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你輕點兒！彆把邊邊角角給碰碎了！”王老太隔一會兒喊一聲，生怕那白花花的魔芋豆腐有一絲損失。
一絲絲一毫毫，那都是錢！
柳春陽握在手裡的菜刀有些發抖，他這輩子除了鋤頭鐮刀，沒碰過這麼“金貴”的東西。
那白疙瘩看似軟嫩，切起來卻挺有韌性，稍不留神就會切得大小不一。他額頭上滲出細汗，借著透進窗縫的月光，小心翼翼地將那罐約莫一斤重的魔芋生粉膏切成了大小相近的十二塊，每塊都方方正正，像塊小小的白玉。
柳明月躲在自己那間透風的小偏房裡，假裝睡熟，心裡卻在飛速盤算。
“係統，掃描柳春陽當前心態。”柳明月在心裡默念。
【係統提示：目標人物“柳春陽”心態：緊張+期待。緊張於首次嘗試非農活交易，期待於“白疙瘩”可能帶來的收益，對宿主“柳明月”好感度+2，當前17100。】
好感度又漲了點，聊勝於無。
柳明月勾了勾嘴角，翻了個身，用被子蒙住頭，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寅末卯初，天色微明。
“吱呀”一聲，柳家大門被推開，柳春陽背著一個半舊的竹簍，簍底墊了塊乾淨的粗布，十二塊魔芋豆腐塊整齊地碼在上麵，又用一塊灰撲撲的舊帕子蓋好。王老太跟在他身後，低聲又叮囑了一遍：“記住了！見著李嫂子，就說這是後山老林子深處撿的，沒人認識！就說你也是頭回見，看著稀奇，問她收不收。彆說是醜丫弄的，也彆說是咱柳家的！聽見沒？”
“娘，我記住了。”柳春陽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絲忐忑。
“價錢上，你彆先開口！等她問！要是她給的少，你就……你就假裝要走！”王老太做了個“砍價”的手勢，三角眼裡閃著精悍的光，“但也彆太犟，隻要不是少於十個雞蛋，或者……或者二十文錢，你就看著辦！”她掂量了一下，十個雞蛋能煮給春生吃，補補身子，二十文錢更是能買好幾斤粗糧了。
柳春陽背著竹簍，腳步有些沉重，他的心有些七上八下的，長這麼大，他除了去鎮上賣過自家地裡的糧食，還從未獨自做過“買賣”。
東村村口的老槐樹下，已經有幾個早起的村民在閒聊。
柳春陽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不想引起注意。他記得王老太說的，要找李嫂子，李嫂子家就在村口第一排，那間帶著個小籬笆院的房子。
他深吸一口氣，走到李嫂子家門前，輕輕敲了敲木門。
“誰啊？”
“李嫂子，是我，柳家的春陽。”柳春陽的聲音有些發怯。
門“吱扭”一聲開了，露出一個穿著打補丁粗布衣裳、卻收拾得乾淨利落的中年婦人，正是李嫂子。她打量了柳春陽一眼，見他背著個竹簍，神色還有些不自然，便疑惑地問：“春陽兄弟？這麼早來找我有啥事？”
柳春陽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嘴唇，按照王老太教的話說：“李嫂子，我……我在後山老林子那邊撿了點東西，看著稀奇，也不知道是啥，想著你家男人常跑鎮上，見識多，問問你收不收……”
“撿的東西？”李嫂子的眼睛立刻亮了，好奇心被勾了起來，“啥東西啊？拿出來看看。”
柳春把竹簍放下，掀開了上麵的帕子。十二塊潔白如玉的魔芋豆腐塊在晨光下顯得格外醒目，質地細膩，看著就乾淨。
李嫂子“咦”了一聲，湊上前仔細看了看，又用手指輕輕戳了戳，那觸感滑滑的，帶著點韌性。“這是啥？看著怪乾淨的，像……像那啥細麵粉塊？可又不像，細麵粉塊沒沒這個顏色。”
“我也不知道是啥，”柳春陽連忙搖頭，做出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就看著長在石頭縫裡，是個黑疙瘩，我挖出來削皮泡了水，看著沒啥怪味，就切成塊了……”
