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村團練聽令,奉肇慶府之命,剿殺粵西亂匪。”
“殺!”
團練的漢子們放平長槍,大步向前。
前進了0丈後,
陣型就不再那麼嚴整,有人稍微靠前,有人明顯落後。
陳世豪連忙大吼:
“注意對齊。”
……
豐塘村眾人也不再克製,跟著呂大有向前衝。
團練長矛突刺,衝在最前麵的客家漢子立馬倒下了好幾個,慘叫連連。
從這一刻起,雙方就不再是普通械鬥,而是你死我活的戰爭。
戰場之上,
長兵器優勢明顯,克製短兵器。
雙方的仇恨在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宣泄。
沒有謀略,全是血勇。
……
陳家村團練雖然是第一次真格打仗,眾人情緒緊張,刺殺動作逐漸變形。
可確實沒人潰逃~
宗族的凝聚力展現的淋漓致儘。
陳世豪終於瞅準了時機,
指著呂大有所在的位置,大吼道:
“轟他。”
3杆大抬槍架在戳在地麵固定的木柄叉子上,槍手略微瞄準後扣下扳機。
火繩激發火藥,騰起的煙霧瞬間籠罩了槍手,巨大的噪音甚至導致了短暫耳鳴。
槍手齜牙咧嘴,
隻因後坐力太大,肩膀好似被重錘擊打,疼痛難忍。
戰果明顯,
呂大有以及身邊一圈人全部中彈倒地。
豐塘村的人有點打懵了,被團練的長矛壓的節節後退~
……
陳世豪狂笑。
握著長矛衝上去,他瞅準了一個手握砍柴刀的客家漢子。
第一槍虛晃麵門,第二槍戳入漢子腹部。
再一拔~
對方立馬綿軟倒地,傷口血噴不止。
後麵,
名目睹了全過程的大腳婆娘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舉著鐵叉好似母狼般撲了上來。
陳世豪已經殺紅了眼睛,
不管對麵是男是女,都是仇敵。
照麵後幾個回合就刺翻了她們,一死一傷。
……
砰砰砰,
這是三眼銃的動靜。
多名客家漢子手握三眼銃,近距離施放。
距離如此之近,殺傷力也不容小覷。
團練隊形立馬出現了缺口。
身中十幾顆鐵砂的呂大有知道自己活不久,乾脆死的更有價值些。
他抄起自己的長刀,不管不顧的衝進缺口見人就砍,絲毫不躲避那些對著自己攢刺的長槍。
沒一會,
他被幾杆長槍連續刺中,重重倒下,整個人好似血葫蘆。
……
“殺光客賊。”
“殺光土賊。”
雙方發瘋一般,大砍大殺。
陣型全部消失,隻剩下捉對廝殺。
周圍即將成熟的稻穗,被溫熱的鮮血反複澆灌。
以命相搏~
所有人都像野獸一般,嘶吼著以手裡的簡陋武器砍殺敵人。
宗族之間的仇殺比分屬不同陣營的廝殺更為殘酷,雙方酣戰的激烈程度,甚至超過了吳軍和綠營兵的。
……
陳世豪守著大抬槍,一遍遍的催促:
“還沒裝填好嗎?”
抬槍手滿頭大汗:
“馬上,馬上。”
抬槍這種東方特色火器裝填很費事,又長又沉重,
需要1個人扶著槍,放低槍口。
另外1人專職裝填,槍管那麼長,導致每一步都特彆費時。
“好了。”
“閃開,讓我來。”
陳世豪扔掉長矛,奪過抬槍架在木叉子上。
瞄準0丈外的一群豐塘村凶悍的大腳婆娘,扣下扳機~
火繩引燃引火藥,火星竄入槍膛激發火藥。
巨大的後坐力瞬間震的他肩膀發麻,饒是平時練武的身軀也有些吃不消。
……
目視所及,
十幾個女人中彈倒下。
“打,繼續打。”
鐵砂,對於無甲單位簡直就是虐殺。
巨大的傷亡終於讓豐塘村的客家人意識到不能這樣繼續下去了。
“跑啊。”
最終,
曾懷古帶著100多人逃回了村子,據守圍樓。
殺紅了眼的陳家村村民窮追不舍。
而圍樓,將一場村戰抬高到了本不該有的難度。
沒有炮,很難啃下這種建築。
抬槍也是撓癢癢罷了。
而一旦靠近,就被圍樓裡麵的客家人用短矛擲、用三眼銃和鳥槍打,用石灰罐子往下砸。
……
於是,
陳家村的團練承受了一部分傷亡後也清醒了。
打不過,那就不打。
改成搞破壞!
