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夫人身子一抖,慌忙跪倒在地:“懇請殿下寬宏大量,這孩子年幼無知,還望您不要與她計較。”
長公主臉色鐵青,絲毫不給情麵:“竟敢故意選本宮最愛的《牆頭馬上》來戲弄本宮,還穿了這身鳳翎緞!本宮竟不知唐府的日子過得如此滋潤!”
虞然一臉茫然,完全不明白長公主為何如此憤怒。
《牆頭馬上》不是長公主最鐘愛的戲目嗎?還有,她口中的鳳翎緞又是何物……
這時,陳嬤嬤也發話了:“快來人,有人私穿皇後華服,即刻剝去衣物,重責四十大板!”
皇後衣物!
唐府的幾位夫人聞言,瞳孔猛地一縮,私穿皇家衣物那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啊!
整個家族都要受到牽連!
虞然嚇得雙腿發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語無倫次地辯解道:“殿下,小女隻是覺得這衣服漂亮,而且也沒人告訴小女這是皇後專用的鳳翎緞啊……”
說著,她又無助地望向李嬌嬌,“少夫人,這綢緞是您給我的,求您幫我向殿下求求情吧!”
聞聽此言,唐老夫人的眼神瞬間淩厲起來,她誤以為李嬌嬌是蓄意算計虞然的。
這時,何嬤嬤卻說:“李家老夫人生前所製的衣裳,深得先皇後的喜愛。而這鳳翎緞,更是唯有她能織。因此,在她離宮修養後,先皇後便私下賜給了李家,意在為李老夫人離世後裁製壽衣。這本是絕不可外泄的秘密,一旦公開,勢必招來無端災禍。”
“少夫人早先便告誡過你,這衣裳你穿不得,你卻不聽,甚至不惜威逼利誘少夫人,將這衣裳據為己有。老夫人雖不識得這鳳翎緞,但今日也直覺不妥,勸阻你不要出席宴席,你卻執意要在主家的唐席上搶風頭。現在闖下大禍,還想連累少夫人!”
何嬤嬤寥寥數語,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闡述得清清楚楚。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虞然妄圖搶奪李嬌嬌的風頭,結果卻自食惡果。
何嬤嬤這番話,將唐府與虞然撇清關係,將所有罪責一股腦兒地推到了虞然身上。
老夫人聽後,臉色也緩和了許多。
虞然的臉色刹那間變得煞白,呆立當場,半晌無言。
在這權貴雲集之地,誰不想攀附長公主的權勢?寧國夫人適時地開了口:
“真是個沒見過世麵的卑賤之輩,區區一個丫鬟,竟也敢擺起主子的架子來了。”
“若非唐少夫人宅心仁厚,若是在我們寧國府,這樣的丫鬟打死了也是活該。”
她表麵上是在指責虞然,實則暗指唐府管教不嚴,縱容下人欺淩主子,這番話讓唐老夫人的臉色愈發陰沉。
見火候已到,李嬌嬌適時出聲:
“殿下息怒,這事皆是我的過錯,您若要怪罪,便怪罪我吧。”
她身著淡紫色的衣裳,站在虞然身旁,更顯得端莊秀麗。
雖然這身裝扮足以襯托出她的氣質,但與盛裝打扮、頭戴簪花步搖的虞然相比,卻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在場的夫人們將這一切儘收眼底,心中對李嬌嬌的同情更甚。
想這李嬌嬌,身為一家主母,竟被一個連妾室都算不上的丫鬟欺壓至此,真是聞所未聞。
望著低頭不語的李嬌嬌,長公主終究還是心生憐憫,不願讓她太過難堪。
“夠了!把這個明顯出醜的玩意兒剝去外衣,掌嘴二十大板!”她命令道。
虞然猛然昂首,卻無奈陳嬤嬤的手下迅速上前,捂住她的嘴巴,硬是將她拖拽而去。
長公主的興致被徹底打斷,正欲拂袖而去,卻被李嬌嬌喚住。
“殿下,我特意讓戲班排演了兩出新戲目,外麵還未曾上演過,懇請殿下與諸位夫人賞臉品鑒。”
她此言一出,也間接透露了一個信息:她原本選了戲,卻不知何故被虞然暗中調換了。
一時間,真相仿佛撥雲見日般顯露出來。
眾人這才恍然,如此低級的錯誤唐家怎會輕易犯下,唯有被某個蠢貨暗中調包,才能解釋得通。
李嬌嬌開口挽留,長公主自然要給麵子,於是重新坐下,繼續觀看演出。
長公主既然留下,其他人也不敢輕易離去,紛紛重新入座。
誰料這兩出戲實在精彩絕倫,眾人越看越入迷,一時間竟將虞然的事情拋諸腦後。
戲罷,眾人仍意猶未儘,韓國公夫人更是連連讚歎,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您這兩出戲編排得實在太好了,過些時日能否讓我借到府中,也讓府上的人欣賞一番?”
