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修沒想到,高強度地在領主府圖書館翻了幾天書後,第一次見到布布這個名字,是在一本童謠集中。
溪木鎮還真有人把童謠都給收集了。
這主要得益於教士當史官的神奇習慣,他們記錄曆史相對沒有那麼嚴肅,而是像寫日記,事無巨細地寫。
生活裡的各種小事都會記下來,諸如參加的某場宴會都上了什麼菜這種。
會把童謠記錄下來,也就不奇怪了。
未來的史學家想要研究這個時代普通人的生活,一定會很方便。
至於那個提到布布的童謠,名叫《可憐的布布》。
聽名字就是個怨念很大的亡靈。
賈修認真閱讀起這個童謠。
“可憐的布布,想要做騎士。
“沒盔也沒甲,校場去比試。
“細劍快無影,教官難匹敵。
“傷心無冊封,隻因沒姓氏。”
不是,溪木鎮的童謠都這麼寫實主義嗎?上來就點明成為騎士最核心的條件,是爹是騎士,有貴族姓氏一切好辦,至於泥腿子,哪涼快哪呆著去。
真是根本不給小朋友們留點世界是美好的幻想啊。
曾幾何時,賈修以為他生活的時代,這種事情沒有了的。
後來發現,原來是表麵沒有了。
歎了口氣,賈修看向第二段。
“可憐的布布,耳朵尖又長。
“助人收莊稼,幫人縫衣裳。
“布布真善良,人人這麼講。
“直到騎士劍,丟失在教堂。”
等等,這個布布不是人類?
耳朵又尖又長這種特征,無非是地精,精靈或是妖精,地精不太可能,沒有地精想當騎士。
精靈概率也不大,精靈沒興趣和人類混。
至少賈修在溪木鎮這兩年多,一個精靈都沒見過。
那就是妖精嘍。
確實有些妖精喜歡和人玩。
“誰來偷,誰來搶,小鎮鬨嚷嚷。
“布布會魔法,沒人追得上。
“我沒偷,我沒搶,布布辯解忙。
“沒人肯聽信,孤獨去遠方。”
所以這是個歲數小,本性不壞,喜歡和人一起玩,但是被冤枉了的妖精。
那確實很有怨念了。
“布布不見了,布布不原諒。
“珍寶騎士劍,教官家中藏。
“一個月圓夜,教官變癲狂。
“下個月圓夜,誰又要遭殃……”
看完一整首童謠,賈修隻有一個想法。
這玩意兒真的是童謠嗎?
讓小朋友們唱一黑到底的怪異故事,結尾留白還留個誰又要遭殃。
嚴重懷疑溪木鎮兒童心理健康狀態。
賈修翻到下一頁,想看看記錄這首童謠的教士,還有沒有留下其他有用的內容。
“這首童謠主要表達了什麼思想情感?”
你問誰呢!
下一頁中,隻有教士留下的幾個問題。
賈修生平最討厭出題不給參考答案的了。
除了那個閱讀理解問題,還有兩行,“布布的願望到底是什麼?”“怎麼樣才能讓布布不再有怨念?”
“解決這些,就能讓布布的亡靈安息。”
“我沒做到……”
現在賈修明白了,記錄這首童謠的教士,是想讓布布安息,但是失敗了。
是啊,它的夙願究竟是什麼呢?
賈修突然想起,《亡靈通識》裡,講過一個與尚未完全蘇醒的亡靈,建立聯係的方式。
借用這種聯係方式,可以與亡靈進行簡單的溝通,亡靈雖然不會直接回答,但什麼東西引起它們劇烈的情緒波動,是能感知到的。
按理來說,布布聽到想要實現的願望,肯定會情緒反應激烈。
賈修想到一個解決問題不算很聰明,但絕對有用的方式。
窮舉!