搶糧食,牽牲畜,燒房子,堵水井。
杆抬槍對準大門,據守圍樓的客家人如果敢出來,正中他們下懷,一轟一個準。
械鬥,
看似進入了低迷期,實際上更野蠻了。
兩村的廝殺引起了一串連鎖反應。
小官田村、北芬村、禾穀村、橫坑村、南洞村等等十幾個客家聚居村主動前來救援,自發組織起了準軍事組織——粵西客勇。
……
陳家村撤兵,據守本村,同時派人向附近的士紳們求援,向縣衙求援。
次日,
距離最近的3名廣府士紳出動團練00人,鶴山知縣出動綠營兵30人聯手鎮壓客亂。
雙方廝殺,各有傷亡。
野戰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由於組織低效和武器簡陋,雙方都不具備攻堅實力。
打來打去,互有輸贏,無非是消耗人命罷了。
沒過日,
附近的開平縣也爆發了類似的土客械鬥,規模更大,範圍更廣。
誰先動手,為何動手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械鬥好似火山爆炸,再也壓不住了。
……
而消息傳到100多裡外的廣州城,
兩廣總督伊爾杭當場宣布:鶴山、開平兩縣客勇為亂匪,地方官署士紳皆可剿之。
為了鼓勵進剿,
他下令賞賜陳家村團練白銀100兩,封陳世豪為鶴山縣團總。
同時令各州縣打開武庫,售賣各類淘汰火器~
光廣州府,就出售了1000杆淘汰鳥槍。
……
吳軍第軍團,此時還不知道衝突爆發。
在苗有林的指揮下,
第軍團僅留1個連駐守南雄府城,保證物資樞紐安全,隨即出動全部兵力進攻韶州府。
開拔前,
他大聲激勵士氣:
“天日漸暖,正宜征戰。打下韶州府,打下英德縣,把我們的軍旗插上廣州城頭。”
“廣州乃清廷華南重鎮,打下廣州,就等於打下了半個廣東。”
“萬勝~”
補充新兵後,第軍團紙麵兵力達到了900人,但刨去部分留守兵力,實際僅有7000人。
而第1派遣軍000炮灰的到來,讓苗有林麾下兵力達到了1000人。
根據參謀本部的軍令,
留守萍鄉、撫州、瀘溪的3支偏師,也會在即日南下歸建。此3要地空缺防務將由第1軍團接手。
另外還會給第軍團臨時劃撥個連的輕騎兵,以及1個舟橋營。
所以,
最終,苗部總兵力會接近1000人。
……
參謀本部沒有告知第1軍團入贛的戰略目的,但苗有林猜測是為打湖廣做準備。
至於說,
是先打湖北還是湖南,暫時不得而知。
苗有林為人桀驁不馴,但他發自內心的欽佩陛下,不敢有絲毫造次。
因為,
陛下的眼光犀利,手腕老辣,戰略穩健。
剛帶著山寨弟兄們投奔吳國時,他曾經琢磨過借東風培養私人勢力,後來陛下洞若觀火,既用也防,把自己吃的死死的。
然後,
他就不再有任何非分之想了。
老老實實的做陛下手裡的利劍,南征北戰,爭取在從龍之臣裡排名靠前。
雖非嫡係,軍功卻穩壓嫡係一頭。
這就是他的底氣~
……
繼打下廣東後,湖廣就是南方的最後一塊膏腴之地。
手裡有糧,心裡就不慌。
隻要將湖南、湖北、江西3省連成一片,吳國肯定不心慌。
行軍途中,
苗有林在馬背上顛簸時,心中不無惡毒的琢磨著:
不知老上司阿桂是否會回憶起當初的黃石磯之戰,勸降自己的賞格太低,而覺得臉紅。
貴州綠營同僚,在邸報裡看到自己名字時是否會百感交集。
至於說,
何時何日能夠率軍打回貴州,衣錦還鄉。
他暫不做指望~
作為一個貴州籍前綠營軍官,他很清楚貴州在奪天下的戰略布局中排名幾何。
福建倒數第一。
貴州倒數第二。
這個榜,叫“兵家不爭榜”。
真沒啥好爭的,除了山還是山。
……
從南雄到韶州,沿途多山地丘陵,但海拔不高。
粵北河流眾多,流經區域就形成了河穀平原。
第軍團沿著湞江(北江上遊)行軍,沿途所見土地皆被開發,河邊遍布房屋、耕地。
韶州府的客家人興奮的望著這支遠道而來的陌生軍隊,3分畏懼,7分期待。
這段時間,苗有林基本厘清了廣東局麵。
潮汕宗族率先起事,被實力尚存的清軍槍打出頭鳥了。
客家人和廣府人有難解的矛盾,處於弱勢一方的客家人本能的想抓住吳軍這個救命稻草,借力打力。
而陛下,在信中鄭重的再三叮囑自己。
莫要介入土客矛盾太深,否則將來經營廣東會有很大的阻力。
無論吳國公開支持哪一方,都會令另外一方怨恨、恐懼。
而這種怨恨情緒會一代代相傳,很難解決~
殺戮?
