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院坐落在星火院外圍,環境清幽。幾排雅致的竹舍掩映在蒼翠欲滴的靈竹林中,竹葉在微風中沙沙作響,空氣中彌漫著竹葉的清香和淡淡的靈氣,比外麵街道上要純淨濃鬱許多。李風將夜辰兄妹帶到一間僻靜的竹舍前。
“夜辰師兄,夜璃師妹,就是這裡了。”李風的態度比在廣場時恭敬了不少,眼神裡帶著敬畏,尤其是看向夜辰那隻依舊布滿暗金色裂紋的右臂時。“這是灰長老親自吩咐安排的靜室,靈氣算是青竹院最好的幾間之一了。這是長老吩咐給您的丹藥。”他遞過來兩個玉瓶,一個青色,一個白色。
“多謝李風師兄。”夜辰聲音沙啞地接過。青色玉瓶裡是‘回春散’,用於外傷;白色玉瓶裡是三粒‘養脈丹’,散發著溫潤的藥香,顯然對內傷有奇效。
“不敢當師兄之稱,叫我李風就好。”李風連忙擺手,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夜辰師兄,血狼幫…在螢火城勢力盤根錯節,尤其那趙天鷹,睚眥必報。今日之事他絕不會善罷甘休,您…千萬小心。在院內他們或許不敢明目張膽,但出了院門…還有,令妹的天賦…”他沒有說下去,但眼神裡的擔憂顯而易見。
夜辰點了點頭,眼神平靜無波:“我明白。多謝提醒。”
李風又交代了幾句院內的規矩和飯堂位置,便告辭離去。
竹舍內陳設簡單,卻乾淨整潔。一張竹床,兩張竹榻,一張竹幾。窗戶敞開著,正對著外麵搖曳的竹林,陽光透過竹葉灑下斑駁的光影。
夜辰扶著門框,再也支撐不住,身體晃了晃,一口暗紅色的淤血猛地噴了出來,濺在青色的竹地板上,觸目驚心。
“哥!”夜璃嚇得小臉煞白,連忙上前攙扶。
“沒事…吐出來…反而舒服些…”夜辰抹去嘴角的血跡,聲音虛弱。剛才在廣場上強行催動那不屬於他目前境界的力量,反噬比想象中更嚴重。經脈如同被無數燒紅的鋼針反複穿刺,右臂更是傳來陣陣鑽心的劇痛和詭異的麻木感,仿佛那條手臂已經不再完全屬於自己。青銅指環冰冷地箍在指根,沉寂依舊。
他艱難地走到竹榻邊坐下,打開白色玉瓶,倒出一粒養脈丹服下。丹藥入口即化,一股溫潤而強大的藥力瞬間散開,如同無數雙溫暖的手,撫慰著體內撕裂般的痛楚。受損嚴重的經脈貪婪地吸收著藥力,傳來陣陣麻癢和清涼感。他立刻盤膝坐好,強忍著劇痛,運轉起腦海中那篇殘缺的【星源引氣·殘篇】。
這一次,引氣變得順暢了許多。空氣中濃鬱的靈氣受到牽引,絲絲縷縷地彙入他的口鼻,融入那溫潤的藥力之中,共同滋養著乾涸受損的經脈。雖然依舊杯水車薪,無法撼動那浩瀚星力根基的萬分之一,也無法修複右臂詭異的損傷,卻讓他瀕臨崩潰的身體和精神得到了一絲寶貴的喘息。
夜璃坐在另一張竹榻上,擔憂地看著哥哥蒼白的側臉和那隻布滿裂紋的暗金色右臂。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那枚已經恢複古樸的星辰吊墜,小臉上滿是自責和心疼。都是因為她…哥哥才會傷得這麼重。
“小璃,彆怕。”夜辰似乎感覺到了妹妹的情緒,睜開眼,聲音雖然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有哥在,沒人能傷害你。休息一下,明天還要去見長老。”
夜璃用力地點點頭,依言躺下,小手緊緊攥著衣角,很快在疲憊和藥力散發的暖意中沉沉睡去,隻是眉頭依舊微微蹙著。
夜辰看著她熟睡的小臉,眼中冰封的殺意才緩緩褪去,化作深沉的憐惜。他再次閉上眼,全力運轉功法,吸納靈氣,煉化藥力。時間在寂靜的竹舍中悄然流逝。
翌日清晨,李風早早便等在竹舍外,恭敬地引著夜辰兄妹前往星火院深處。
