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風卷著梧桐葉掃過青石板路,褚玄陵扶著牆緩緩站直,指節抵在發疼的太陽穴上。
他記得自己明明在給老道士上墳回來的路上被貨車撞了,可此刻入眼的卻是陌生的霓虹招牌——"玄門閣法器行""陰陽事務所",連街角的奶茶店都掛著褪色的八卦鏡。
"手機、錢包"他摸遍褲袋,隻摸到半張皺巴巴的符紙,是師傅臨終前塞給他的。
記憶突然湧上來:師傅躺在竹床上,枯瘦的手攥著他手腕,"小陵啊,若有一日到了非常之地,莫要慌,守本心而動因果。"當時他隻當是老病之人說胡話,如今看來
喉結動了動,褚玄陵彎腰撿起塊白粉筆。
巷口電線杆下,他用鞋尖蹭開滿地口香糖殘渣,一筆一畫寫下:"看相問卜、風水堪輿、驅邪解煞——褚先生"。
字跡未乾,路過的環衛阿姨掃了他一眼,嘀咕著"現在年輕人什麼錢都敢賺"走了。
"小師傅"
沙啞的聲音從腳邊傳來。
褚玄陵低頭,見是個穿藍布衫的老阿婆,手裡攥著串褪色的佛珠,眼角的淚痣在路燈下泛著青灰。"我家最近總鬨怪事,半夜聽見敲牆聲,孫子說看見白影子站在床頭"
他垂眸掃過阿婆的麵相——山根發青,印堂浮著層暗霧,像被濕布蒙了層陰翳。
再看她身後的居民樓,三單元的陽台正對著十字路口的電線杆,那是"穿心煞"的局,最招遊魂滯留。
"阿婆,您住三單元四樓?"褚玄陵伸手虛點,"窗台上是不是擺著盆蔫了的綠蘿?"
老阿婆猛地抬頭,渾濁的眼睛亮起來:"是!
是四樓東戶,那盆綠蘿還是我兒子從鄉下帶的,上個月突然葉子全枯了"
"遊魂迷了路,被煞氣困在您家。"他從懷裡摸出黃符和朱砂筆,筆尖在指尖轉了轉,"這張鎮宅符貼在門楣上,要正對著門框中線。
三日內莫要夜裡出門,若聽見敲牆聲,就用佛珠敲三下地麵。"
符紙畫完時,他指尖微微發顫。
原世界裡師傅教他畫符要"心到筆到",可這張符的朱砂竟泛著極淡的金光——是這裡的靈氣?
林阿婆攥著符紙千恩萬謝,剛走兩步又回頭:"小師傅,多少錢?"
"隨您心意。"褚玄陵笑了笑,他知道這種市井老人最忌諱談錢傷緣分。
果然阿婆從褲兜摸出張皺巴巴的十塊錢,放下就小跑著走了。
"嘿,挺會做生意啊。"
刺耳的口哨聲從背後響起。
褚玄陵轉頭,見五個染著黃毛的小年輕圍過來,為首的胖子穿著花襯衫,金鏈子在脖子上晃得人眼暈。"這巷子歸我趙大柱管,擺攤不交保護費?"
他盯著對方腰間鼓起來的酒瓶,心裡有數——這種混混專挑軟柿子捏。"大哥,我剛到這兒,不懂規矩。"他賠著笑,"等賺了錢"
"賺?"趙大柱一腳踹翻小馬紮,"老子今天就要看見錢!"他突然湊近,壓低聲音:"知道這街上為什麼這麼多驅邪的?
上個月有個算命的不信邪,說能收什麼紅衣女鬼,結果第二天被發現在垃圾桶裡,渾身青紫色,舌頭伸得老長"
話音未落,一陣陰風吹過。
褚玄陵後頸的汗毛豎起來。
那風不似深秋的涼,帶著股腐葉味,吹得他額前碎發亂顫。
更詭異的是,街角的路燈突然閃了閃,在林阿婆剛才離開的方向,傳來一聲尖嘯——像是有人用指甲刮黑板,又像是嬰兒啼哭。
"啥、啥聲音?"趙大柱的胖臉瞬間白了,金鏈子都晃得慢了。
他的小弟們也縮著脖子,有人偷偷往後退。
褚玄陵抬頭。
路燈熄滅的刹那,他看見一道黑影從三單元樓頂掠過。
那影子沒有具體輪廓,卻讓他想起師傅書裡的描述:"靈體初現,形若濃墨,凡人視之如眼花,修士見之知凶吉。"
更讓他震驚的是,他竟看清了那團黑影——原世界裡他隻能通過風水局推斷邪祟存在,可在這裡,他的眼睛像是突然被擦亮了,能直接捕捉到靈體的邊緣。
"走、走!"趙大柱踹了小弟一腳,"什麼破聲音,老子老子還有事!"一行人跌跌撞撞跑遠,連剛才踹翻的馬紮都忘了扶。
褚玄陵彎腰收拾攤子,指尖觸到那十塊錢時,耳邊突然響起機械音:"【捉鬼天師係統】正在綁定請稍候。"
他猛地抬頭,巷子裡空無一人。
風停了,路燈重新亮起,剛才的尖嘯像場幻覺。
可那聲音分明在識海裡炸響,帶著電流般的刺癢。
"係統?"他低聲重複,喉結動了動。
師傅說過"一飲一啄皆有因果",難道這場車禍、這個世界、這雙能看見靈體的眼睛都是因果的線頭?
遠處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褚玄陵把符紙和粉筆收進帆布袋。
他望著三單元的方向,那裡的窗戶透出零星燈光,卻有團淡黑色的霧氣在樓頂盤旋。
"林阿婆的鎮宅符"他摸了摸懷裡的符紙,突然想起什麼,快步往居民樓方向走去。
剛邁出兩步,識海裡"叮"的一聲。
"綁定完成。"
機械音比之前清晰了幾分,褚玄陵瞳孔微縮。
他站在路燈下,看著自己的影子被拉得老長,影子裡似乎有金色的光紋閃過。
"當前等級——"
聲音戛然而止。
褚玄陵停住腳步,望著三單元四樓的窗戶。
那裡的燈突然滅了,緊接著,一聲悶響從樓裡傳來,像是有人重重撞在門上。
他摸了摸口袋裡的朱砂筆,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剛才畫符時泛著的金光還沒完全消散,在掌心裡凝成個淡金色的小點,像顆將落未落的星子。
"因果"他低聲念著師傅的話,腳步加快。
深秋的風再次卷起梧桐葉,掠過"褚先生"的粉筆字。
那三個字被風掀起的塵土蓋住了半角,卻在路燈下泛著淡淡的光,像在等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