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喧囂的議論聲,逐漸安靜下來。這裡原先是一間倉庫被臨時改作了會議室,特能裝人。環境簡陋,每人僅有一張椅子坐著而已。“諸位,能否在日後的帝國占據一席之地,就看你們接下來的表現了!咱們自己人之間先把茶葉來回倒騰幾次,在眼花繚亂當中把價格給炒起來。”“然後~”胡雪餘頓了一下,微笑指著劉金鑫:“劉掌櫃的費心牽個線,把貨先倒騰給外人一半。再然後,剩下的一半咱們之間來回倒騰,再次把價格拉高,就可以分批出給各省的小戶散戶了。”“諸位都聽明白了嗎?”“我等明白!”胡雪餘慢悠悠起身:“接下來,諸位之間具體的合作事宜就和福成大人商議吧。本官先走一步!”……出了蓮花島,一名下人匆匆趕來,低聲耳語道:“老爺,楊妃生了,是個女娃。”胡雪餘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背著手望著陽澄湖,表情頗為欣慰。他沒有急著回府城,而是找了家臨湖酒館要了一壺溫黃酒,一尾清蒸鮮魚,一碗羊肉湯,慢條斯理的用餐。官氣十足!身為師爺,他日常出入各類衙門。氣派甚至比尋常的道台都要足,毫不掩飾。突然,有人掀開棉布門簾,裹著一身寒意進來了。“在下劉金鑫拜見國丈大人。”“哎,不必拘禮。”胡雪餘心情很好,態度就很隨和,“小二,加一雙碗筷。”……“你們,都出來。”隨從多給了一點碎銀子,讓酒館的掌櫃小二在外麵候著,省的聽見了不該聽的話。“劉掌櫃的,日後有什麼打算呐?”“請國丈指教。”“你是天成元東家的侄女婿。日後這東家老了,你完全可以撐起這一攤子。”“隻怕在下威望不夠。其餘股東,還有東家的子侄會反對。”“有陛下的劍為你撐腰,你的威望肯定是夠的。”胡雪餘夾起魚眼珠子那塊,觀察了一下才放入口中,“不錯,十分新鮮。”劉金鑫連忙給他斟酒,恭維道:“您老是吃美食的行家,這一點咱山西人自愧不如。”“嗬嗬。”胡雪餘沒有客氣。他公乾到過山西,4天吃了8種麵,氣的他從驛館拂袖而去。從此一生晉黑。……“你東家知道多少?”“3成,至多不超過4成。”“甚好。”劉金鑫心中歡欣,也給自己斟了一碗羊肉湯慢慢的喝。胡雪餘吃到七分飽就放下了碗筷,起身欲離開時。又說道:“晉商自古精明,天成元票號今日獻上足夠分量的投名狀,日後所得回報何止百倍千倍?”“是。”劉金鑫搶先兩步起身,替胡雪餘掀開簾子。目送他坐上馬車,在4個隨從的護送下消失在視野當中。“掌櫃的,胡大人他已經走了。”“嗯。”劉金鑫突然抬頭,伸出右手虛空抓了一下,“今年怎麼回事,說好的大雪呢?”“是啊,都快過年了還沒正經下過一場大雪,怕是明年的莊稼收成不會好。”“你去各地打聽一下。如果都是這種天氣就飛鴿傳書總部考慮囤糧吧。到時候青黃不接的時候拋出去,又能小賺一筆。”劉金鑫是個精明的商人,他從學徒做起,各種商場手段無一不精。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生意的儘頭是放貸!賺錢的儘頭是當官!劉金鑫想戴一頂夠分量的紅頂子。……杭州,拱宸橋上。一名身穿狐裘的貴婦眼眶微紅,喜滋滋說道:“老天爺保佑,咱貞兒、潔兒出嫁日是大晴天。”“好兆頭啊。”趙立春揮舞著右手,輕聲感慨道。今日杭州城數萬人出城圍觀,直呼大開眼界。隻見那送親的隊伍水陸並行,由16艘船組成的船隊行駛在運河當中,大紅燈籠高掛,大紅綢子妝點,甲板還有身穿吉服的樂隊吹吹打打。