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具站。
隸屬於供銷社的家具站在個廢棄廠房裡,裡邊家具有新有舊,全憑自己選擇。
有不少都是批鬥地主老財時收繳所得,所以其中夾雜著不少名貴木材所做的家具。
不過那些家具在時下人眼裡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審美不符合潮流。
一進廠房,李護國和軟秋就朝著暗紅色五鬥櫥而去。
陳蘊站在原地觀察半天,雖說非常心儀那些完全被灰塵所覆蓋的古董家具,猶豫半晌後還是跟著軟秋去了另一個廠房。
東西雖好,卻不合時宜。
“要是喜歡可以選樣小的,大物件還是買木頭的吧。”
似乎看出了陳蘊心思,高明在身側溫聲提醒道。
陳蘊點頭。
高明又安慰:“以後有機會再來,我相信總有一天咱們想買什麼就能買什麼,再也不會有人說閒話。”
陳蘊轉了一圈,很快選中張三抽屜的書桌和一個兩門衣櫃。
“買兩個梨木箱子,便宜又耐用,蓋塊布上頭還能擺東西,你瞧這個……”
高明顯得比陳蘊還上心,一直設身處地給出意見,就連講價也一並包攬了過去。
如此積極的態度就連家具站站長都誤以為今天是兩對小夫妻來置辦家具。
“六元就六元。”站長被高明磨得無法,最後無奈地在本子記下了折疊圓桌六元的字樣,嘴裡還沒忘打趣起來:“高隊長結婚可彆忘了給我發喜糖。”說完笑嗬嗬地看向陳蘊。
高明傻笑著撓了撓頭,慢吞吞地開口解釋。
不過陳蘊沒聽見,此時站得遠,注意力全都落在眼前的百寶櫃上。
櫃子邊框以描金技法繪製,卷草紋雖被厚厚的灰塵所覆蓋,不過依舊能隱隱約約窺見其精美。
就在此時,陳蘊心口忽然重重狂跳了兩下,有股子說不明道不清的情緒從心底飄起。
陳蘊沒有抹去灰塵仔細觀賞,而是迅速決定買下這個櫃子。
“我宿舍還缺個放雜物的櫃子,站長你看這個櫃子要賣多少?”
站長掃過櫃子,嘖嘖兩聲:“我得先把醜話說前頭,這櫃子是反動分子自殺後從他家搜出的東西,不吉利!”
“人又沒死櫃子裡,有啥不吉利的,我就看櫃子不錯。”高明笑。
陳蘊也說:“我也覺得不錯。”
“你們喜歡就行,一元錢拿走。”老站長擺手。
櫃子堆站裡得有兩三個年頭,看上的人不是覺得顏色老氣就是嫌晦氣,再放下去他都打算當柴火賣了。
其實陳蘊想買的家具不止一兩件,不過宿舍就那麼大點,根本擺不下多少東西。
軍綠色卡車裝得滿滿當當,向著紅日機械廠疾馳而去。
有了兩個男同誌幫忙,幾樣家具很快就搬上了樓,在陳蘊指揮下很快就把屋子填得滿滿當當。
“你先打掃,我去運輸隊還車。”
高明抬手抹去額頭上的汗珠,隻給陳蘊留下個利落轉身離開的背影。
等宿舍收拾好,陳蘊想著一定要好好擺上桌謝謝這幾天無私幫她的幾人。
“終於落腳了。”
望著已經初有雛形的家,陳蘊一語雙關的感歎著。
這間屋子就是她穿越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落腳點,匆匆忙忙兩天,總算給生活開了個好頭。
“陳蘊,下午吃完飯咱們去商店買點布啥的零碎東西,屋裡沒個窗簾可不行。”
隔壁同樣在打掃衛生的軟秋樂嗬嗬地大聲說著話。
明天還得上班,陳蘊必須儘量把要置辦的零碎都放在今天買完。
顯然……軟秋也是同樣情況。
兩人中午飯都顧不上吃,擦完家具就又相約去山腳百貨商店買東西。
全部忙活完已經是傍晚,陳蘊望著屋子終於狠狠吐出口氣來。
“看來還得吃一周食堂,等下周休息再去買蜂窩煤。”
盤點完買回來的東西,陳蘊發現還是有好幾樣漏掉,蜂窩煤就在其中。
既然是家屬樓,那肯定得安排做飯的廚房。
一樓灶台在自家門前,二樓到五樓廚房都集中在一起。
左邊七家在走廊儘頭的廁所邊,右邊八家則是樓梯邊。
廠裡除了平房,其他樓房都要求燒蜂窩煤。
想到廚房,又聯想到碗筷和鍋都沒有,陳蘊拉開椅子坐下,先把要寫的東西記在了紙上。
叩叩叩——
剛寫沒兩行,房間門被敲響。
“軟秋姐嗎?”陳蘊應著,右手寫字的筆就沒放下,幾步過去拉開了門。
門外竟然是高明。
“李護國給軟秋同誌送飯,我想著你應該也沒吃,就打了點飯菜送過來。”