榮國夫人好奇地問道:“不知寫這戲文的究竟是何人?我府中的戲班所演的戲目,我早已聽膩了,若能請這位能人為我量身打造一出新戲,往後家中設宴,便無需再為選戲而費神傷腦了。”
在場眾人也很滿意,連老夫人的神色也柔和了幾分,她含笑道:“這可是玉容的佳作,他一直藏著掖著,不肯讓我們先賞。若非前幾日偶然間翻箱倒櫃發現,這瑰寶怕是要被埋沒了。”
何嬤嬤聞言,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心中暗道:這老夫人分明是在睜眼說瞎話!這兩出戲明明是她們家姑娘三年前為老夫人壽辰精心編寫的,隻盼能在回京之時上演,博老夫人一笑。誰料人未歸,戲文卻被搜刮了回來,如今怎就成了姑爺的作品!
榮國夫人望著曲氏:“二公子真是才華橫溢啊!若這戲文真是出自他手,那我可真是無緣一賞了……”
曲氏一笑,道:“待玉容有空閒之時,我定會讓他為夫人再撰兩出佳作。”
轉眼間便到了用膳之時,老夫人吩咐下人傳膳。
另外一邊,男眷那邊同樣也是兩出戲,這邊並每天發生什麼小插曲,他們看完戲後,就閒聊了幾句,也就開膳了。
宴會結束後,李嬌嬌與曲氏親自送各位夫人離去。
散席時,賓客們對今日佳肴與戲曲的讚不絕口,竟無人再提及虞然這個人了。
這些讚譽,也傳進了春燕閣,受傷的虞然強撐著虛弱的身軀,臉上綻放出意外的喜悅。
“這些貴人們真的對我安排的菜肴讚不絕口嗎?”
小瞳點頭:“奴婢聽得清清楚楚,姑娘的心血沒有白費。”
“老爺子召集所有人前往正廳議事,隻是姑娘眼下帶傷,或許還是靜養為宜,不宜前往。”小瞳關切地補充道。
夜晚,唐府眾人終於忙完了。
正堂中,唐府上下男女都集中在一起了,虞然也去了,她帶著麵紗,低頭蜷縮於角落一邊。
忽然,門外傳來拐杖聲,眾人聞聲而起,恭恭敬敬地向兩位長輩行禮問安。
“見過祖父、祖母。”
“見過父親、母親。”
待二老落座,唐老爺子方緩緩開口:“你們都坐下吧。”
言罷,他環視四周。
“今日召集你們,並無他事,隻是想商討今日宴席之事。”
雖說唐府平常辦宴席少,但也不是不曾辦過,往常散宴後,從未有過今日這般大家都聚集在一起的。
大房二房的人麵麵相覷,心中暗自揣度老爺子用意。
“男賓那邊暫且不論,老大媳婦,你且講講女賓那邊究竟發生了何事?”
曲氏心頭猛地一緊,此刻才知道老爺子這是要興師問罪,不由自主地向婆婆投去求助的目光。
老夫人卻視而不見,讓曲氏一時陷入窘境。
這些年,曲氏作為掌家,老夫人能幫的時候總會在關鍵時刻出手幫。
但眼下,見婆婆已不再出麵乾預,曲氏心中預感事態不妙。
“你若不肯說,便讓老二家的來說。”老爺子冷冷道。
這話讓曲氏心驚膽戰,就怕柳氏借機詆毀自己,她隻得硬著頭皮回應:“今日並無大的變故,隻是戲碼出錯,不小心觸怒了長公主……”
“啪——”
老爺子猛地一拍桌子,打斷了她的話。
“一句‘而已’就想輕描淡寫地帶過?你可曾想過,這豈是兩個簡單的字眼所能敷衍的!”
“你在大庭廣眾之下讓長公主難堪,還穿著違製之服,讓唐府的顏麵掃地,你這個當家主母當得可真是‘出色’!”
曲氏被罵得羞愧難當,不敢抬頭麵對眾人。
在眾多目光的注視下,她心中滿是委屈。
老爺子袖子一揮,怒聲道:“今日桌上這些菜肴是誰安排的?”