彆說吳軍不是殺人狂,就算十萬吳軍全員殺人狂也無法做到。
……
“報,清軍斥候和我軍接觸交手。斬殺斥候人。”
“知道了。”
韶州府早已得知吳軍來犯的消息。
雖然大家在年前就預料到早晚會有這一天,可當靴子真的落地時還是有些緊張。
城牆上,
守軍臉色凝重,很多人甚至在輕微哆嗦。
人的名,樹的皮。
吳軍凶名遠揚,清軍望風披靡。
尤其是江北會戰擊斃海蘭察和索倫兵,震懾力十足。
這就相當於全殲74師的意義,戰略意義很大。
至少,
全廣東68000名綠營兵,沒人認為自己比索倫兵更能打。
……
“總指揮,有幾個韶州府城溜出來的客民要見你。”
“搜身,然後帶過來。”
苗有林很謹慎。
越是這種亂局,自己越不能隨便相信任何人。
3名百姓,磕頭行禮。
“韶州府義民拜見吳國將軍。”
“起來吧,你們有何事?”
“城中客民翹首以待天兵到來,清廷無道,我等不堪忍受其壓榨,韶州客家人皆願歸順大吳。”
“好,好。”
苗有林說了一些場麵話,就打發了。
留下3人麵麵相覷,他們是韶州客家首領趙德的子侄,提前半個月潛出城就為了等待今日。
……
韶州府源源不斷送出的情報,都是趙德在幕後所為。此人有舉人功名,經商,頗有家資。
最為難得的是他和曆任官府都維持了表麵的友好關係。
屬於典型的地方豪紳~
據稱,
趙氏祖先是在崇禎初年攜家從北直隸開始逃亡,一路逃至韶州府山區才停住腳步,成功躲過了北方的兵災,也躲過了清軍在廣東的多次屠城。
後來天下安定,趙氏才舉家下山,購置宅子田產搬入韶州府城。
清初,
田土、宅院皆低價。
從康熙晚年開始,各類不動產價格節節攀升,雖三五倍亦不能得。
趙家成功的實現了一次總財產的大增值。
而南下的絕大部分客家人,在逃亡途中失去了家產,僅存其身。
這些極少數能夠保住族人和財產的人,後來就很自然的成為了族群首領。
趙德,就是個例子。
……
趙氏3個年輕人站在路邊,望著吳軍過兵。
紅黑軍服、燧發槍、火炮,看的他們心裡發熱。
其中1人嘀咕道:
“軍容嚴整,秩序井然,難怪打的韃兵們節節潰敗。”
另1個心裡默念著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當如是也。
感慨道:
“兒,終於明白爹爹的苦心了。”
趙德在家經常念叨:
暴力,是一切權力的根源。
而軍隊就是高度組織的暴力集成,是至高皇權的根源。
趙家,絕不能錯過這個翻身的機會。一定要主動綁上吳國的戰車~
……
韶州城曆史悠久,位置重要。
是廣州的北大門!
欲破廣州,必取韶州。
韶州府城很特殊,
這是一座水運地位遠遠大於陸運的城池。
西邊是武江,東邊是湞江。
兩江夾1城,東、西、南三麵環水,唯獨北門,走陸路可至。
城池的形狀就像是是花瓶。
對於進攻方來說,戰寬略顯狹窄。
【此處提醒作者上圖】
所以說,
第軍團隻能從北麵強行突破!
……
城中有戰兵7000人,另動員了民壯3000人。
韶州知府孫曉歡,乾隆1年進士,籍貫蘇州府昆山縣。
新任南邵連鎮總兵連順,是個從廣州滿城來的鑲白旗人。
連順是個倒黴鬼,在廣州滿城一直不得誌,喝涼茶街溜子10年。
突然天降一頂碩大的武官頂戴,喜出望外,赴任後才知道原來是個送死的差事。
巨大的心理壓力之下,連順鬼使神差冒出一句:
“咳咳,孫大人,您和李鬱是老鄉哎,俗話說老鄉見老鄉~”
孫曉歡年過旬,苦笑道:
“連大人說笑了,本官是蘇州府昆山縣人士,李逆是蘇州府吳縣人士。嚴格說起來,我們算不得什麼老鄉。考慮到年齡差距,本官名列三甲時,他或才出生,我們想來是攀不上交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