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塵看出了沈青棠和陸寒舟臉上的疑問,沉默了片刻,緩緩說道:“他是誰,現在還不是你們該知道的。不過,你們猜得沒錯,他和謝無咎確實有些淵源。至於這‘遊龍吟鳳掌’……唉…”
陸寒舟雙眼瞪直,這也是他最想知道的問題。隨即長舒一口氣,墨塵的話已近乎表明,那世人口中壞事做儘、草菅人命的人好像並非他的師父謝無咎。接著眼神裡又閃過一絲憂慮,那師父呢?為何他的佩劍“孤鴻”出現在那人身上,那人似乎很了解自己,也知道過去發生的一切。
“他不是謝無咎?這是怎麼回事?”蘇黎難以置信地打斷了陸寒舟的思緒。
“那前輩知道我師傅下落嗎?”……
墨塵頓了頓,歎了口氣:“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並不是好事。你們現在最重要的是保護好自己,還有玉佩和渾天儀殘片。”沒有正麵回答。
幾人正在討論,卻沒注意到沈青棠終於還是撐不住,眼皮一翻,軟軟地朝著陸寒舟懷裡倒去。她的指尖還保持著想要抓住什麼的姿態,唇角卻已溢出一絲紫黑的血沫,在蒼白的皮膚下顯得格外刺目。
“師妹!青棠!”蘇黎驚呼一聲,撲過去探她鼻息,觸手所及的肌膚冰冷得嚇人,“她脈象紊亂,紫鱗砂的毒……好像又發作了!”
陸寒舟心猛地一沉,慌忙將沈青棠平放在草地上,指尖觸到她後頸的九瓣蓮印記那裡,隱隱有紫光透過皮膚流轉,他想起在影閣密道裡,沈青棠咳著血說玉髓與紫鱗砂正在她體內爭鬥的模樣,喉間不由得發緊:“前輩!您是否有辦法?她……”
墨塵緩步走近,枯瘦的手指搭在沈青棠腕脈上,眉頭漸漸蹙起。晨風吹過他雪白的胡須,露出麵具下一雙深邃的眼睛,那目光落在沈青棠紫色的雙唇上時,竟閃過一絲極淡的痛惜。他沉默良久,才緩緩收回手:“紫鱗砂已侵入心脈,與玉髓產生共鳴,尋常解藥根本無用。”
“那渾天儀殘片呢?”陸寒舟脫口而出,情急之下握住沈青棠微涼的手,“前輩,傳說玉髓能與渾天儀共鳴激發神奇的力量,渾天儀是不是能救她?”
蘇黎也急切地附和:“對!墨長老,隻要找到其他殘片,重組渾天儀,說不定……”
“不行。”墨塵的聲音陡然沉了下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且不說能否用渾天儀之力解毒——你們可知這渾天儀究竟是何物?”
他轉身望向波瀾不驚的湖麵,蒼老的聲音在晨霧中回蕩:“傳說百年前,一名波斯星象師在波斯大地的巨坑中發現了天外來物,攜之東行。他在中原遇見了‘天工閣’的機關師,二者合作,曆經三代機關師心血,才將那天外奇石與波斯星象術、中原機關術融合,造就了那凡間‘神器’渾天儀。而波斯星象師帶來的另一奇物‘玉髓’,恰能與渾天儀共鳴。”
陸寒舟下意識握緊了懷中的玉佩,那溫潤的觸感此刻竟帶著一絲奇異的震顫。
“沒錯,你懷中的玉佩就是玉髓所製,這丫頭手裡那塊玉佩殘片也是。至於這玉髓的本質是什麼東西,好像無人知曉,隻知這東西有增強內力的奇效,但也能反噬人的心性。”
“這渾天儀真有那麼神?這共鳴之力究竟有何用?”蘇黎追問。
墨塵回過頭,麵具上的羅刹眼洞仿佛透著幽幽寒光:“傳言玉髓與渾天儀共鳴,可窺人心、現過去、觀未來。但更駭人的傳說在於——這‘神器’若完全重組,蘊含的力量足以‘滅世’。”
“滅世?”眾人難以置信,這不是超出了這個世界的想象嗎?陸寒舟倒吸一口涼氣,腦海中閃過新生樓倒塌時,渾天儀爆發出的刺目藍光,以及那些在他意識裡閃現的破碎畫麵,“可……可這不過是江湖傳說吧?”
“是不是傳說不重要。”墨塵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疲憊,“重要的是,有人信。二十年前天工閣覆滅,渾天儀成了現在的殘片,難道真是為了搶奪幾件機關奇物?”他看向陸寒舟,“你以為那些人為何死死盯著你這塊玉佩?又為何不惜一切代價要得到渾天儀殘片?”
