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旭東一路上就在路上暗自責罵自己,昨晚也太不小心了,後營居然還留有一個大活人,可見昨晚負責搜營的那隊鬥士何等粗心大意,幸而未能釀成大禍,此事過後一定要追究。此時冷眼看著抖成一團的軍需,沉聲說道:“黃屯長昨晚已經見閻王爺去了,莫非你也要跟著?”
軍需嚇得一怔,顫抖得更厲害,上下牙齒撞得山響:“校..校尉大人,都是黃..黃屯長讓我乾的,我一個小小軍需..哪敢不乾啊?您老明察啊。”孫旭東聽得莫名其妙,轉念立即明白了,原來是一個小貪官,大概夥同著昨晚那個屯長乾了些個見不得人的事。此時沒有時間逗他玩了,兩眼一瞪問道:“你乾的那些鳥事老子不管,說,這河西大營蘇偏將哪裡去了?”
軍需一聽,心裡安定多了,不過很驚詫:“黃屯長沒跟您老說嗎?哦,哦,我說我說,蘇偏將帶著人馬開往濟城去了。”
果然如昨晚孫先生所料,孫旭東和曠、孫兩人相互對望了一眼,孫先生對孫旭東皺了皺眉,示意他再問。
“什麼時候開撥的?去濟城做什麼?”
“昨天一早鄴城傳來軍令,說是東邊三國聯軍業已起兵攻白,因怕鑫國乘機起兵奪濟城,是以令河西大營開赴濟城。”
這麼說濟城突然加了幾萬人馬駐防,想必防範極嚴密,這小兩百人想要從濟城到鑫國去會很麻煩。孫旭東皺著眉,看來東邊的三國軍事行動既幫了自己又給自己製造了麻煩。
就聽曠司虞在邊上問道:“你不是白國人吧?”
“是,是,小人是田國留下人,來河西大營還不到三個月呢。”
媽的,不到三個月就敢乾些拆爛汙的事,肯定不是什麼好鳥。孫旭東越看此人越覺得有點像殯儀館那個出了事的出納,心裡不覺好笑。
孫先生對帳篷裡的幾名鬥士說道:“你們先把這人押出去,等會兒叫再進來。”那軍需抖索著想穿衣服,被後麵一名鬥士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連忙抱著衣服跑了出去。
“君武大人,幸虧昨晚搜營沒發現此人,此人很有些用處。”孫先生望著孫旭東慢條斯理地說道,又轉頭望望曠司虞。孫旭東腦子其實非常靈活,早已覺得事情隱有轉機,隻不過有些模糊罷了,便對孫先生一拱手說道:“先生請講。”
“現在濟城駐有重兵,我們這麼多人,想從濟城到鑫國所冒風險是極大的。不過即使是濟城沒有重兵,我們從濟城去鑫國也不妥當,君武大人以為然否?”
孫先生是讀書人,軍事家,說話有些酸,讓孫旭東想到了想吃就吃的冷酸靈牙膏,不過此時沒心思閒扯淡,他低著頭沉思了一會,其實孫先生說的也是他一路上都在捉摸的問題,確實是不太妥當的,他抬起頭說道:“先生說的甚是,我們一路從鄴城殺過來,所作的都是大事,不光是撥了這河西大營還帶著雲公主,這些事多少都會留下痕跡。眼下白國遭襲,一時騰不出手。一旦穩住了,肯定能查得出我們是從濟城投了鑫國,到時就有可能陳兵鑫國,逼迫鑫王交出我們這幫叛奴了。”
孫先生聽了大大點頭,臉上露出極為讚許的表情。沒有點遠見的人是想不到這些的,他不由對孫旭東有些刮目相看。其實孫旭東之所以有這樣的顧慮還有一個原因是吊的經曆,想當年,白國為了一個鑄劍的匠人都會陳兵十萬,何況今日一夥搶劫了公主的叛奴?
“那咱們眼下該怎麼辦呢?”曠司虞聽了他們兩人的對話,不禁心下著急,白國不能呆了,鑫國又不能投,豈不走投無路了?