李嫂子皺著眉頭，拿起一塊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沒有異味，隻有一股淡淡的、類似草木的清味。“能吃嗎？”她有些懷疑，畢竟是沒見過的東西。
“我……我也沒敢吃，就是看著乾淨，想著問問有沒有人收……”柳春陽繼續裝傻，心裡卻有些緊張，怕她嫌這東西古怪，不肯收。
“你從後山哪塊撿的？長什麼樣？”李嫂子追問了一句，眼睛裡閃爍著精明的光。後山她也去過，怎麼沒見過這東西？
柳春陽心裡咯噔一下，王老太沒教他這個！他隻能含糊地說：“就……就老林子深處，那片怪石堆旁邊，不好找，我也是碰運氣……”
李嫂子將信將疑地看著他，又看了看那幾塊魔芋豆腐。這東西看著確實新奇，要是真能吃，說不定能在鎮上賣點錢。她男人跑鎮上賣些山貨，有時候也收點稀罕玩意兒倒賣。
“這東西……你想賣多少錢？”李嫂子終於問到了關鍵。
柳春陽心裡記住王老太的話，不能先開口，便說：“我也不懂行情，李嫂子你看著給，要是覺得值，就收下，要是覺得不值……我再問問彆人。”他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卻還是忍不住有些緊張。
李嫂子眼珠一轉，開始盤算。這東西看著新鮮，但畢竟不知道能不能吃，風險不小。而且柳春陽說是後山撿的，說不定還有不少，要是開價高了，吃虧的是自己。她故意皺起眉頭，搖了搖頭：“這東西太稀奇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賣得出去，萬一砸手裡了呢？這樣吧，春陽兄弟，看在鄰裡的份上，我給你……五個雞蛋，怎麼樣？”
五個雞蛋？柳春陽心裡一沉，王老太說的是十個雞蛋或者二十文錢！這差得也太多了！他雖然老實，但也不是傻子，知道這李嫂子在壓價。
“李嫂子，”柳春陽鼓起勇氣，學著王老太教的，做出要走的樣子，把帕子重新蓋在竹簍上，“五個雞蛋太少了，我這東西……挖著也不容易，還泡了水弄乾淨……要不，我再去問問彆家？”
李嫂子見他要走，心裡也有些猶豫。這東西確實少見，要是真能賣出價呢？她連忙叫住他：“哎哎，春陽兄弟，彆走啊！有事好商量嘛！你說多少合適？”
柳春陽心裡打鼓，他哪知道多少合適？隻能硬著頭皮說：“我娘說……至少得換十個雞蛋，或者……二十文錢。”說完，他緊張地看著李嫂子，生怕她生氣。
“二十文？！”李嫂子拔高了聲音，“你這是搶錢呢！這破玩意兒誰知道能不能吃！十個雞蛋也太多了！最多……最多八個雞蛋！不能再多了！”
“八個雞蛋……”柳春陽猶豫了，這比王老太的底線多了兩個，但離二十文錢還差不少。他想起家裡常常吃不飽的日子，想起娘期盼的眼神，又覺得八個雞蛋也不錯了，能讓家裡改善一下夥食。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旁邊看熱鬨的幾個早起村民也圍了過來，好奇地打聽：“李嫂子，春陽，這是乾啥呢？”
“啥東西啊？白疙瘩的。”
李嫂子一看人多了，更不想讓價了，索性大聲說：“春陽說這是後山撿的，不知道是啥，想賣給我，開口就要二十文！你們說說，這玩意兒沒見過的，誰敢要啊！”
村民們紛紛探頭看了看竹簍裡的魔芋豆腐，都表示沒見過，也不敢輕易買。
“就是啊，看著像石頭又不像石頭，能吃嗎？”
“彆是啥有毒的東西吧？”
“春陽，你可彆瞎賣啊，吃出問題來咋辦？”
七嘴八舌的議論讓柳春陽更加緊張，臉都憋紅了。他連忙解釋：“沒毒沒毒！我洗得很乾淨！就是……就是不知道是啥……”
李嫂子見眾人都不看好，心裡更有底了，趁熱打鐵地說：“你看，大家都不敢要吧？我出八個雞蛋，已經是看在你爹的麵子上了！你要是不同意，那就算了，我也不敢收這不明不白的東西。”
