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做夢。
不知道這是夢，還是記憶，或者隻是臨終前的幻覺。他不知道自己是已經死了，還是正在死去，抑或是還沒有死。
眼前隻有過去。
幼年時代的記憶。
初次踏入華山的情景。
與師兄們一起修煉的場景。
以及他無法適應道門嚴苛規矩，最終離開華山的模樣。
你是武人之前首先是道人。不懂道的力量隻是暴力而已，難道不明白嗎？
老生常談。
令人厭煩。
因此，他雖然成為了華山的弟子，卻不能完全遵從華山的教誨。儘管天賦異稟，獲得了梅花劍尊的稱號，但他卻是華山的異類。
為什麼不明白呢？
即使教誨不合心意，即使這一切都顯得陳舊……自己的所有都是來自華山，自己如此深愛著華山。
太遲的覺悟，太遲的悔恨。
如果當時更加重視教誨，變得更強一些，也許就能改變這可怕的結局。如果那樣的話……
後悔了嗎？
清明默默地聽著那隱約傳來的聲音。
這是師兄的聲音。
掌門師兄。既是他的父親，又是他的兄長，也是他的目標。
想要追隨，卻終究未能追隨，隻能被迫背棄的那個人。
是的，我後悔。
我後悔了，師兄。
不必後悔。
師兄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暖意。
華山不就是如此嗎。
……師兄。
嗯。
似乎聽到了師兄的笑聲。
無比溫暖，無比慈愛。
但畢竟是華山。
啪！
即便如此，還是華……
啪？
嗯？啪？
啊啊啊啊啊！
頭部傳來劇烈的疼痛。
好痛，痛得讓人流淚。
這究竟是什麼痛苦？即使四肢斷裂也沒有這麼痛過。
天魔？
這家夥還沒死嗎？
名本能地舉起雙手護住頭部。如果這家夥還沒死，必須再次結果他……
天……魔？
然而回應的並不是天魔那低沉的聲音，而是誰聽了都會覺得刺耳且扭曲的聲音。
嗯？
睜開眼，看到一張陌生的臉。
乞丐？
乞丐。而且是丐幫的乞丐。從腰間的結來看，應該是剛剛入門的一結。說得客氣些，是剛加入丐幫的新手乞丐；說得難聽些，就是乞丐中最底層的。
滿臉皺紋的乞丐正對著清明怒目而視。
哪兒來的乞丐？
情況難以理解。
清明歪著頭，盯著乞丐看。看到他的反應，乞丐的臉色開始變得不耐煩。真是個脾氣暴躁的家夥。
天魔是凍死的天魔！這家夥竟然睡著了說夢話。你這個小乞丐！其他人都去乞討了，你為什麼還在這裡睡覺？我不是說過再偷懶就給你好看嗎？難道我的話是耳邊風嗎？
乞丐轉動著手中的打狗棒。
等一下。
也就是說，他現在是在威脅我嗎？
啊？
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
雖然情況難以理解，但這並不需要刻意去解釋。
清明是誰？
在天下的眾多劍手中，清明是屈指可數的高手之一。天下人稱讚他的劍法為華山武學的精髓，並稱他為梅花劍尊。
更何況所謂的天下三大劍手中，另外兩位都不是他的對手。就連天魔也在最後時刻承認他的劍法為天下第一。
即便是丐幫的幫主來了，在他麵前也抬不起頭來。
然而威脅？
威脅威脅威脅威脅？
“什麼？什麼？你現在笑了？“
乞丐用一種無奈的眼神看著他。
“喂，華仔。“
“喂？“
“看來你還不明白現在的狀況，先放下那東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乞丐真的開始笑起來，仿佛覺得非常荒謬。清明看到這一幕，眉頭緊皺。
竟敢在我麵前如此放肆。
就在那一刻，乞丐突然揮起打狗棒朝清明的腦袋打去。
“哈。“
真是無可救藥。
竟敢不知我是誰就做出這種事？今天非得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乞丐不可。
先擋住這慢吞吞的棍子！
清明從容地抬起右臂。先抓住這棍子，讓他見識一下實力的差距……
……嗯？
嗯？
“慢了？“
為什麼我的手這麼慢？
棍子飛了過來，但清明的手還沒有碰到它。
不對，明明應該在決定的瞬間就能抓住它？難道是我的傷還沒好？
那麼，儘全力……
嗯？怎麼回事？
清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隻見棍子正朝著他的頭頂飛來，而在視野的邊緣出現了一隻小手，以蝸牛般的速度向棍子伸去。
這手又小又……
短？
嗯？
這手這麼短怎麼擋得住？這麼短的話根本擋不住……
乞丐揮出的棍子擦過清明的手臂，重重地打在他的頭頂。
轟隆隆！
清明的腦海裡響起了雷霆般的聲音。
撲通。
受到巨大衝擊的清明身體乾淨利落地向後倒去。