孫先生微微一笑道:“眼下就要用到那個田國留下的軍需了。兩位請看,”孫先生要過孫旭東的銅劍在地上畫著:“田國弱小,一直仰仗著白國的鼻息過日子,是以白國基本對田國不設防,兩國不光是邊民來往頻繁,白國軍隊也經常會到田國的邊城小鎮上去打打牙祭。留下這個地方我曾經過去,就是鑫、白、田三國交彙的一個小鎮,緊挨著白國的邊城當口。小鎮群山環繞,翻過鎮後的大山就是鑫國的疆域了,隻因山高路險,沒有當地人作向導是很難逾越的,是以田、鑫兩國雖然都築了城防,卻並未派兵把守。”
孫先生話說完,孫旭東和曠司虞兩人都知道那個軍需的作用了。孫旭東不由大喜,從田國入鑫實為上策,徹底避免了自己擔心出現的尷尬情況。伸出大拇指來了一句台詞:“高,實在是高。”轉身出了帳篷,高聲令道:“把那軍需帶進來。”
入鑫之計安排妥當,孫旭東心裡輕鬆了不少。回到帳篷正準備下令出發時,昨晚看守雲公主的鬥士氣喘籲籲地跑來說道:“君武大人,您快去看看,那公主醒了自己都不認識了。”
“她什麼時候醒的?”孫旭東一邊急步跟著鬥士走向關押公主的帳篷,一邊問看守的鬥士。“今天早上才醒,醒來就哭哭啼啼的,問我們為什麼要綁著她。”
孫旭東不由奇怪,哭哭啼啼這可不是那主兒的性格,一掀帳篷門簾,就見公主還是被綁著,縮坐在角落裡嗚咽著正在哭。
雲公主見到人進來,急忙抬起頭,滿臉淚痕急劇地抽泣,嘴裡含混不清地問道:“你們為什麼綁我,為什麼綁我呀?我這是在哪裡?”孫旭東瞪大著兩眼,這是雲公主?他走上前在公主麵前蹲下身,雲公主像是有些害怕往後縮了縮,兩腿緊緊倦起,兩眼不時驚恐地望一眼自己衣服上的鮮血。
如果是以前,她現在應該破口大罵了,甚至要伸腿來踢。但眼前的公主卻一副害怕傷心的樣子,和以前真是判若兩人。失億?孫旭東腦子裡有了一個反應,不會是失憶了吧。
“你認識我嗎?”乘著公主“哭勢”稍有減緩,孫旭東輕輕問道。
公主看了他一會兒,抽泣著搖搖頭。孫旭東相信了自己的判斷,因為他從公主的眼神裡看到了湖水一般地清純,和以前那種盛氣淩人、怨恨加輕蔑的眼神有著天壤之彆,這不是一個少女能夠裝出來的。
“你去取些吃的東西來,再去找身乾淨衣服讓她換上。”
鬥士答應了一聲出去了,孫旭東伸手解開了綁著雲公主的繩索後,默然坐下,看著頭發散發,驚慌不安的雲公主問道:“那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雲公主略帶驚惶的眼神逐漸變得有些呆滯,良久過後木然地搖搖頭。
出去的鬥士拿了兩塊冒著熱氣的熟牛肉放在公主麵前,縮成一團的公主望了兩人一眼,突然伸出手抓起牛肉低著頭狼吞虎咽起來。
看著一向傲氣十足的雲公主一夜之間竟然變得如此不堪,孫旭東心裡沒有一絲報複的快感,相反大起歉疚之意。從當鬥士那一刻起,麵對凶悍、殘暴的敵人,孫旭東永遠不會低頭,眼前的雲公主已經讓他找不到一點敵人的感覺了。
“等她吃完了,你出去讓她自己換身衣服,待會上了軺車不用再綁著她了。”孫旭東站起身吩咐看守的鬥士,那鬥士甚感疑惑,孫旭東苦笑道:“你現在就是放了她,她也不知該去哪裡去了。”