穿過青竹院,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一座座氣勢恢宏的殿宇樓閣依山而建,飛簷鬥拱,雕梁畫棟,籠罩在濃鬱的靈氣雲霧之中,如同仙境。巨大的演武場上,已有不少身著統一青色院服的弟子在晨練,呼喝聲、兵刃破空聲、能量碰撞的嗡鳴聲此起彼伏。空氣中彌漫著各種靈草靈藥的奇異芬芳,以及丹鼎閣方向傳來的隱隱藥香。
夜璃好奇又緊張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小手緊緊抓著哥哥的衣角。夜辰則目不斜視,臉色依舊蒼白,但氣息比昨日平穩了許多,隻是右臂依舊用破布條簡單包裹著,藏在袖中,暗金色的裂紋在布條下若隱若現。
他們被帶到一座位於山腰、通體由一種溫潤白玉築成、散發著淡淡星輝的殿宇前。殿門上方懸掛著古樸的匾額——星辰殿。
殿內空曠而肅穆。地麵鋪著光滑如鏡的黑曜石,穹頂鑲嵌著無數細小的星辰石,按照某種玄奧的星圖排列,散發出柔和的光芒,將整個大殿映照得如同置身星河。濃鬱的星辰之力彌漫其中,讓夜璃脖子上的吊墜都微微發燙起來。
灰長老早已端坐在大殿中央的星辰玉台之上。他換了一身繡有星紋的深藍色長老袍,氣息更加淵深莫測。他身邊還站著一位身著月白色宮裝、氣質溫婉嫻靜的中年美婦。美婦目光柔和,帶著一種洞察人心的力量,正溫和地打量著走進來的夜璃。
“弟子夜辰(夜璃),拜見長老。”夜辰拉著妹妹躬身行禮。
“免禮。”灰長老微微頷首,目光在夜辰身上停留片刻,尤其是在他包裹的右臂上掃過,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隨即看向夜璃,臉上露出難得的溫和笑意:“小女娃,過來。”
夜璃有些緊張地看了哥哥一眼,在夜辰鼓勵的目光下,才怯生生地走到星辰玉台前。
“這位是內門‘星辰殿’的蘇月長老,以後便是你的師尊。”灰長老介紹道。
蘇月長老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伸出纖纖玉手,輕輕按在夜璃的額頭上。一股精純、柔和、如同月光般的靈力緩緩探入夜璃體內。夜璃身體微微一顫,感覺一股暖流瞬間流遍全身,說不出的舒服,連精神都振奮了不少。
片刻後,蘇月長老收回手,眼中異彩連連,對著灰長老點點頭,聲音如同清泉流淌:“灰長老慧眼。此女確是千年難遇的純淨星辰靈根,親和度近乎完美,且體質似乎也隱含一絲星辰本源,天生與星光大道相合。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她的語氣帶著難以掩飾的欣喜。
灰長老撫須而笑,顯然對這個結果非常滿意。他看向夜璃,溫聲道:“夜璃,從今日起,你便是我星火院內門星辰殿親傳弟子,由蘇長老親自教導。你需潛心修煉,不可懈怠,莫要辜負了這天賜的造化。”
“是!長老!師尊!”夜璃連忙恭敬應道,小臉上既有緊張,也有一絲興奮。
“至於你,夜辰。”灰長老的目光轉向夜辰,語氣恢複了平日的沉穩,“你無靈根,本無緣仙途。念你護妹心切,意誌堅韌,且…根骨特異。”他再次瞥了一眼夜辰的右臂,“特準你暫留院中,為雜役弟子。待傷勢恢複,自有執事為你安排事務。院規森嚴,不可逾越。”
“弟子明白,謝長老收留。”夜辰神色平靜,躬身行禮。雜役弟子,意料之中。他需要的隻是一個能安心療傷、保護妹妹的環境。
“李風。”灰長老喚道。
“弟子在!”李風連忙上前。
“帶夜辰去‘靈植園’,尋周管事,安排他負責照料‘星螢草’圃。夜璃留下,隨蘇長老熟悉星辰殿。”灰長老吩咐道。
“是!”李風領命。
夜辰最後看了一眼被蘇月長老牽著手、正怯生生望著他的妹妹,用眼神傳遞了一個“安心”的信號,便跟著李風轉身離開了星辰殿。
靈植園位於星火院後山一處靈氣充沛的山穀中。山穀內劃分出大大小小無數塊藥田,種植著各種流光溢彩、形態奇異的靈植靈草。濃鬱的藥香混合著泥土的芬芳撲麵而來,深吸一口都讓人精神一振。
