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師爺,上次抓的那三個八嶺土匪可還在獄中?”
安昕和萬澤文問道。
“重傷死了一個,另兩個還在。”
萬澤文說道。
安昕吩咐道:“提出來,派人去尋個話事人,和八嶺山土匪交換肉票!”
“這······”
官府和土匪做交易,令萬澤文猶疑了一瞬,還是點頭應道:“是!”
“送走之前,把他們拇指切了!”
安昕接了一句。
他倒是要看看,這群綠林土匪是不是講義氣,願意拿肉票交換。
如果不講義氣,必然令人寒心。
講義氣,那就浪費糧食養著這兩個不能握刀的廢人。
幾天後。
安昕親自送走了千恩萬謝的趙有德父子。
各房的走訪情況,也彙總到了二堂。
張良將之彙總到一起,又形成了一份報告,送到了安昕的手裡:“大人,縣裡貧民生活狀態,令人觸目驚心。”
安昕仔細將報告看完,又拿過各房彙總的數據,不由輕輕一歎。
從抽屜裡翻出煙盒,打開扣了扣,隻剩下大半支煙了。
張良連忙拿出火折子,吹出明火,給安昕點上。
輕輕一吸,煙頭明滅。
他皺著眉頭,想著觸目驚心的數據,腦子裡思考著對策。
“呼!”
吐出一口煙氣,最後的半支煙,也終於被他吸儘了。
新式紡織機剛開始在武家織造坊部署,現在產出有限,短時間滿足不了百姓需求。
縣裡糧倉裡有糧食,但不是他可以擅動的,需要向府裡、布政使司打申請報告才行。
想來想去,這個局都不好破。
“但是想來,不論是解決駝山匪,還是破了這個局,都能讓盤龍印璽進入下一個階段,再次給予反饋了。”
安昕心裡猜測著。
“老爺!”
他正在思索對策的時候,萬澤文匆匆走了進來:“在銅山驛的差役回來稟告,今天有兩個,加起來上百人的流民隊,正朝著伍仁縣城的方向來。”
“上百人?”
張良聽了心裡一驚。
倒不是驚訝人多,而是這些人的到來,就代表著房念林的話得到了證實。
接下來,怕是流民的大部隊就要跟上來了。
安昕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頭。
頂替的這個官,是真不好乾。
不過,這一批流民的到來,也是給了安昕一個開糧倉的借口。
“萬師爺給府衙寫個報告,申請開倉放糧。
把流民問題,往嚴重裡寫!”
安昕囑咐說道。
“明白!”
萬師爺點頭應道。
“張良,你和我一起,去一趟武家織造坊。”
安昕站起來吩咐道。
“是!”
張良連忙從衣架上取來黑色大氅給安昕穿上,這才拿過自己的棉襖,一邊穿一邊追上去。
大門口,安昕攏著雙手鑽進了藍呢轎子。
張良跟在身邊,還有兩個挎刀的皂隸隨從。
朝著城西而去。
西城門外,挨著城門的是南北碼頭坊,而在南碼頭坊的南邊,則是伍仁縣的織造坊。大部分的織造作坊都集中在這裡。
武家織造作坊,就在織造坊的槐樹巷子。
一拐進來,就能看到一棵足需三四人才能環抱的古樹佇立在那裡,據說已經有一千年的曆史,曆經了唐、宋、秦、燕等朝代,見證了世事變遷更易。
安昕撩起轎簾,仰視著這一棵曆經滄桑的古樹。
他不知自己是否也能曆經千年。
按照公元紀年,現在是十七世紀,再過千年這個世界又將發展到何等樣貌呢?
出神間,轎子已經在武家作坊門前停下了。
已經得到通知的武大矛和武麗君早已經在這裡等著了。
實際上,武大矛這幾天一直就待在作坊這邊,吃飯睡覺都在這邊。
實在是“青天紡織機”著實震驚到了他。
說是能改變整個紡織行業,乃至影響到方方麵麵的機器也毫不為過。
他實在難以想象,這位縣尊究竟是怎樣一個人,說一句“學究天人”毫不為過。
武大矛抻著脖子朝著巷子口瞧,一見到縣尊的藍呢轎子過來,連忙小跑過去。
一落轎,武大矛搶著過去想為安昕撩起轎簾,卻見安昕已經撩起簾子鑽了出來。
“小人拜見縣尊大人!”
武大矛滾胖,但靈活,朝著安昕就跪。
“免禮。”
安昕一把托住了武大矛的胳膊,看了一眼站在後邊,正有點尷尬的武麗君。
一使勁兒,就將武大矛拉了起來。
武大矛驚訝於安昕的力氣,但絲毫不因為武麗君的關係就對安昕有任何長輩架子,對待他時依然極為殷勤。
“君兒。”
安昕朝著武麗君招了下手。
“安哥哥。”
武麗君湊過來,她爹就在旁邊,她又還沒過門。
小聲而有點扭捏的喊了一聲。
“啊~!”
旁邊的武大矛聽到,就像是吃了個人參果兒似的,心裡舒爽的打了個冷戰。
縣尊這個關係,咱老武家算是攀上了啊!
他恨不得今晚就把女兒送上縣尊的床,省得夜長夢多。
“我們進去看看。”
在武大矛、武麗君、張良,以及兩個挎刀皂隸的陪同下,安昕進了武家的作坊中。
進門之前,武大矛眼睛瞥了一眼,巷子對麵的馬家織造作坊門前,正有熟人偷偷摸摸的看著這邊。
“嗬!”
武大矛不由自主的挺起胸膛。
“呸!”
馬文斌忍不住暗罵了一聲:“小人得誌!”
看他那搖晃的步伐,得意的樣子,走起路來兩顆高丸碰撞在一起仿佛“咣咣”作響。
武家的作坊規模不小,異常敞亮。
青磚鋪地,夯土牆被粉刷得雪白,東西兩側開滿了高窗,正午的天光毫無阻礙地傾瀉而下,映照出空氣中飛舞的細密棉絮。
作坊東頭,十二架簇新的“青天紡織機”整齊排列。
女工們單手掌住輕巧的搖柄,手腕靈巧地轉動,嗡嗡的低鳴中,十六根纖細的棉線猶如柔順的白練,精準地從線錘中同時抽出、撚轉,又均勻地卷繞在飛速旋轉的錠杆上。
“大人,青天紡紗機簡直是一件神作!原本紡紗環節耗時耗力,現在一個人能頂原先十幾個人用!”
武大矛興奮的介紹道。
安昕又看向西側。
那裡安置著改良過的傳統木織布機,機杼交錯,發出更為緊密規律的“咂噠”、“咂噠”聲。
織工們雙足嫻熟地在踏板間切換,雙手引梭如飛,梭子在新裝上的“小弓”輔助下,在緊繃的經線間來回穿梭,將紡好的棉紗飛快地織成細密厚實的白布匹。
武大矛摸著一架紡紗機上光滑的框架,仿佛撫摸著稀世珍寶,那溫熱的木頭觸感讓他心頭滾燙。
在他看來,整個作坊裡,微光中飄浮的棉絮,人聲、機聲、梭聲彙聚成一股充滿蓬勃生機與財富希望的聲浪,如同錢塘江初漲的潮水,又如銀錢碰撞的嗡鳴,滾滾而來。
十二月二十三日。
城西武家布行,一款名為“青天布”的粗布,上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