半個時辰過後,河西大營裡一陣人喊馬嘶,當先兩輛四馬重型戰車衝出轅門,後麵緊跟著七、八十匹戰馬和上十輛軺車,揚起了衝天的灰塵。孫旭東已經換上了一身屯長裝束,身後兩名鬥士扛著兩麵素白大旗,一麵上寫著:白河西大營,另一麵寫著:護營屯黃。換這身裝束是孫先生建議的,校尉的級彆太高,在當口那個小地方容易引起麻煩。
孫旭東邊上就是那位叫祠福的軍需,他並非是采用威嚇的辦法讓祠福答應當向導的,軍需帳篷裡就有滿滿一箱黃澄澄的金條,孫旭東當場就拿出了一半,許諾祠福若安全送他們到鑫國,這一半就是給他的酬金,那可是幾萬馬人幾個月的開銷啊,祠福眼都沒眨一下就跪在地上起了毒誓,有了這筆錢咱就在鑫國住著也不賴呀,有錢了在哪兒都是大爺。況且他又不是白人,到這兒當兵無非也就是為了求財罷了。
祠福對這一片的地理環境、風土人情都很熟悉,口才也算不壞,一路上讓孫旭東大長了見識。便向他打聽,這一片哪個地方鐵礦比較多,硝石和琉璜有沒有,說到鐵礦祠福倒是知道些,可硝石和琉璜就讓他摸不著頭腦了。
眼前的官道分了叉路,戰車的馭手不知往哪邊走,在道邊停了下來,孫旭東和祠福打馬趕到了前麵,祠福一指往正西的那條說道:“這是通往濟城的官道,還有幾個時辰的路程就可趕到濟城。咱們去當口得走這邊。”
孫旭東回過頭對身後的鬥士們大聲喝道:“從現在開始,你們就是白國的軍老爺了,見了人不躲就用鞭子抽,動靜弄得越大越好。”眾鬥士一聽笑逐顏開,媽的,生來就是被彆人欺負的,今天老子也欺負欺負彆人。四輪戰車上的馭手一蹬馬韁繩,嘴裡駕地一聲大喝,一車當先衝上了去往當口的官道。
一路上和這支隊伍相遇的老百姓多少都遭了點殃,閃避稍慢就挨了鞭子。過了正午時分,隊伍到了一個叫雲衝的大鎮,包下了鎮上最大的酒肆,孫旭東一邊讓鬥士們飽餐一頓,一邊叫成鼎帶人跟著祠福去置辦了普通百姓的衣帽鞋襪。
出了雲衝,孫旭東讓扛旗的鬥士把旗子扔了,鬥士們在雲衝的胡吃海喝已經給人留下了足夠的印象了。再說扛著河西大營護營屯的旗子碰上了真的白國軍隊反而容易讓人起疑。
再往前行不到半個時辰,眼前出現了連綿不絕的青山,官道比前麵變得窄些了,祠福往前一指道:“再有不到二十裡的山路,就到當口了。”
當口說是一個小鎮,其實隻比一個小村略大,整個小鎮隻有極其簡易的一條小街穿鎮而過。田國對白國向來是俯首貼耳,從不敢冒犯,所以白國在當口隻駐了一屯守軍,稀稀落落地散布了小鎮周圍。小街儘頭駐屯的白國兵士設了一個哨卡,一個什長帶著什人小隊執行一下例行的檢查工作。
隊伍到了哨卡前停下,孫旭東對祠福點點頭,然後對著成鼎做了一個眼色,成鼎會意手握劍柄,打馬和祠福一起上前和哨卡兵士交涉。
隊伍很順利地踏上了田國的國土,孫旭東心裡長出了一口氣,鬥士們也都是興高采烈。二十多裡山道後,祠福一指山下出現的小鎮,大聲說道:“我家到了,留下。”
官道對麵忽然出現了一隊白國兵士,沒有打旗,走在最前麵的是騎著馬的一名隊率。兩隊擦過時那隊率還對著孫旭東敬了一個軍禮。隊伍的最後麵用繩索串著十幾個哭哭啼啼的年輕女子。
孫旭東轉頭望著祠福,祠福神色稍有尷尬:“這些個女人是被拉去作尉安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