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者是無心的。
但是聽者尷尬。
倪霧並不覺得自己哪裡像是秦菀卿,對方妝容相貌無一不精致,還帶著一絲金錢權勢堆積出來的淩人之氣。
秦菀卿笑容優雅。
“我也覺得跟倪小姐很有緣分。”
這話,自然是客套話。
畢竟於繡惠表現出很喜歡對方家的女兒,又跟子墨是同學。
秦菀卿自然不會逆著婆婆說話。
她多看了倪霧一眼。
漂亮白皙,看上去顯得文靜柔和。
於繡惠笑著,左右看看,“可不是嘛,鼻尖這一顆痣都長得真漂亮,都是美人胚子。”
倪霧莞爾,隨耳聽之。
她鼻尖這顆小痣,是懷孕之後才長的。
稍微上點粉底,就會蓋住了。
今天在醫院裡麵,遇見裴家人,隻是一個插曲。
但是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
倪霧打開手機,熱搜上出現了關於裴初嫣的事情。
微博粉絲過千萬,全球巡演的下一站就是鬆城,微博熱搜預熱,預約購票的人數超過百萬。
倪霧不由得想起高中時候的事情。
她很抗拒,遇見這些人。
那些記憶並不算美好。
甚至她拚命的往前跑,很想跟過去告彆。
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倪霧的思緒。
是外婆打來的。
“渺渺,這幾天你姐姐要訂婚了,家亮說一直聯係不上你,你看看你有時間嗎?一起去吃個飯。”
倪霧靠在兒童床邊,她低頭看了一眼已經睡熟了的女兒,輕手輕腳的起身,走出去,關上門。
“外婆,我就不去了。”
前幾天,她收到了舅舅宋家亮發來的短信消息。
她的表姐宋嘉雯要訂婚了。
自從當初舅舅舅媽用當年裴初嫣偷錢的視頻事情威脅裴雲賢跟秦菀卿,換來了姐姐進入裴氏的機會。
宋嘉雯也算努力,七年的時間,從裴氏南方分公司廣告部的一個小員工,做到了分公司經理又調回了鬆城廣告項目部經理的位置。
到現在,倪霧也是聽外婆說。
男方家庭在鬆城有點勢力。
舅舅舅媽也覺得揚眉吐氣,倪霧這個手機號,外婆是知道的。
雖然她叮囑過,不要告訴舅舅一家。
自從當年的事兒,倪霧就幾乎沒有跟舅舅一家來往過。
這七年,同在鬆城,幾乎也沒有見過麵。
雖然她的手機上還是收到了舅舅發來的消息,外婆還是把她的手機號告訴了舅舅。
倪霧是可以理解外婆的。
但是也隻能理解。
她知道外婆的年紀大了,丈夫的離開,跟女兒的離開,她想要家庭和諧安穩,舅舅畢竟是她的兒子。
外婆說什麼,倪霧就聽著。
她是外婆帶大的。
但是也隻是聽,宋嘉雯的訂婚宴,倪霧是不會去的。
倪霧可以不去姐姐的訂婚宴。
但是外婆,她還是要去看的。
她抽了周末的時間,原本打算帶著歲歲一起,但是路程來回近百公裡,就拜托陳老太先照看女兒。
她買了一點營養品,大巴車兩個半小時的路程。
到了青雲縣宋家坪。
倪霧從小,就住在這裡。
村口坐著不少臉熟的長輩,但是他們都認不出倪霧,看陌生人一樣看她,七嘴八舌的談論著,村口路過的螞蟻都要盤問幾句。
這些人,倪霧都認識。
以前的時候,倪霧每次周末回來,表麵上這些人很和善,喊著她渺渺,等到她走遠了幾步。
笑聲越來越大。
“美雲家這個外孫女是越來越胖了。”
“走起路來胸前一顛一下的,還是個學生就會勾引人了。”
“聽說學習成績不錯呢。”
“不錯又能怎麼樣,過了18歲找個婆家,學習好照樣也得結婚不是。”
“胖成這樣,要是瘦一點啊,我還有個侄子可以撮合一下。”
“你侄子不是腦癱嗎?”