列一大堆有可能的願望,等布布進入將蘇醒而未蘇醒的中間態時,挨個試過去。
合理。
說乾就乾,賈修扯了張草稿紙,開始逐一列舉可能的願望,一直列到天亮。
走出圖書館時,有種世界不太真實的恍惚感覺。
這就是通宵嗎?
可是還要去上班,賈修決定在牛車上先湊合睡倆小時。
……
“這幫該死的邪教徒,非但不殺了賈修,還和他一起做起生意了!做起生意了?”
領主府裡,瀚納仕把手中的報紙撕得粉碎。
“我的錢呢?我的錢呢?他們還把我的錢給吞了,吞了後,拿著我的錢,去做旅遊項目!”
瀚納仕越想越氣。
“這和在我買的房子裡,躺在我的床上,喝著我買的葡萄酒,摟我的女人有什麼區彆!”
“少爺,倒也不至於這麼比喻。”
忠心的仆人在一旁說道。
瀚納仕兩眼通紅,“至於!非常至於!我得想個辦法,必須想個辦法……”
“額,少爺,要不我們告訴老爺,讓他派騎士團去剿滅他們。”
“愚蠢!我和邪教交易的事情,能讓父親知道嗎?”
瀚納仕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況且,父親早就知道鎮子外麵有個邪教據點,一直沒去剿滅,是因為劃不來,那幫邪教徒窮得要死,剿了有什麼好處?”
“少爺說的對。”
“不,我說的不對!”
瀚納仕手指一舉,一副來靈感了的樣子。
仆人極儘表情管理之能,才讓自己的表情繃住。
要不是瀚納仕是少爺,誰慣著他在這左右腦互搏。
一旁的瀚納仕翻找起剛被自己撕開的報紙碎片。
努力拚湊出關於邪教大逃脫的那篇報道。
盯著看了幾秒後,突然狂笑起來。
“哈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怎麼說動父親剿滅這幫邪教了!”
說完飛快地朝書房跑去。
……
“父親,您知道鎮子外的邪教大逃脫嗎?”
書房裡,瀚納仕激動地說。
“知道,最近遊客們都很喜歡。”
“他們用的那個山洞,是那個信仰欺詐與詛咒之神的邪教的山洞。”
“所以呢,給咱們多賺點錢不好嗎?”
男爵的語氣中,誰是不是邪教完全不重要,誰能給領地賺錢很重要。
“您看。”
瀚納仕拿出報紙殘片,指著其中一行。
“這上麵寫,體驗的最後一環,是接受光明教廷牧師的祝福,就是鎮裡的牧師,光明教廷是肯定不與邪教合作的,這證明,其中有人隱瞞了事實。”
“哦?”
男爵摸了摸胡子,表示他有興趣。
“我們出兵,剿滅這些邪教,讓教廷的牧師知道真相,會獲得教廷的感謝,然後這門生意,咱們自己人也不是不能繼續做。”
獲得教廷的感謝,確實是件好事。
那些邪教徒死得算有價值些。
值得一乾。
“好。”男爵說道。
……
很快,十幾位騎士列隊出征。
男爵一馬當先,瀚納仕緊隨其後。
其實對付這種小據點,根本犯不上出動這麼多騎士,十幾位幾乎是溪木鎮全部家底。
如此重視,主要是給光明教廷看的。
騎士的馬比牛車快得多,不到四十分鐘,隊伍就行進到鎮外的山洞處。
能看到許多遊客在這裡等候,報紙的廣告效應還是很明顯的。
瀚納仕看到正在賣票的賈修,激動的心已經徹底按捺不住。
他要把賈修判為邪教徒,綁在柱子上燒死!
不對,先把賈修的所有腳趾甲敲掉,然後再燒死!
“受死吧,你們這群……”
瀚納仕話喊了一半,突然被父親一巴掌扇在臉上,好懸沒摔下馬去。
頭暈眼花,不知發生什麼之時,恍惚看見父親慌忙下馬,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去。
男爵左手撫胸,右手脫帽,身子前躬。
“艾米莉亞殿下,不知您蒞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