柳春陽站在那裡，進退兩難。八個雞蛋，雖然沒達到王老太的預期，但也比沒有強。而且人越來越多，再磨下去，說不定連八個雞蛋都沒了。他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
“行……八個雞蛋就八個雞蛋吧。”柳春陽的聲音有些低落。
李嫂子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爽快地說：“哎，這就對了嘛！都是鄉裡鄉親的，我還能坑你不成？你等著，我去給你拿雞蛋。”
說完，她轉身回了屋，不一會兒就端著一個陶碗出來，裡麵裝著八個圓滾滾的雞蛋，還帶著溫熱的氣息。
柳春陽接過陶碗，小心翼翼地放進竹簍裡，用帕子隔開，生怕碰碎了。然後，他把裝著魔芋豆腐的竹簍遞給了李嫂子。
李嫂子接過竹簍，又仔細檢查了一遍，確認沒問題，才滿意地點點頭：“好了，一手交錢……哦不，一手交蛋，一手交貨！春陽，你趕緊回去吧，彆讓你娘等急了。”
柳春陽“嗯”了一聲，背著裝著八個雞蛋的竹簍，心情複雜地往家走。八個雞蛋，比預想的少，但也算是成功賣出去了。隻是不知道娘會不會生氣。
他剛走，旁邊的村民就圍上了李嫂子：“李嫂子，這到底是啥啊？你收它乾啥？”
李嫂子神秘地笑了笑，把竹簍蓋好：“誰知道呢？看著稀奇，買回去給我男人瞧瞧，他常跑鎮上，說不定認識。就算不認識，看著這麼乾淨，說不定能吃呢？”
眾人將信將疑，但也不好再問，漸漸散去了。李嫂子抱著竹簍，心裡卻在盤算：這東西看著就不一般，要是真能吃，說不定能在鎮上賣個好價錢。就算不能吃，這麼白這麼乾淨，拿去做點彆的什麼，說不定也有用。總之，八個雞蛋換這個，不虧！
柳家小院。
王老太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堂屋裡來回踱步，時不時就扒著門縫往外看。柳老頭坐在炕沿上，吧嗒著旱煙，煙霧繚繞中，看不清表情。柳春生已經去學堂了，柳明月正在灶房裡煮豬食，耳朵卻豎著聽著外麵的動靜。
“咋還不回來？是不是出啥事兒了？”王老太焦躁地說，“春陽那憨貨，彆是讓人騙了吧？”
柳老頭終於開口了，聲音悶悶的：“急啥？村口到這兒也得走一會兒。”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了腳步聲，王老太耳朵尖，立刻衝了出去：“回來了？賣了多少？換了幾個雞蛋？”
柳春陽背著竹簍走進來，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也帶著一絲如釋重負。他把竹簍放在地上，掀開帕子，露出裡麵的八個雞蛋。
“娘，賣了……換了八個雞蛋。”柳春陽低聲說，等著王老太的訓斥。
王老太一看隻有八個雞蛋，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八個？！我不是讓你至少要十個嗎？或者二十文錢！你怎麼才換了八個？！”
柳春陽連忙把剛才在村口的情況說了一遍，包括李嫂子如何壓價，村民們如何議論，他如何不得已才同意換八個雞蛋。
“廢物！真是個廢物！”王老太聽完，氣得跳腳，“八個雞蛋！八個雞蛋頂個屁用！連本都不夠！”她所謂的“本”，自然是指柳明月“挖”這東西的力氣，但她絕不會承認。
柳老頭在一旁皺著眉頭說：“行了，老婆子，八個雞蛋也不錯了，總比沒有強。春陽第一次去賣東西，能賣出去就不錯了。”
“不錯個屁！”王老太依舊不依不饒，“那李嫂子肯定是看春陽老實，故意壓價！早知道讓我去了！”
柳明月端著豬食盆從灶房出來，裝作不經意地說：“奶，八個雞蛋也挺好的，能給二叔和春生哥補補身子。而且……李嫂子收了這東西，說不定覺得好，下次會出更高的價呢？”