他們明明知道,她當初是為了給外公做骨髓移植,吃了很多很多激素藥導致的肥胖。
他們也是看著自己長大,也知道自己當初瘦的時候。
那些姨姨嬸嬸,也是女人,說出來的話永遠是攻擊女性的,對一個正在上學的高中生,品頭論足。
而現在,這些村口嘴碎的大爺大媽。
好像少了幾個。
這幾年,陸續病死了。
舊的死了,新的補上。
一個村裡,永遠不缺嘴碎的。
倪霧走進來的時候,還有人問她,“找哪家的親戚啊。”
倪霧沒理會。
她雙手拎著的東西有些沉,徑直往裡麵走。
宋美雲的家在胡同深處,紅漆鐵門,倪霧用鑰匙打開門,外婆在院子裡麵洗衣服,旁邊兩隻狸花貓蹲在她腳邊。
看到倪霧,外婆愣了一下然後擦著手起身。
“你這個丫頭,怎麼忽然回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
倪霧快步走過去。
放下手裡的東西。
“我不是給你買了洗衣機嗎?這麼冷的天,用洗衣機就好。”
“就兩件衣服,用洗衣機多浪費啊。”
倪霧握住了外婆的手,斑駁如老樹根一般的手,她心裡有些難受。
歲月時光過得太快了,倪霧現在還能追溯到自己小時候,她四歲的時候,外公也在,那個時候,舅舅雖然結婚了,但是還很正常,舅媽的臉上也帶著笑意,姐姐就比她大兩個月,她們在院子裡麵跑。
一家人在院子裡麵吃飯。
一個小木桌,煙火人家。
倪霧今晚上,留在這裡。
房間是她從小住到大的。
“你姐姐前天訂婚,排場可不小,嘉雯現在變化可大了,那個男方啊,聽說家裡很不錯。”
倪霧沒去,也不想了解。
隻是輕輕的‘嗯’了一聲。
宋美雲也看出她不想聽舅舅一家的事兒,她的年齡也大了,陪不了這個外孫女多久了。
看著倪霧,她就想起來自己的女兒。
女兒更銳一點,這個外孫女,看似柔和,但是母女的底色是一樣的。
“渺渺,你跟紹安怎麼樣了,感情還好嗎?”
之前倪霧想要讓外婆放心。
就說自己已經結婚了。
她確實結婚了。
但是,她沒告訴外婆,自己跟陳紹安隻是交易,各取所需的閃離。
當然,她幫著陳紹安應付了他病床上的父親,滿足了他父親想要看兒媳婦的心願,陳紹安也幫她處理了女兒入學的問題,也幫著跟她一起來到了青雲縣見了宋美雲一眼。
倪霧輕聲說,他公司調動。
在美國矽穀。
外婆雖然覺得異地不好,但是還是覺得男人需要有更好的事業,也沒說什麼。
隻不過打電話的時候經常詢問。
倪霧不想讓她太擔心自己。
外婆沒過過多少好日子。
倪霧其實從親鄰之中聽到過關於媽媽的事情。
媽媽跟舅舅是龍鳳胎。
倪霧的媽媽。
21歲就生下了倪霧。
倪霧一歲的時候,媽媽就跟爸爸離了婚,走了。
因為她心裡有個初戀。
她恨外公外婆拆散了他們。
舅舅,結婚靠著外公外婆的積蓄過日子。
倪霧1歲的時候,就是被外婆抱著養大的。
她見過舅媽指著外婆的臉罵她為什麼還不死。
也見過外公白血病躺在醫院裡麵舅舅對外公說。
“爸,你也治不好了,要不你走吧,你再這麼病下去,我跟秋芳都要離婚了,我的家要散了。”
然後外公不是死於並發感染,是死於喝藥。
倪霧打開衣櫃,聽著外婆的話,她含糊的回答了一句。
“他工作忙,我們挺好的。”
倪霧也不希望外婆再操心了,外婆一直問,歲歲是誰的女兒,那個男人是誰。
倪霧回答不出來。
她恥於回答,那一段無疾而終的地下戀。
從衣櫃裡麵拿出一床被子,忽然有什麼東西從裡麵掉出來。
是一張照片。
她低頭看了一眼。
是一張全家福。
外公,外婆,舅舅跟媽媽
那是年輕的時候。
倪霧從來沒有見過自己媽媽的照片。
隻知道名字。
她的媽媽叫宋雪卿。
沒想到,還有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清瘦,眉眼漂亮帶著幾分張揚自信。
倪霧覺得有些眼熟,放下手裡的被子。
彎腰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