船頭平放一尊大鼓。4個鼓手麵對麵站立,就像是打牌的座次一樣,分為兩組輪流敲鼓。船尾懸掛千響鞭炮,震耳欲聾。首船的兩側各站一隊吳軍火槍兵,還高高懸掛著“吳”字樣的刺繡龍旗。這樣一支氣派的船隊從拱宸橋下穿過,目的地——蘇州府。……岸上的送親隊伍更誇張。首尾超過2裡,人數超過500。打頭的是兩張福祿壽喜六柱床,通體貼金箔,用掉了9斤黃金,上簷掛落多達5層,寓意“九五之尊。”在陽光的照耀下,金光閃閃!雕刻更是繁複到極致,有龍,有麒麟,有瓜果,都是極好的寓意。每一張床就像是一間移動的屋子。需要20名漢子,分列四周抬著木杠子前行!之後是高達50人的吹鼓樂隊。再後麵就是兩架八抬大轎!從頂到底清一色的紅緞,看的人眼暈。轎子旁邊各有陪嫁丫鬟4名、婆子4名隨行。再往後,就是嫁妝。杭州百姓看的十分帶勁,擠在前頭的閒人大聲講解,好似報菜單:“蘇繡錦緞4車,蜀繡4車,銀20車,金6車,成衣10車,家具5車,字畫古董10車,首飾5車,寶石2車,西洋珍寶2車,刺繡被褥2車,樂器2車,珍奇異獸2車~”箱子就這麼敞開著,讓世人看這潑天的富貴。仿佛在說:看呐,這是我趙立夏獻給陛下的忠誠!從今往後,吳興趙興,吳亡趙亡!……杭州府派出了400名士兵,持槍肅立維持現場秩序。劉阿坤攜夫人也在場觀禮。或許是遠離征戰、錦衣玉食的緣故,劉阿坤原本壯碩的體格,更加壯碩。身高5尺半,寬3尺半,整個人已有四邊形戰士的趨勢。佩在腰側的長劍,顯得像兒童玩具。身上穿的與其說是綢袍,不如說是一張絲綢床單。所有人都不懷疑,阿坤一伸胳膊就能把夫人甄氏給抬起來,不費吹灰之力。“趙會長倒是好魄力。”甄氏輕笑道。“嘿嘿,他破財了。”對於這位聊天話題從來不在一個路徑的丈夫,甄氏已經很習慣。嫁妝車隊過去後是16匹白馬,不帶一點雜色。又有8匹矮腳馬,貴族女眷和孩童可騎著遊玩,毫無危險。隊伍的最後是兩件刷著朱漆的棺材!每一件都是10人抬著。看起來頗有分量。……甄氏仿佛在自言自語:“紅床打頭,紅棺收尾。這就是一個女人要走完的一生。”阿坤抱著胳膊,嘿嘿傻笑:“太周到了。”突然,河邊圍觀的人爆發出一陣山呼海嘯般的呼喊。所有人都拔腿往河邊跑去,秩序瞬間失控。劉阿坤倒是沒忘了職責,按劍喝道:“衛兵,什麼情況?”一名騎兵匆匆趕來,翻身下馬稟報:“稟大人,乃是趙府陪嫁的女樂團所乘的遊船經過。”……隻見一艘嶄新的遊船,兩側站滿了身穿各色繡裙的年輕姑娘。不能說沉魚落雁,隻能說仙女下凡。河邊圍觀的數千人都看呆了。有人感慨:“杭州竟有如此美貌女子,我等雅士卻絲毫不知?”“噓。沒看見那幌子寫著嗎,這是進獻給陛下的。”眾人眼熱,羨慕。倒是沒人嫉妒。陛下就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吳國治下的很多百姓都以為吳軍已經打到中原了。乃是宣傳署的傑作,他們借助茶館酒樓這些場合故意虛構了戰報。署長賈笑真,在內部的例會上,居然拋出了“百姓一輩子都走不出家門50裡,無需知道真相”的理論。堪稱石破天驚,簡在帝心!世人須知,文化人一旦沒了下限,那可真是沒了下限。很容易出人頭地!……宣傳署火力全開,長期宣傳:吳王陛下的大軍已經北伐中原,節節勝利,清廷正在遣使求和的消息。這成功的影響了很多人原本忐忑、搖擺的心思!從街頭百姓腦後辮子的人均擁有率就能看出來。以前至少是9成,如今可能隻有6成了。在見風使舵這方麵,街頭潑皮往往領先一步。