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正府自然有驗身嬤嬤,很快兩個麵色冷肅的中年宮人便到了屋內,行禮問安。
“好了,這位是秦小姐,你們替她驗身,不可怠慢了她。”安王吩咐道。
他今日本隻是為了看懷王府的好戲來,不想卻對秦鳶有些刮目相看。
往常京中隻說她驕縱任性,如今一見,行事說話沉穩大方,為人堅韌,倒叫安王生出些微看重,因此才吩咐了嬤嬤小心對待。
秦鳶知今日如此順利,多多少少承了安王的情,便朝安王恭謹一拜,跟著嬤嬤往廂房去了。
驗身自然是痛苦的,可結束後,秦鳶仍是麵色蒼白地給兩個嬤嬤塞了荷包,含笑道:“辛苦兩位嬤嬤了。”
兩個嬤嬤對視一眼,其中年長的一個道:“秦小姐客氣了,既然王爺吩咐了,該是如何,我們自然會照實說。”
秦鳶點點頭,隨著兩位嬤嬤去了正堂。
“回稟王爺,秦小姐乃是清白之身,無任何不妥。”嬤嬤們跪地回稟道。
“好了。”安王一揮手,蓋棺定論,“這便定了,秦小姐乃完璧之身,懷王府世子楚知南與秦家大小姐秦鳶,解除婚約,此後嫁娶,各不相乾。”
秦鳶聞言,深吸了口氣,懸著的心終於落回了實處。
她做到了,她改變了既定的命數!
“秦大人。”懷王妃瞥了一眼秦鳶,朝秦修文笑道:“既然我們兩家還是親家,那下聘嫁妝這些,便不用再來第二遭了,省得惹得京中好事之人議論。”
“至於婚期,我會遣人去了欽天監,叫他們好好再算一個黃道吉日的。”
“自然自然。”秦修文也抱拳笑道,“王妃好性子,如此體諒人,芸芸給您做兒媳,真是修來的福氣。”
二人還待客套,卻聽秦鳶冷笑道:“我的嫁妝,秦芸芸也配用?”
她四十八抬嫁妝嫁入懷王府,其中十六抬是她娘從前的嫁妝,而另外三十二抬,乃是林家千裡迢迢送進京中的。
沒想到秦家和懷王府如此不要臉麵,竟想就此占了她的嫁妝。
“你的嫁妝?”懷王妃嗤笑道,“你是秦家人,嫁妝自然歸秦家,秦家如何處置,有你多嘴的道理?”
懷王妃不明真相,梁如煙對秦鳶嫁妝的事可是一清二楚,秦鳶真鬨起來,她可是頭一個落不著好,便忙道:“鳶兒誤會了,你的嫁妝不過是應急一用,你也知你父親清廉,要家裡一時半會湊出兩套嫁妝,確實不易,你放心,你的嫁妝,我日後定會補給你。”
“補給我?”秦鳶衝著梁如煙可是不客氣,“你從何處補給我?你當年嫁給父親的嫁妝,都是我娘從她嫁妝中撥給你的。”
此話一出,堂中眾人皆愣了愣。
他們都知秦修文的繼室梁如煙乃是秦鳶母親林蘊的義妹,當年林蘊病重托孤,梁如煙嫁給秦修文一事,還是京中一段佳話。
如今一看,另有隱情?
秦鳶從懷中掏出幾張嫁妝單子,不疾不徐道:“當年我母親嫁進秦家,嫁妝乃是六十四抬,她托付你照顧我,問你願不願意嫁進秦家做繼室,你同意了,她為感激你,便將自己的嫁妝分了一半給你,另一半留給我將來嫁人。”
“而我此前嫁進懷王府,你卻隻給了我十六抬嫁妝,若不是林家千裡迢迢為我添妝,就憑秦家給的這點嫁妝,恐怕懷王府無人看得起我。”
京中嫁女,高門大戶多為六十四抬嫁妝,再不濟也能湊上三十二抬,若不是林家送來了嫁妝,她早淪為了京中貴女的笑柄!
秦鳶將嫁妝單子呈給安王,接著道:“民女還有第二求,我的嫁妝乃是我娘和林家給我的,與秦家無關,我求王爺,判秦家歸還我娘那被梁氏侵吞的,另外十六抬嫁妝。”
“反了你了!你在秦家吃住十八年,你繼母辛辛苦苦將你養大,你不念養恩,還同我們斤斤計較你娘那點子嫁妝,你哪裡有一點為人女的樣子!”秦修文大怒,衝上來便要再掌摑秦鳶。
此時已然撕破了臉,秦鳶哪肯再吃這個虧,身子一閃便躲了過去,倒是秦修文久坐書案,疏於鍛煉,用力過猛止不住步子,差點栽了個倒栽蔥。
“按大雍律,除和離、休妻外,女子嫁妝歸其支配,不並入夫家家產。”秦鳶望著秦修文略顯狼狽的樣子,不緊不慢道。
“你這話說得沒錯。”安王頷首,卻又道,“隻是你母親嫁妝一事,不歸我宗正府管,你需得到順天府報官。”
“王爺管得。”秦鳶淡笑道,“從前太後曾封我娘為縣主,縣主嫁妝,王爺自然管得。”
安王一愣,經年舊事,他竟是忘了這茬,複又拿起那嫁妝單子仔細看起來。
秦修文卻是發了狠。
他生平最恨有人抬著林蘊和林家來壓他,他堂堂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那群人卻都覺得他是靠了林家才能有今天。
他恨,恨林蘊為何要嫁給他,恨秦鳶是林蘊所生,更恨秦鳶親近林家!
如今秦鳶所數樁樁件件,不外乎將他的麵皮踩在地上碾!
“好,好!”他不顧梁如煙阻攔,狠狠衝秦鳶道,“你是長了本事,秦家容不得你了!”
“正好眾人見證著,我秦修文,沒你這個女兒!”
秦鳶望著他扭曲的麵龐,心中湧起一陣快意,她轉身朝安王道:“民女第三求,自請脫離秦家,自立門戶!”
這下安王可是犯了難,大雍律規定,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從沒有自立門戶一說,秦鳶所求,確實開天辟地頭一遭了。
“秦鳶!”見如此僵局,梁如煙硬著頭皮上來勸,她也是迫不得已,若是秦鳶鬨到底,真要從秦家帶走林蘊從前的嫁妝,受苦的頭一個可是她自己,利益當前,她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你看將你父親氣成了什麼樣,父女之間哪有什麼仇,還不快認個錯,叫你父親消消氣。”
“不用管這個不孝女,她不配姓秦!”秦修文正是氣頭上,吼得梁如煙也愣了愣。
“秦這個字,難道天下就你秦家能用?”秦鳶樂了,“就是天子也沒禁了天下人姓楚。”
“放肆!”這下安王也不得不開了口,“這豈是你能妄議的。”
秦鳶正要見好就收,便聽門口有人朗聲笑道:“不算放肆,朕覺著她說的也有些道理。”
來人一身明黃龍袍,竟是當今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