡婦一直念叨著,抱著孩子就不撒手。
彆看相處時間特彆短,奶奶已經對我有了很深厚的感情,把我抱過來,說這孩子與我們家有緣,就給我當個大孫子吧。
陳寡婦回過神,歎口氣說:“這孩子就因為純陽體質,所以一生都要渡劫,就是桃花劫!小時候未必看出什麼,到了十八歲開始,陽氣外溢,不管是邪修還是妖修,是鬼物還是動物,甚至是大姑娘小媳婦,都要聚到他身邊吸陽氣。”
“哎呦,這小兔崽子,這麼能耐呢。”奶奶眼睛亮了:“這麼說,他十八歲的時候,我就能抱上重孫子了。”
陳寡婦歎口氣:“老姐姐,你以為是好事呢?這小子是三世純陽體質,隻要不泄真陽,渾身罡氣保護,他就不會被任何妖邪所傷。但一旦漏了陽,哪怕泄一次,罡氣就沒了。這孩子會立刻被妖魔鬼怪吃乾抹淨,魂飛魄散!”
奶奶一聽就傻了,“那,那咋辦啊?”
“唉,這孩子就是你家的,不過今晚先交給我。我讓我們家老仙兒給他施個法,將陽氣藏住,這樣就不會被妖邪所窺。至於能不能守住真陽,不泄一分,那就看他自己了。”
當天晚上,還是嬰兒的我,就被陳寡婦抱走了。
自打抱走之後,奶奶就心神不寧的,一晚上沒睡好覺。
她說,她腦海裡總是翻來覆去出現陳寡婦的那雙眼睛。陳寡婦當時抱著我,雙眼死死盯著,眼珠子都在放光。
一想起那個眼神,奶奶就有點心驚肉跳。
天還沒亮呢,奶奶就連打帶踹,把爺爺折騰起來,說是去陳寡婦家看看。
爺爺一輩子耙耳朵,看見奶奶就腿肚子哆嗦,敢怒不敢言,兩人便在天蒙蒙亮的時候,急匆匆出屋,直奔陳寡婦家。
陳寡婦家住在村西頭,過去還得一段時間,又住的獨門獨院,周圍沒什麼鄰居。
剛到院門口,就聽到裡麵傳來高一聲低一聲的哭聲。
奶奶打了個激靈,催促爺爺趕緊上前,蒙蒙黑的院子裡,站著一個女孩,哭得特彆傷心。
奶奶一看認得,是陳寡婦早些年不知在哪收的這麼個女孩子,當女兒養。
院門鎖得緊緊的,奶奶趕緊又敲又喊,“二丫,開門,發生什麼了?”
小女孩哭著過來:“死了,都死了……”
奶奶心就往下沉,讓她先彆哭,趕緊開門,看看怎麼回事。
小女孩解開門鎖,奶奶拉著爺爺就衝進去,來到裡屋門前,門也是鎖的。
二丫也打不開,哭哭唧唧說,昨晚她媽讓她睡柴房,不準靠近主房。剛才她醒了,扒著窗戶看了一眼,看到她媽死了!
奶奶腦袋嗡嗡響,趴在窗戶上往裡看。
裡麵土炕上,盤膝坐著陳寡婦,懷裡抱著孩子,陳寡婦正低頭看孩子。
“這丫頭胡說!”奶奶鬆了口氣:“哪裡死了!還有這麼咒自己家人的。”
“我就是知道,我沒咒……”二丫哭著說:“我媽死了,老仙兒也死了!”
奶奶渾身的雞皮疙瘩突然都起來了。
連忙催促爺爺把房門給撬開。
隻要是奶奶吩咐的,爺爺無條件照做,從院裡拾了把鐵鍁,麻利地搗毀大門上的鎖。
奶奶一腳把門踹開,跑進屋裡,然後點開燈。
屋裡大亮,照在陳寡婦身上。隻見陳寡婦保持著抱孩子的姿勢,一動不動,其他都和正常人一樣。
奶奶正要鬆口氣,忽然就看到了陳寡婦的臉。
她的臉其他沒變,和平時一樣,但兩個眼珠子卻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雙眼暴突,兩個眼球全部鼓出來,大如鵝卵,偏偏沒有掉出來,兩個眼皮子儘力掛住,似乎隻要動一動,兩個眼球就能掉在地上。
她的一張臉,就像是大青蛙成了精。
兩個眼球死死盯著的,正是懷裡的孩子。
也就是我。
而我正在陳寡婦的懷裡笑。
笑得特彆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