許多割了辮子的潑皮以先進自居,時常暗示自己和新官府走的很近。割了辮子≈衙門幫閒!邏輯上勉強能單腳站立!然而讀書人是不會割的。他們更謹慎,更畏懼清廷,同時也不那麼好騙。不過,雖然有部分讀書人識破了“戰線推到中原”的虛假宣傳,但都緘口不言,絕不敢點破。大清國文字獄慘烈,大吳國的文字獄焉知不慘烈乎?不如躲進小樓,潛心考據朱熹當年生過幾個兒子,其中有幾個是私生的。……遊船船艙內,一個臉色陰沉的老嬤嬤望著甲板上那些看風景的女樂團,心中妒火熊熊燃燒。她就是此團的教師,容嬤嬤。今日喜慶,不方便公然毆打這些小蹄子,待安定下來定要狠狠的教訓。從富商府裡的私團,到皇帝家的禦用團,這禮數規矩起碼得提高3個檔次。“嬤嬤,出來看河邊風景?”“哼。”她沒好氣的,砰一聲關上了艙門。比劃一根白色棉帶子的長度,大約2尺長。“進了宮的女人,這腰定然是不能粗的。2尺?那簡直是行刺陛下!”她摸出剪刀,哢嚓剪掉一截。“嗯,這應該差不多了。”容嬤嬤抖了抖帶子,很滿意的收入袖中。以後,凡是這根帶子繞腰一圈還夠不著的。先狠狠的掐,再關小黑屋餓2頓。繩子雖細,關係的卻是皇家體麵。……熱鬨看完了,眾人回到杭州城。甄氏咬著耳朵問道:“阿坤,伱羨慕嗎?”“羨慕啥?”“羨慕那一船~”“嗯。”“喜歡嗎?”“喜歡。”甄氏莞爾,自家夫君依舊如此憨厚,率直,坦蕩。“過了年妾身替你挑幾個養在府裡,你喜歡什麼樣的?”“嘿嘿,夫人對我真好。記得挑好看點的,苗條點的,我不喜歡胖子。”說著,劉阿坤一腳跨進木盆。盆內飄滿花瓣的熱水立馬溢出來許多,流的滿地都是。旁邊伺候的幾個丫鬟捂著嘴偷笑。……甄氏扭頭,輕聲吩咐:“明兒找個箍桶師傅重做一個,再做寬2尺。”貼身丫鬟尷尬道:“夫人,房門太窄,可能搬不進來。”甄氏神情淡定,拔下金釵,一頭青絲瀑布般垂落:“那就拆門。”“是。”總之,杭州城人人皆知。防禦使劉大人為人毫無城府,主意多是夫人在背後拿的。劉甄氏看似溫柔嬌小,卻是位不戴頭巾的“須眉”。無論是政務,還是商業,皆進退有度。尤其斂財堪稱一絕。無損吳國明麵利益,卻是和王亶望聯手用幾樁生意把浙南的鹽商米商坑的吐血,紛紛請托送上厚禮求放過。關鍵她還未曾動用官府刑獄手段,隻是正常的商業競爭手段而已。如今浙南人能吃幾兩鹽,都得瞧甄氏的心情。……紫禁城。乾隆突然接到了兩路情報,分彆來自江南和江西。第一份是來自江南潛伏的粘杆處細作,關於窺視吳軍數月所得情報。其中,夾雜了一份尤其關鍵的情報。李侍堯有大嫌疑!在被困江寧期間,他曾經多次翻閱族譜。還有一點能夠證明李侍堯嫌疑的情報是,偽吳王在攻陷江寧後手頭明顯闊綽,兵力急劇膨脹,甚至有錢收買民心。顯然從江寧獲得了一筆數目不詳但確信十分龐大的現銀。“哼,李氏奴才這是有多不看好朕的大清。這會就開始下注了,真是頗有乃祖之風啊。”“來人。”“奴才在。”“傳朕密旨,刑部大獄密裁李侍堯,賜毒酒。你帶2名侍衛事後查驗屍體。”“嗻。”秦駟麵不改色,悄悄的退出了養心殿。召集一隊藍翎侍衛,乘坐馬車出了紫禁城。……除此之外,還有關於偽吳王勾結海外蠻夷的實證。粘杆處細作的活動能力很強,他們甚至親眼遠遠的目睹了那些形貌一看就不似漢民的夷人出沒於吳軍衙署。鐵證如山!“朕倒也不覺得奇怪。海外蠻夷窺視我大清賊心不死。遠有哥薩克,近有準噶爾,哪一個不是靠著夷人的軍火起事。”於敏中突然抬頭,補充了一句:“還有蘭芳!”(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