王老太斜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就你懂！一邊去！”不過，柳明月的話倒是讓她冷靜了一些。是啊，李嫂子收了，說明這東西確實有價值，說不定真的能賣出更高的價錢。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個雞蛋，放在手心裡掂量著，眼睛裡的怒火漸漸被盤算取代。“八個就八個吧！先把這雞蛋煮了，給春生吃兩個，補補，好去學堂乾活。剩下的……”她看了看柳春陽，“春陽，你明天再去一趟，找李嫂子，問問她那東西咋樣了，能不能賣出去，要是能賣出去，讓她加錢！”
柳春陽一愣：“娘，我……我明天還去啊？”他剛才被李嫂子和那些村民弄得有點發怵，不太想再去了。
“不去咋行？”王老太眼睛一瞪，“這事兒不能就這麼算了！你明天去，就說……就說你又撿了點，問問她還要不要，這次得要高價！至少十五文錢！或者十二個雞蛋！”
柳春陽有些為難，但看著王老太嚴厲的眼神，還是點了點頭：“好吧，娘，我明天去。”
【係統提示：“王老太主導的魔芋豆腐初次試探交易”事件完成！獲得階段性成果：8個雞蛋（價值約8文錢）。目標人物“王老太”心態：“投機初步獲利”帶來的興奮與貪婪滋生。對宿主“柳明月”仇恨值未增加，反而因“提供賺錢途徑”產生一絲微妙的“利用價值”認知（好感度14，仇恨值凍結中）。目標人物“柳春陽”對宿主好感度+3（因交易過程中宿主“圓場”言論），當前20100。】
係統提示音在腦海中響起，柳明月心中微定。仇恨值沒增加，反而凍結了，雖然好感度還是負數，但至少不是越來越糟。柳春陽的好感度也漲到了20，算是意外之喜。
王老太將八個雞蛋小心翼翼地收起來，嘴裡還在念叨著：“這白疙瘩看著不起眼，倒也能換點東西……醜丫，你給我記住了！這東西的事兒，半個字都不準跟外人說！要是讓我知道你漏了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柳明月連忙低下頭，做出害怕的樣子：“奶，我知道了，我肯定不說。”
“還有，”王老太又盯著她，“你明天再去後山，多挖點那白疙瘩回來！越多越好！”
柳明月心裡一動，正等著她這句話呢。她裝作猶豫地說：“奶，那東西不好挖，我昨天挖了半天才挖了一點點，手都磨破了……而且後山老林子那邊，聽說有狼……”
“狼？”王老太嚇了一跳，但一想到白花花的雞蛋和可能的銅錢，立刻又硬起了心腸，“怕啥？白天去！多叫上幾個人……不行，人多了容易走漏風聲！這樣，明天讓春陽跟你一起去！他力氣大，能挖，也能護著你！”
柳春陽正在喝水，聞言差點嗆到：“娘，我明天還要去村口找李嫂子呢……”
“找李嫂子下午去！上午跟醜丫去挖白疙瘩！”王老太不容置疑地說，“這事兒要緊！挖得多了，就能換更多錢！聽見沒？”
柳春陽看著王老太堅定的眼神，知道無法反駁，隻好苦著臉點頭：“好吧，娘。”
柳明月心中暗喜，臉上卻依舊裝作不情願的樣子：“奶，那……要是真挖到了，咋弄啊？還切成塊賣嗎？”
“切成塊賣太慢了！”王老太眼珠一轉，已經開始規劃更大的“生意”，“等挖得多了，看看李嫂子那邊啥行情。要是能賣上價，咱們就多挖點，做成塊，讓你爹或者春陽挑到鎮上去賣！說不定能賣個大價錢呢！”
柳老頭在一旁聽著，吧嗒旱煙的動作頓了一下，抬起頭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隻是重重地歎了口氣。他知道，王老太一旦打起了算盤，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柳明月見狀，也不再多問，默默地去喂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