男人笑容很靦腆,說話時根本不敢看陳蘊的眼睛,以一個極其彆扭的姿勢盯著門框看。
陳蘊這要還看不出高明對自己有意思那就白白兩世為人了。
“謝謝高隊長,我已經吃過了。”陳蘊淺淺微笑,並沒有讓人進來的打算。
說起來陳蘊並不反感高明,可眼下才剛穿過來幾天,全部心思她都得花到適應這個世界上。
“成!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我去隔壁看看李護國兩口子。”
明顯拒絕並沒有讓高明神色變化,相反還因為陳蘊謹慎的感情態度而欣喜。
眼看說完高明就乾脆轉身,陳蘊又開口叫住了他。
“高隊長,下周日我想請你和黃主任到我宿舍吃頓飯,我……”
該拒絕得說明白,可該感謝的陳蘊也得感謝。
“那到時見。”高明點頭,兩步便已經跨進了隔壁房間。
陳蘊關上門,思緒隻稍微在高明身上停頓了幾秒鐘後繼續開始記起接下來要買的東西。
“螞蟻搬家,一點一點的搬吧。”
看著紙上羅列出的數樣東西後,陳蘊搖頭輕笑,目光落到那個還沒來及擦洗的百寶櫃上。
灰塵擦去櫃子表麵灰塵,露出底下貴氣又不失清雅的花鳥圖案。
櫃子烏黑發亮,花紋多彩,精美得陳蘊忍不住用手指細細描摹突起的圖案。
當手指摩挲到銅把手上的瞬間,下午那種奇怪的感覺又湧了上來。
就好像……催促著她趕快打開這個櫃子。
下午那種奇怪的感覺看來不是偶然,陳蘊如此想著,直接伸手拉開了櫃門。
可櫃子裡並沒有什麼東西,隻有陣陣黴味四散開來。
陳蘊覺得奇怪,伸手進櫃子一寸寸摸了過去。
老話都說眼見為實,但陳蘊心裡那股子揮之不去的直覺卻叫囂著一定有什麼。
終於,手指摸到最底層角落時怔住。
角落側麵有個米粒大小的突起。
幾乎是下意識按了按。隻聽啪一聲脆響,櫃腳上忽然彈出薄薄一層抽屜來。
先前以為桌角的兩條花紋是描邊,沒想到竟然是個小抽屜。
十幾張錢票七零八落,其中就一張大團結最為顯眼。
“正好可以放貴重東西。”
意外之財加起來有十三元,更令人欣喜的當然還是心口湧出的怪異直覺。
陳蘊猜這種直覺或許原身本來就有,亦或是所謂的金手指。
“先觀察觀察再說。”
將存折和錢都塞進抽屜,又是啪響過後,外表瞬間嚴絲合縫的根本看不出一點破綻。
隔壁飯香飄散,陳蘊心滿意足地爬上床沉沉睡去。
忙碌而充實的一天。
紅日機械廠。
昨天還是豔陽高照曬得人脊背發燙,可今早這天就跟被誰桶漏了似的,雨水說來就來。
這雨剛下,頂樓宿舍的弊端就立刻顯現出來。
雨水順著走廊柱子流入走廊,很快地麵就積起薄薄一層水,最邊上的五一五情況更為糟糕。
陳蘊早晨起床就發現窗台上竟然有水漬,窗子的密封形同虛設。
可今天要上班,陳蘊沒時間處理,隻能剪開件舊襯衣搓成條塞到窗縫裡,打算等下班再找房務科來處理。
匆忙洗漱完準備下樓,正巧就見高明提著東西正往樓上走。
“陳同誌,上班去呢!”
高明心胸開闊,哪怕昨天被拒絕,今天還是能大大方方地笑著和陳蘊打招呼。
眼底那抹舒朗不能作假,坦坦蕩蕩的目光微笑而上。
“高同誌今天沒上班?”
“早上本來有趟任務要出發,不過半夜忽然下大雨,山裡能見度低,任務臨時取消了。”
“那你忙,我先上班去了。”
眼看雨越下越大,陳蘊再不快些出發,第一天上班肯定要遲到。
“等等。”
略一停頓後高明還是選擇開口。
陳蘊疑惑轉身。
“李護國擔心新房窗戶漏雨,讓我過來看看,要是陳同誌屋裡也有漏雨情況,我……”
“謝謝高同誌。”陳蘊大喜,想都沒想就從包裡拿出鑰匙塞進高明手心:“您的大恩我一定銘記在心。”說完誇張地做了個敬禮動作。
那張沒有隱藏笑意的臉龐神采飛揚,說完就麻溜轉身往樓下小跑而去。
高明愣了一瞬,才恍惚地看向樓下。
披著雨衣的身影以飛快速度消失在雨幕中,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原先高明還擔心陳蘊會覺著彆扭,沒成想人家比自己還灑脫。
“還是被比下去了啊!”
高明將鑰匙收攏手心,嘴角溢出笑意,低聲地自言自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