他特意加重了“桌上”二字的語氣,顯然指的是宴席上呈上的菜品。
虞然心中一緊,連忙上前道:“老太爺,是我安排的!”
或許是因為剛剛遭受了責罰,她的嗓音中仍帶著一絲異樣的顫抖。
柳氏斜睨著她,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笑意。
老爺子則以一種深邃而複雜的眼神側視著她。
隨著拍手聲的響起,從門外魚貫而入十幾個肩扛木箱的壯漢,他們身上散發出一股死魚腥味,讓人聞了就想嘔。
“刀魚……黃花魚……這些怎會在這?”虞然一臉茫然,一時之間無法理解這些食材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然而,當她似乎想起什麼時,她猛地看向李嬌嬌,“你動了我的菜!”
言語間,她的情緒愈發激動,“少夫人,您怎能如此急功近利,擅自更換了我的菜品?這不是白白浪費了嗎!您可知曉,運送這些食材花費了多少心血和金錢!”
李嬌嬌沉默不語,反倒是老爺子開了口。
“換得好!若非嬌嬌未雨綢繆,提前與泛春湖的魚商取得聯係備好菜品,若是讓這些臭魚上了桌,我們唐家的顏麵都將被你毀於一旦!”
虞然心頭猛地一顫,眼中光芒閃爍不定。
“這……怎會如此?那賣魚的明明保證過不會變質的……”
“那你自己嗅嗅,這魚跟你那心思,是不是同樣令人作嘔!”老爺子怒不可遏地斥責道。
及至傍晚,廚房報損之時,他方知僅死魚一項便耗費了五千兩白銀,加之先前鹿茸、人參等珍貴藥材,總計開銷已過萬兩,就這樣付諸東流。
所幸的是,他得知嬌嬌早已將鹿茸、人參退了回去,但五千兩的死魚損失卻是板上釘釘,無可挽回!
老爺子氣得渾身發抖,連喘幾口粗氣,才勉強平複了心緒。
“罷了,眼下誰來給我一個解釋,你為何要擅自插手宴席之事?自古以來,主持中饋皆是主母的職責,你如此作為,莫非是想讓我將嬌嬌從主母的位置上拉下,換你上位不成?”
老爺子語氣平和地敘述,卻讓虞然心中駭然,她急忙辯解:“老爺子,事情不是這樣的,我真的沒料到會變成這樣,我隻是想搭把手……”
唐玉容也連忙為她開脫:“祖父,您彆錯怪虞姑娘,她隻是出於好意,想多為家裡分擔一些……”
“分擔?”老爺子冷笑一聲,眼神銳利地盯著唐玉容,“你這是想早點送我們全家上西天嗎!”
老爺子這話一出,唐玉容慌忙跪倒在地。
回想起今日的種種,老爺子心中的怒火難以遏製。
“你竟然任由她從主母手中搶過事務,搶也就罷了,還闖出這麼大的禍。嬌嬌再三叮囑不能用那匹布料,她竟膽敢公然穿到長公主麵前,還自作聰明地把嬌嬌精心修改的戲本改回原樣。”
說著,老爺子抄起茶杯狠狠砸向玉容,“你說說,今日若非嬌嬌替你遮掩,就憑你那身衣服,長公主說我們心懷不軌、圖謀不軌都是輕的!”
原本在一旁看熱鬨的柳氏,聽到這話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嫂嫂,你怎麼就不管教管教她呢!早晚我們一家都要被她害得家破人亡!”
“你彆亂說……”
曲氏怯生生地反駁了一句,心中卻泛起了陣陣後怕。
起初她並未覺得有何不妥,隻當是略有失態,可此刻聽老爺子一番言語,她的脊背不禁泛起寒意……
“可當初少夫人並未明示這布料唯有皇後方能穿戴啊!”
她這一語,竟讓唐玉容心頭猛地一顫,連忙將她拽住,神色少有的凝重:“萬不可對長輩無禮……”
老夫人緊鎖眉頭,楊嬤嬤更是眼疾手快,“啪”地一聲,一巴掌便落在了虞然臉上。
“虞姑娘,尊卑有序,需時刻銘記於心。主子訓話,豈容你隨意插嘴!況且老身已查明,少夫人早已告知公子與你,這料子不可穿戴,你卻非要強求少夫人割愛,意景閣上下皆聞少夫人勸阻之聲,你卻對少夫人惡言相加,如今竟還妄圖嫁禍於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