李風帶著夜辰來到山穀邊緣一片相對獨立的藥田。這片藥田種植的是一種低矮的草本植物,葉片細長,呈現出一種奇異的半透明狀,內部仿佛有細微的星辰光點在流動,正是螢火城城牆的主要材料來源——星螢草。隻是此刻,這片星螢草的長勢似乎並不好,不少葉片邊緣都泛著枯黃,光澤黯淡。
一個穿著粗布短褂、頭發花白、皮膚黝黑、臉上布滿歲月溝壑的老者,正佝僂著腰,小心翼翼地用一柄玉質小鏟,給一株葉片發蔫的星螢草根部鬆土。他動作緩慢而專注,仿佛在嗬護著最珍貴的寶物。
“周管事!”李風遠遠喊道。
老者抬起頭,露出一張愁苦而布滿皺紋的臉,眼神渾濁,帶著深深的疲憊。他看了一眼李風,又瞥了一眼跟在後麵、臉色蒼白、氣息虛弱的夜辰,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語氣帶著明顯的不耐煩:“李小子,又來送人?上次那個笨手笨腳的,弄死了我三株‘月見藤’,害我被丹鼎閣那幫鼻孔朝天的家夥罵了半個月!這小子…”他用沾滿泥土的手指點了點夜辰,“看著風一吹就倒,能乾什麼活兒?彆又是個賠錢貨!”
李風有些尷尬,連忙道:“周管事,這位是新來的雜役弟子夜辰,是…是灰長老親自安排到您這兒的,負責照料這片星螢草圃。”他特意加重了“灰長老親自安排”幾個字。
“灰長老?”周管事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詫異,再次仔細打量了夜辰幾眼,目光在他包裹的右臂上停留片刻,哼了一聲:“既然是長老安排…那就留下吧。”語氣依舊不善,但總算沒再趕人。“這片星螢草,最近不知鬨了什麼邪病,蔫了吧唧的,怎麼伺候都不見好。你小子手腳放麻利點,多學多看,彆瞎搗鼓!要是再弄死了…哼!”他揚了揚手裡的小玉鏟,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弟子明白,定當用心。”夜辰平靜地應道。
李風見交接完畢,又低聲囑咐了夜辰幾句小心血狼幫的話,便匆匆離去了。
周管事丟給夜辰一把同樣的玉質小鏟和一個破舊的木桶,指著藥田旁邊一條流淌著清澈溪水的小溝:“喏,工具。先學著點,看我怎麼伺候這些祖宗。水要澆根部,不能多也不能少。土要鬆,但不能傷根。看到有枯葉蟲咬的,要及時清理…”他絮絮叨叨地示範起來。
夜辰默默地拿起工具,學著周管事的樣子,蹲下身,開始照料一株葉片邊緣枯黃的星螢草。動作生疏而笨拙,每一次彎腰、鬆土,都牽扯著體內的傷勢,帶來陣陣隱痛。汗水很快浸濕了他破舊的衣衫,混合著泥土沾在身上。
周管事在一旁冷眼旁觀,不時發出不滿的哼哼聲:“輕點!根都要被你鏟斷了!”“水!水多了!想淹死它啊?”“嘖,笨手笨腳…”
夜辰恍若未聞。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沉浸在與這片藥田、與手中這株病弱星螢草的奇異感應中。
當他布滿裂紋的右手手指,無意間觸碰到星螢草那泛著微光的葉片時,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悸動,如同最輕柔的羽毛拂過心弦,從他體內那沉寂的、浩瀚如海的太古星脈最深處傳來!
嗡…
那感覺極其玄妙。仿佛沉睡的巨龍,在深淵中翻了個身,無意間攪動了一絲水波。又像是古老的星辰,在冰冷的宇宙中發出了一聲無人能聞的歎息。
隨著這絲悸動,他指尖觸碰的那一小片枯黃的星螢草葉,邊緣那抹令人揪心的焦黃,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了一絲!雖然微乎其微,但那種枯敗的氣息確實減弱了一分,葉片內部流轉的星辰光點,似乎也明亮了那麼一瞬!
夜辰瞳孔驟然收縮!
與此同時,一股微弱到極致、卻精純無比的清涼氣息,如同初春解凍的溪流,竟順著他的指尖,逆流而上,緩緩滲入他那布滿裂紋、如同乾涸河床的右臂經脈之中!