沈青棠在昏迷中發出微弱的呻吟,眉頭痛苦地蹙起。陸寒舟顧不上深究渾天儀的秘密,急切地問:“前輩,那現在怎麼辦?沈姑娘她……”
“就算真能用渾天儀之力救她,”墨塵打斷他,語氣沉重,“你們可知重組渾天儀,恰好遂了某些人布局多年的陰謀啊…?當年天工閣的一夜覆滅,那麼多高手的隕落,還有這些年沈家滅門,幾天前江南鏢局……這些江湖血案,背後牽扯的,遠比你們想象的要深。”
蘇黎咬著唇,看著昏迷不醒的沈青棠,又看看陸寒舟手中的玉佩,終於忍不住問:“墨長老,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天工閣為何會覆滅?渾天儀又為何會被人覬覦?”
墨塵沉默了許久,久到陸寒舟以為他不會回答。湖麵上有水鳥掠過,留下一串清脆的啼鳴。他才緩緩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種曆經滄桑的沙啞:“有些事,我也隻知皮毛。當年天工閣確實在研究渾天儀的力量,卻不知為何引來殺身之禍。至於渾天儀重組……”他搖了搖頭,“我隻能告訴你們,這東西關係重大,一旦落入野心賊人手中,江湖將麵臨浩劫。傳說渾天儀的力量不是人力和這江湖武學可以想象的,雖是傳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他轉向昏迷的沈青棠,眼神柔和了些:“但現在,你們最該關心的是她的命。她體內的玉髓也跟渾天儀有關,老夫也不知是何人注入,這丫頭的命可能關係到未來的江湖走向。她不能死。”
“那我們該怎麼辦?”陸寒舟急切地問,“紫鱗砂的毒,還有玉髓的反噬,難道真的無藥可解?”
墨塵思索片刻,道:“紫鱗砂是這些年才出現在江湖上的奇毒,江湖上對這毒的源頭知之甚少。至於玉髓反噬,短時間要不了她的命,這東西利弊難說……讓她陷入絕境的是玉髓之力和紫鱗砂毒的衝撞。”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遠處層疊的山巒:“影閣順風堂,耳目暗樁遍布天下,或許能查到這紫鱗砂的來曆,以及這些年江湖上的異動。你們去他們那裡,或許能找到答案。”
“順風堂?”蘇黎挑眉,“墨長老,您是說讓我們去找那個神出鬼沒的順風堂堂主聞非聞?”
墨塵點了點頭:“沒錯。影閣四堂裡,順風堂專司情報,江湖上沒有他們查不到的事。關於紫鱗砂的解法,關於二十年前發生的事,甚至關於渾天儀殘片的線索,他們那裡或許都有記錄。你是千機堂主,他會幫你的!”
他走到沈青棠身邊,伸出枯瘦的手掌,按在她眉心。一股柔和而精純的內力緩緩注入沈青棠體內,她蒼白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了一些,呼吸也平穩了許多。墨塵收回手,又飛快地點了沈青棠幾處大穴:“我已用內力暫時護住她的心脈,並封了她的經脈。記住,在找到紫鱗砂解藥之前,千萬不要讓她動用內力,尤其是不要接觸玉髓之力,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多謝墨長老!”陸寒舟和蘇黎連忙道謝。
墨塵擺了擺手,目光落在陸寒舟身上,帶著一絲探究:“你體內的玉髓之力原本就不是屬於你自己的真氣,還很不穩定,需得好好引導。”他伸出手指,淩空點了點陸寒舟的眉心,“記住,玉髓之力講究‘以心禦力’,而非‘以力禦心’。你師父當年教你的‘照影劍訣’,本就是為了配合玉髓之力而創,好好領悟。”
陸寒舟隻覺一股暖流從眉心湧入,瞬間走遍四肢百骸,原本因激動而紊亂的內力頓時平複下來。他望著墨塵,雙眼對視瞬間,不知為何,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親切感和熟悉感。
墨塵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卻沒有多說,隻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江湖路遠,萬事小心。記住,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包括你們自己看到的。”
說罷,他轉身走向湖邊,衣袂飄飄,竟在水麵上踏波而行,很快便消失在晨霧中。
陸寒舟望著他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蘇黎則蹲在沈青棠身邊,檢查著她的狀況:“師妹暫時沒事了,但這毒……”她歎了口氣,“墨長老讓我們去找順風堂,可那家夥神龍見首不見尾,我們上哪兒去找?”
陸寒舟收回目光,蹲下身,輕輕撥開沈青棠額前的碎發,看著她依舊蒼白的臉,眼神堅定起來:“不管多難,我們都要找到解藥,還要查清真相。”他想起墨塵的話,“蘇姑娘,你對順風堂堂主有什麼印象嗎?”
蘇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表情:“印象?我擔任影閣千機堂主好歹也四年了,其他兩位堂主我都見過,唯獨這順風堂堂主,我卻隻聽說過一些江湖傳聞。有人說他是個年逾古稀的老頭子,有人說他是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還有人說這家夥根本不是人!就連他的名字都說法不一,有人說他叫聞非聞,有人說他叫風勿語……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