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洛宸臉色一沉,正要厲聲駁斥——
“報——!!!”
一聲淒厲到變調的嘶吼猛地撕裂了太極殿壓抑的空氣!
一個渾身浴血、頭盔歪斜、幾乎是從殿門口滾爬進來的傳令兵,噗通一聲重重摔在大殿中央,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陛…陛下!北…北門急報!北涼大將拓跋雄…率八千鐵騎,已…已兵臨城下!李…李老將軍…剛…剛被那拓跋雄…一刀…斬於馬下了哇!腦袋…腦袋掛他們旗杆上了!”
轟!
這消息如同九天驚雷,瞬間把朝堂上關於趙明德人命的爭執炸得粉碎!
“什麼?!李將軍也…也折了?!”
“天爺!這都第三個了!王將軍、趙將軍、現在連李老將軍都…”
“八千鐵騎?!北涼人怎麼敢?!怎麼就到了帝都眼皮子底下?!”
“完了…完了!帝都要破了嗎?!”
“拓跋雄…那個殺神!連斬我三員大將!這…這可如何是好!”
文官們麵無人色,腿肚子轉筋,有的甚至癱軟下去。
武將們也是人人色變,額頭冷汗涔涔,眼神躲閃,剛才還義憤填膺要嚴懲凶徒的勁頭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巨大的恐慌如同實質的冰水,瞬間澆透了整個太極殿。
龍椅上的靖武帝洛承天,鬢角的白發似乎更刺眼了。
他猛地攥緊了龍椅扶手,指節捏得發白,臉色鐵青得嚇人。
那雙深陷的眼窩裡,失望和驚怒交織,最終化為一片冰冷的寒芒,緩緩掃過下麵這群瞬間變成鵪鶉的臣子。
“廢物!一群飯桶!”
靖武帝的咆哮如同受傷的雄獅,震得殿宇嗡嗡作響,“朕養兵百萬!養你們這群高官厚祿!就是讓人家八千孤軍,堵在家門口,連斬朕三員大將?!現在呢?連個敢出城放個屁的人都沒有了?!說話!誰?!誰去給朕把拓跋雄那狗賊的腦袋擰下來?!!”
皇帝的怒火如同實質的威壓,讓本就死寂的大殿更是落針可聞。剛才還嗡嗡議論的群臣,此刻全都死死閉上了嘴,恨不得把頭埋進金磚縫裡。
被點到的幾個將領,臉白得像紙,嘴唇哆嗦著,連個“臣”字都吐不利索。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絕望中,那個清冷平靜的聲音再次響起,像黑暗中劃過的一道微光:
“皇祖父,孫兒有辦法退敵。”
唰!
所有的目光,瞬間再次聚焦到洛珩身上。
這一次,眼神複雜無比,有驚愕,有懷疑,有看瘋子般的嘲諷,也有一絲溺水者抓住稻草般的渺茫希望。
太子洛宸先是一愣,隨即嘴角勾起毫不掩飾的譏誚,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嗬!本王當是誰?漢王世子?軍國大事,生死存亡!也是你這乳臭未乾的娃娃能妄言的?怎麼?靠著些上不得台麵的陰私手段攪和了幾回渾水,就真以為自己是諸葛再世了?退敵?就憑你上下嘴皮子一碰?”
洛珩無視太子淬毒般的目光,對著龍椅方向再次拱手,聲音沉穩依舊:“回皇祖父,北涼鐵騎雖勇,但孤軍深入我腹地,利在速戰!其八千人的膽氣,全係於拓跋雄一人!此人一死,軍心必潰!群龍無首,八千鐵騎便是待宰羔羊!”
他目光掃過那些麵露不屑的武將,斬釘截鐵:“故,退敵之策,唯有一途——派一員真正的猛將,率精銳敢死之士,突入敵陣,直取中軍,斬下拓跋雄首級!此獠一死,北涼軍自亂,帝都之危立解!”
