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修文渾渾噩噩的從錢莊走了出來。
不見了。
銀子全被換成了石頭。
八十兩,整整八十兩!
一定是剛才被人撞的時候掉包的。
他捂住頭。
不明白自己當初為什麼要說需要八十兩。
這真的不是個吉利的數字。
跟他犯衝。
更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拿到錢莊存起來。
若是藏在家裡的哪個角落,也不會有人找到。
對的,他從來沒想過要用這銀子去衙門疏通打理。
打算回去對丁香說的理由就是銀子被偷走了。
可怎麼,就真的偷走了?
“咦?寧兄,你怎麼還在這,趕緊去曲府,選拔已經開始了!”有人在他旁邊喊了一句,就朝前跑了。
一道雷聲霹靂。
寧修文被霹醒。
對,不重要。
什麼都不重要。
若他成為曲山先生的弟子,考上舉人,考上狀元。
區區八十兩銀子又算什麼!
銀錢而已,沒了還能再來。
但是前程不一樣。
錯過一個好的機會,很可能就是錯過一輩子。
寧修文跑去曲府的時候,測試都快結束了。
總共二十個人,有五個人被點了名字。
見他來,剩下的那些人眼神帶著豔羨和嫉妒。
“寧兄,快進去吧,剛才點你名字了。”
“當真?”
“自然,還能拿這事誆騙你不成?”
寧修文狂喜,好半天才壓住自己的情緒,對著提醒他的人道謝。
然後在曲府門房的微笑邀請下進了那座象征前途的大門。
曲山先生的書房。
胡子已花白的老人正在認真的品讀一本書,不時點點頭 。
寧修文眼尖的發現,那正是他送來的那本《天下奇談100篇(上)》
按耐住激動,他上前。
“學生寧修文,見過曲先生。”
“寧修文,院試第十八名。”
“是。”
“這本書,你哪裡搜尋的?作書者真乃奇才。
若此人是這屆的考生,不管何等名次,老夫都想破例收為弟子。”
曲山先生似乎對此人特彆中意,僅看了一本書就想要收徒,這也太……
如果他沒記錯,曲山先生隻收五個弟子!
寧修文風馳電摯間,竟想到了……
“先生,這是家父曾經記錄的手稿,學生近些日,剛整理出來。”
考試時,考生的家族信息都有記錄。
曲山既然知道他考了十八名,那一定也看過他的錄案,知道他爹是一名童生。
他拿到那本書時,也粗略的翻看了一下,上麵沒有作書者的名字。
隻要那個小童家少爺不知道這本書在曲山手裡,那就沒人知道。
那些民間奇聞,他也能徇其風格編撰出來。
“哦?是你整理的?這字……”
“字是學生用燒過的木條寫的,以前家中困難,沒錢買筆墨和紙,隻能這麼習字,隻是字小,不好控製,寫的不好。”
曲山先生沒什麼表情,聲音冷淡下來。
“何止不好,簡直就是醜,有的還缺胳膊少腿,一點風骨都沒有!”
寧修文尚未品出這話的意味,不知如何回話。
就見曲山先生撕了書中幾頁紙,一下揚在他的臉上。
“本還覺得你讀聖賢書知廉恥,被人惡意構陷,現在已知你品行低劣,實乃冒領他人功勞之輩!
邪門歪道下坡路,你好自為之!”
寧修文懵了,傻了。
看到地上那些紙張上是些什麼時,他眼神茫然,腦子空蕩。
這是哪裡來的?
紙的一角還標注著一行字:絕密房中術,你姑奶奶著。
曲山先生的話在耳邊一遍遍回響:
冒領他人功勞之輩。
邪門歪道,下披路。
寧修文知道,自己完了。
雖然曲山先生沒有對外宣揚。
但是寧修文出來時,覺得每個人都在用異樣的眼神看他。
曲山先生收弟子,自然有其他先生過來,挑選剩下的秀才。
十五位秀才都找到了老師,隻有寧修文,無人收他。
就算他詢問,人家隻是禮貌的搖搖頭,說收滿了。
笑話,被曲山先生喊進去卻沒收的,那肯定有問題,人家多年在一起做學問,豈會這點默契都沒有。
寧修文覺得自己像被人扒光了衣服,無所遁形,讓他隻想落荒而逃。
“寧修文——”一聲淒聲厲叫。
街頭,出現了丁香的身影。
她艱難的扶著一個被打的血淋淋的人,眼神凶狠的看向終於出現的寧修文。
寧修文下意識想逃,但丁香已經扔下她爹,衝了過來。
“寧修文!你去哪裡了,你去哪了?你不是答應我去衙門把我爹接出來嗎?”
丁香的聲音又尖又利,引來很多人的側目。
寧修文臉麵無光,像尋常一樣嗬斥:“閉嘴!什麼事回家再說!”
“我就要在這裡說!”丁香雙目發紅,狀態幾欲癲狂。
“都這時候了,你還要你的臉麵!你的臉麵算什麼?我爹被打了!”
丁香哭出來。
“我爹被禁止行醫,要賠人家三十兩,還要罰50兩,你要是去說情,我爹怎麼會被打!”
本來丁宏時交上罰銀,也是可以免除皮肉之苦的。
但他此後不能行醫,就沒了銀錢來源,以前賺的錢還要留著生活。
因此咬著牙說沒有那麼多銀錢,除了給苦主賠償三十兩,罰銀隻能拿出二十兩。
於是交不上的三十兩,變成了六十大板。
“香兒,彆說了,彆說了,趕緊,拿出五十兩送去衙門……”丁宏時癱在路邊,虛弱的喊。
丁香用袖子狠狠擦了一把淚。
“聽到沒有,快去衙門把銀子交了!省的官爺再跑家裡去收,會讓你更沒臉!”
寧修文:“……”
“你還在乾什麼,快去啊!”
“銀子……被偷了!”
“你說……什麼?”
丁香轉動頭,看向路邊的丁宏時。
她的眼睛,睜的大大的,那神色,說不出是什麼情緒。
似乎是驚懼,和茫然。
丁宏時才發現,他女兒眼裡的光好像沒了。
才成婚三個月,好像與村裡那些滄桑的婦人已沒什麼兩樣。
“香……”
一陣兒少女清脆的笑聲傳來。
他循聲望去。
濃烈的陽光下,有人陰霾纏身,有人笑的明媚又燦爛。
“這馬車果然是舒坦哪,花的錢真不白瞎。”
“那還用說,自己家的,坐累了還可以躺。”
陸青青,陸雲!
他們,竟然買馬車了?
“是陸青青偷了我的銀子。”寧修文喃喃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