這股氣息極其微弱,遠不足以修複他沉重的傷勢,更無法補充體內星力的萬分之一。但它帶來的感覺…卻截然不同!
之前服用的養脈丹藥力,如同外在的修補匠,強行粘合著受損的經脈。而此刻這股源自星螢草的清涼氣息,卻像是從生命本源深處湧出的甘泉,帶著一種滋養萬物的勃勃生機!它流過之處,那源自星力反噬造成的、如同被星辰之火灼燒過的經脈深處,傳來一陣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舒緩和麻癢感!仿佛焦土之下,終於萌發出了一絲新綠!
這…這是?!
夜辰的心臟狂跳起來!太古星脈…竟能與這蘊含星辰之力的靈植產生共鳴?!不僅能汲取其蘊含的微弱生機反哺自身,甚至…還能反過來滋養、治愈這病弱的靈植?!
他猛地抬頭,看向眼前這片長勢萎靡、枯黃蔓延的星螢草圃,眼神中爆發出難以言喻的灼熱光芒!
這哪裡是懲罰?這分明是…天賜的寶庫!是他恢複傷勢、甚至重新點燃星脈之火的…希望之地!
就在夜辰心神激蕩,強忍著劇痛和虛弱,想要再次嘗試觸碰另一株星螢草,驗證心中猜想時——
“喂!小子!發什麼呆呢?!”周管事不滿的嗬斥聲如同破鑼般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讓你來乾活,不是讓你來曬太陽發呆的!那片!那片草都快枯死了!還不快去挑水!”
夜辰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波瀾,眼神迅速恢複了古井無波的平靜。他默默提起木桶,走向溪邊。
希望,就在眼前這片看似枯萎的星芒之中。而在此之前,他需要扮演好一個“笨手笨腳”的雜役弟子。
與此同時,在螢火城西區,那座彌漫著血腥氣的血狼幫總壇深處。
陰暗的密室內,趙天鷹臉色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他麵前,單膝跪著三個氣息精悍、眼神銳利如鷹隼的黑衣人。這三人的氣息凝練無比,遠超昨日被夜辰擊殺的光頭巨漢,赫然都達到了引氣後期!他們腰間懸掛的並非尋常刀劍,而是造型奇特、閃爍著幽冷能量光芒的短柄武器,帶著濃重的血腥煞氣。
“少幫主,‘血牙’小隊,聽候差遣。”為首一個臉上帶著一道猙獰刀疤的漢子沉聲道,聲音如同金鐵摩擦。
趙天鷹眼中閃爍著怨毒和殘忍的光芒,將一個沉甸甸的、散發著濃鬱血腥味的皮袋丟在三人麵前。“這是訂金。目標在星火院靈植園,一個叫夜辰的雜役弟子。我要他的右手!記住,是完好無損地從他身上砍下來的右手!事成之後,再付三倍!”
刀疤臉漢子撿起皮袋,掂量了一下,嘴角咧開一個殘忍的弧度:“少幫主放心。一個重傷的雜役,就算有點邪門,也翻不出浪來。星火院的靈植園?嗬,那裡的守衛,形同虛設。今夜子時之前,您要的東西,會送到您麵前。”
“很好!”趙天鷹滿意地點點頭,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記住,手腳乾淨點!彆留下把柄給灰老頭抓到!我要讓那個殘廢,在無儘的痛苦和絕望中…看著自己的手被剁下來!”
“遵命!”
三個黑影如同融入黑暗的毒蛇,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密室。
趙天鷹獨自站在陰影裡,撫摸著腰間冰冷的劍柄,臉上露出病態的獰笑:“夜辰…星辰靈根…哼!斷你一臂,隻是開始!你妹妹…還有灰老頭…等著吧,好戲…還在後頭!”
而在星火院靈植園那偏僻的星螢草圃旁,夜辰正佝僂著腰,忍受著經脈的灼痛,一瓢一瓢地將溪水澆灌在枯黃的草根上。布滿裂紋的右手隱藏在袖中,指尖無意識地劃過一片病葉。
那片枯葉邊緣的焦黃,在無人察覺的瞬間,又悄然褪去了一絲微不可查的痕跡。一股微弱卻精純的清涼生機,順著指尖悄然回流,如同細小的溪流,無聲地滋潤著他體內那片被星火焚儘的焦土。他低垂的眼瞼下,眸光深邃如淵。
夜風穿過山穀,帶來遠處丹鼎閣隱約的藥香和靈植的沙沙聲。夜幕,正悄然籠罩這片看似平靜的星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