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修文唇齒顫抖:“陸青青,你去縣城乾什麼?”
“你說呢?”陸青青露出幾顆牙齒,對他陰森一笑。
“你若報案,需先報給裡正,由裡正上報,若越級私自前去,要先打三十板子,眾目睽睽……”
“寧修文,你忘了,你以前跟我說過的,塞點銀子,衙役打的就會輕一點,謝謝你了,明天我會早早在衙門外等著!”陸青青又一笑。
寧修文萬萬想不到,以前他自以為是,跟陸青青顯擺自己博學見多識廣的那些話,現在會被用來對付他。
“石頭叔,走了!”
寧修文腦子一陣眩暈。
不,不,陸青青不會去上告的,她隻會欺負老弱病殘,實則膽子很小。
明天清醒了,她就會灰溜溜跑回來。
陸青青走了,人群三三兩兩議論著散去。
柳婆子終於顫巍巍擠進去了。
“咋了,咋了,是狗下崽了,還是挖出了長蟲?”她拉住一個婦人,滿嘴漏風的問。
“不是下崽兒,也沒長蟲,是有人的臉皮掉了哦!”
婦人嘲諷的看了寧修文一眼。
連田都不會種的酸書生,佃戶都沒做過,用這法子想一步登天當地主老爺,真不要臉!
婦人還剜了林壯一眼,臊的林壯臉色又白又紅。
寧修文低下了頭不敢看人,匆匆跑了。
不管陸青青的名聲以後有多差,從今天起,他也要被人唾棄。
陸青青!!!
他倒要看她能瘋到幾時!
……
“三兒!你去我家跟我爹說一聲,我得跟著陸青青!”
陸雲來不及跑回家,和朋友李三囑咐了一聲,追著崔石頭的驢車就去了。
“陸青青,你要去縣城乾什麼?”陸雲爬驢車上質問。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說的話,明天全村都會知道,後天其他村的也知道,你要嫁不出去了!”
“你怎麼這麼不省心,爹又得愁的睡不著覺……”
說著說著,陸雲停下了。
陸青青朝他笑?
她不該一腳把他踢下去嗎?
說也奇怪了。
陸青青以前臉上總帶著戾氣,橫眉豎眼的,他從來沒覺得她好看。
現在笑起來,怎麼像花開一樣。
她在打什麼鬼主意?
“嫁不出去就不嫁,難道爹和你們會趕我出去嗎?”陸青青說。
陸雲張張嘴,想說什麼。
但是最後沒說。
他不想惹陸青青。
這是難得一次她這麼好聲好氣的和他說話。
雖然剛才她罵了寧修文,可他才不信陸青青一下子改了。
說不定又想去城裡借錢。
他得跟著。
“陸青青,你哪來的三十文錢?”
“石頭叔,你可彆白跑一趟!”
崔石頭“嗬嗬”一笑,剛想說什麼,陸青青已經開口:
“我打算給二哥你去城裡說個親,先拿點彩禮,這樣就有錢了,還能還上咱的債。”
陸雲震驚:“你想把我賣了!?”
陸青青又笑,崔石頭也笑。
陸雲反應過來她是在逗他玩,氣的臉紅。
但看著陸青青彎彎的嘴角,他還是閉了嘴。
賣了倒好呢!
可惜就算賣,他也值不了三十兩。
可是,陸青青到底要去城裡乾嘛呢?
驢車“噠噠噠”的走。
陸雲又掰起了手指頭。
“二哥,你在算什麼?”陸青青問。
“我在算要賣多少布才能賺到七百二十文!”陸雲惡聲惡氣。
他想過了,比起整天圍著寧修文那個混球轉,還不如讓陸青青不嫁人。
如果陸青青不嫁人,就要交“剩女稅”,正常一人120文,成了剩女就要交720文。
少年擰起了眉頭。
他現在已經被布莊辭了,得快點再找個活做。
還有印子鋪那邊,爹說已經想到辦法,也不知明天能不能還上。
還不上可是要剁手的。
陸雲看著自己的手指,出了神。
忽然,眉頭傳來一陣清涼。
陸雲下意識一躲。
“二哥,你眉頭流血了,擦一擦吧。”
陸青青見他不適,就把浸了水的帕子遞給他。
她用的是崔石頭車上葫蘆裡的水,用完還說了聲謝謝。
崔石頭暗地呲了呲牙。
這丫頭今兒咋個邪乎乎的呢?
驢車緊趕慢趕,在日落前進了城。
街道兩旁掛滿了陳舊的布幌子,三三兩兩的行人腳步匆匆。
路邊的攤販收拾著東西,準備回家。
餘暉灑在青石路上,鍍上一層亙古祥和的溫度。
明安縣隻是大乾國幾百個小城其中一個,簡單,偏遠,微不足道。
從繁華盛景一下子穿越到這樣落後的古代,陸青青以為自己會很不適應。
然而,她卻並沒有,就覺得本該如此。
就像她剛醒來,看到簡陋昏暗的房間一樣,隻有迷惑,沒有驚悚。
也許,是因為腦子裡有原主記憶的原因,少了那種落差感。
“石頭叔,直接去惠隆印子鋪,看看人家關門了沒有。”陸青青說。
“啊!你去乾什麼?”陸雲滿臉警惕緊繃。
剩下的三十兩還沒還上呢,就算再借,人家也不會借給她。
難不成她還真要賣了他不成?
“還錢啊。”
“還……哪有錢?”
陸雲攥了攥手。
咋感覺手指頭開始疼了呢?
陸青青不知為啥,總想逗逗自己這個看著聰明又傻傻的二哥。
“上次那個印子鋪老板說,他缺一個小跟班,我想讓二哥爭取一下,說不定能免了那三十兩。”
免三十兩。
做夢呢!
賣身也就值二十兩。
陸雲沒說話,他心裡隱隱覺得,陸青青大概是想讓他替她被剁。
所以,才對他笑,給他擦額頭,忍了一路沒發脾氣。
和寧修文翻臉也可能是做戲。
畢竟她對寧修文啥樣他再了解不過了。
她曾說過:敢傷寧修文一手指頭,就要全家人的命!
印子鋪到了。
還好,沒關門。
陸雲先一步跳下車。
“你彆進去了!陸青青,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以後,咱們斷絕兄妹關係!”
陸青青:“……”
糟了,二哥還當真了!
陸青青本想解釋,心裡卻湧起一股酸澀難過。
這些年,他們到底為原主擦了多少次屁股。
直到現在,竟然還想為了她把自己搭進去。
她十分氣恨原主。
但更多的,是羨慕,嫉妒。
她從來沒有體會過這樣的親情,何其可貴。
可那人,這樣糟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