抽搐，抽搐。
倒在地上的清明的身體開始抽搐。
所有關於如何應對的想法都從腦海中消失得無影無蹤，剩下的隻有仿佛天地崩裂般的劇痛。
“啊啊啊啊啊啊！“
清明抱著頭在地上打滾。
即使是被天魔撕掉手臂的時候也沒有這麼疼！
“你這小子！“
打了清明一棍的乞丐現在乾脆往手上吐了口唾沫，開始狠狠地揍他。
“情況了解？情況了解？好！今天我一定要讓你徹底了解情況！你這小子瘋了嗎！彆以為能輕易發瘋！是不是熱暈了！熱的時候辣椒最有效啊！“
棍棒狠狠地打在清明身上。
“啊！啊啊！啊！這乞丐瘋了嗎！快住手……啊啊！“
“去死！去死！“
“啊，疼啊！啊！“
隨著無情的鞭打，清明的叫聲逐漸變化。
砰！啪！砰！
“這該死的乞丐！我不會放過你！今天我就大開殺戒……“
“開門！求求你，快開門！“
“啊！啊啊！這怎麼擋不住！啊啊！“
啪！啪啪！啪！
“夠……夠了……不，啊啊！啊！“
鞭打毫不留情。
“……救命……“
砰！啪！啪！
“救，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仿佛暗示著未來的生活絕不會一帆風順，清明從一開始就遭受了如同酷暑般的毒打。
“……唉，自尊心受損了。“
清明扯下了塞在鼻子裡的布條。
“啊，哎喲。“
鼻子裡傳來一陣刺痛。看到那被鮮血染紅的臟布條，清明的臉色充滿了絕望。
鼻血！
這不是因為內傷導致的逆流鼻血，而是被打出來的鼻血！
這算什麼道理？
不僅是鼻血，全身沒有一處完好。
青一塊紫一塊的眼眶不用說了，連骨頭都感覺不到完整的地方。這輩子有哪一次被打得這麼慘過嗎？
即使在以嚴格紀律著稱的華山，犯了各種錯誤也沒被打成這樣，沒想到第一次體驗竟然是在市井乞丐手中。
“該死的乞丐……“
揮舞棍棒的乞丐手法專業。他毫無遺漏地打遍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幾乎達到了藝術的境界。
如果不是自己成為目標，或許還會鼓掌讚賞……
“這些丐幫的乞丐們。我要讓你們好看。“
現在隻是單純的憤怒。
無法忍受的熱度和煩躁讓清明躺倒在地翻滾。但翻滾隻會讓身體更疼。
“不對，更重要的是……“
清明急忙起身，走到河邊。然後把頭微微探出水麵。
水麵上映出一張陌生的年輕麵孔。清明扭曲了臉，那張年輕的麵孔也跟著扭曲；清明歎了口氣，那張年輕的麵孔也跟著歎氣。
“……這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水麵上會出現一個年輕人的臉？
不過，臉變年輕也沒什麼不好。反正臉越年輕越好，雖然變得有些過分年輕，但總比變老要好。
而且無論如何，這張臉比以前的清明更好看。對此他沒有什麼不滿。
讓他不滿的是身體也變年輕了。
‘短了。’
四肢比原來短了很多。不是天生矮小，而是因為還沒發育完全的孩子的身體。
而且這副身體似乎從小就沒吃過什麼好東西，隻剩下瘦弱的骨頭。現在連舉手都費勁。
啊，原來是這樣。
總之！
“也就是說……“
總結一下。
“我還活著。“
說‘我還活著’可能不太恰當。因為他現在的樣子根本不像以前的梅花劍尊清明。一個年近八十的老人變成了一個孩子的身體。
不是梅花劍尊清明還活著，而是梅花劍尊清明的靈魂進入了乞丐孩子的身體。而且是帶著完整的記憶。
“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這就是佛教所說的轉世嗎？
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應該加入華山，而應該加入少林。
清明努力推開突然加深的佛心，用手撓了撓頭。
“哎呀！“
用力一動，全身都疼痛起來。越想越生氣。
“就算大喊大叫也沒有用。“
這不是夢，也不是幻覺。
雖然懷疑是不是天魔施展了幻術，但如果真有這樣的幻術，天魔早就統治天下了。
不管怎樣，這一切都是現實，必須承認。
那麼清明現在應該做什麼就很明確了。
“……首先要搞清楚現在的情況。“
清明從地上站起來，向剛才逃出來的乞丐窩跑去。不，是想跑過去。
“呃呃呃。“
沒走幾步就又跌坐在地上。
“這該死的乞丐打得真狠。“
清明的眼睛開始燃燒。
“無論情況如何，我一定會報複丐幫。“
就算死而複生，那惡劣的性格也不會有所改變。
他很快再次站起身來，踉踉蹌蹌地走向乞丐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