“斬拓跋雄?”太子像是聽到了世間最荒謬的笑話,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誇張的嘲諷,“你說得輕巧!當是砍瓜切菜嗎?王將軍、趙將軍、李老將軍!哪一個不是身經百戰、威名赫赫的宿將?!結果呢?全成了那拓跋雄刀下亡魂!連人家衣角都沒摸著!你洛珩空口白牙就要斬了他?派誰去?難不成是你這金尊玉貴的世子爺,要親自拎著菜刀上陣,演一出‘娃娃斬凶神’的戲碼給滿朝文武看?!”
太子的話如同點燃了火藥桶,朝堂上瞬間炸開了鍋:
“哈哈哈!世子爺莫不是茶館聽書聽魔怔了?”
“黃口小兒,不知天高地厚!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那是戲文裡唱的!”
“派誰?派那個剛殺了趙明德的霍勝胥?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去斬北涼第一猛將?滑天下之大稽!”
“就是!給拓跋雄塞牙縫都不夠!白白送死,徒增笑柄!”
“胡鬨!簡直是拿國運開玩笑!漢王府的人,除了會些邪門歪道和下作手段,還能指望什麼?”
“豎子誤國!豎子誤國啊!”
哄笑聲、斥責聲、怒罵聲如同潮水般湧向洛珩。
一道道目光,鄙夷的、嘲弄的、憤怒的、看戲的,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將他籠罩。
角落裡的漢王洛燼,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拳頭捏得死緊,指甲幾乎嵌進肉裡。
他下意識想縮脖子躲到柱子後麵,又硬生生挺直了腰,狠狠瞪向那些哄笑的大臣,嘴巴張了幾次,都被更大的聲浪壓了回去,急得額頭青筋直跳。
龍椅上的靖武帝,目光卻死死鎖在洛珩身上。
少年腰背挺直,在那片刺耳的嘲諷和惡意的目光中,身形紋絲不動。
那張年輕的臉上,沒有憤怒,沒有羞赧,隻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靜,唯眼底深處,跳動著一種近乎冷酷的篤定。
這眼神,讓靖武帝心頭猛地一跳。
“都給朕住口!!”
靖武帝猛地一拍禦案,雷霆般的怒喝瞬間壓下了所有嘈雜!
哄笑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驚恐地聚焦到龍椅上。
靖武帝的眼神如同實質的冰錐,再次狠狠刺入洛珩眼底:“洛珩!你方才所言,派精兵斬殺拓跋雄,解帝都之危!此策,朕準了!”
轟!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的驚駭!
連呼吸聲都仿佛消失了。
“父皇!萬萬不可啊!”太子臉色劇變,失聲驚叫,“此策太過凶險!無異於以卵擊石!那霍勝胥不過是個……”
靖武帝根本不給他說完的機會,冰冷的目光如刀鋒般轉向大殿角落那片陰影,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聲音如同戰鼓般轟然擂響:
“霍勝胥何在?!”
鏗!
一聲冰冷刺耳的鐵甲摩擦聲驟然響起!
角落的陰影裡,一個身影應聲踏前一步。
沉重的戰靴踏在金磚之上,發出沉悶而堅定的回響。
少年一身玄色輕甲,甲葉上凝結著暗紅發黑、已經凍硬的血痂,走動間發出細微的冰殼碎裂聲。
臉上濺著星星點點的血汙,額角一道新鮮的口子正緩緩滲出血絲。
然而,他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鋒,穿過滿殿的鄙夷,直直投向龍椅上的帝王!
正是霍勝胥!
他迎著滿朝文武,如同看死人般的目光,一步步走到大殿中央,對著龍椅方向,單膝重重跪地!
甲胄撞擊金磚,發出一聲鏗鏘脆響!
“臣,霍勝胥!”少年清朗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狠絕,清清楚楚地響徹在死寂的太極殿中,“領旨!必斬拓跋雄狗頭,獻於陛下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