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氣氛一時冷至冰點。蓮心閣五人關起門來商量,最後拿出個無論外人接不接受的交代;四位峰主先合力控製蕭庭樹,而後對元武峰進行一次徹底而無情的洗查;仙人台壓覆過來,在鶴檢的眼目之下,崆峒整個成為被調查對象,所有受懷疑之處,都要一點點拆透揭開。這是三種完全不同的結果。蓮心閣幾人一時無人說話,仍把目光投向漠然而立的蕭庭樹。蕭庭樹看著無洞,在沉默的逼視之中,他緩緩抬手解劍,闔上了雙目。“收押。”無洞這才收回目光,按劍大步走進堂中。隋再華隨後走入,蕭庭樹睜眸看了他一眼。好在身旁的女子也確實不關心此事,無洞正給了她一個離場的理由。“劍腹山是什麼樣子?”安靜片刻,裴液問道,“明姑娘覺得,和歡死樓的事情有關嗎?”“我不該接受縹青的感情。”在月下鬆邊,這些天以來,少年第一次乾澀地提起了這件事。“.不用不用,這太貴重了。”裴液連忙擺手,“我沒什麼重傷的之前在博望你喂我的那種就行。”“.”安靜。“.哦。那就不用了明姑娘。”裴液很不好意思,“我這點兒傷用不著的.你也太大方了。”裴液點點頭,沒再講話。隔壁院子裡傳來三位崆峒弟子的聲音,他們同樣沒有燃燭,更遠的地方是執法正廳的火光,裴液望著那邊,眸光在月下輕微閃動。“通俗而言,就是一座用山水構建的宏大劍陣。我沒有見到,但我想裡麵應有許多許多柄劍,當這劍陣共鳴而起時,萬方劍感就同時湧向中心的劍者,是非常神妙而密集的體驗——記得我說過【白鹿宮】以技求悟心劍嗎,這劍陣就有異曲同工之妙。當千萬道劍感混在一起湧過來時.”當隻剩相關最緊密的兩方在場時,有些話才可以足夠通透地說出來。“嗯?.哦。”裴液回過神下意識一笑,但很快又有些沉默地望向樹梢,“.明姑娘,你那天說每個人都可以是【明鏡冰鑒】,抉擇無疑。後來我想.也許對我們這些不是天生明心的普通人來說,每一個艱難做出的抉擇,其實就是看清自己.鑄造自己的過程。”“沒有,剛好已經見過了那座劍境。”明綺天合上書冊,安靜地看了看他身上的血痕,伸指遞過來一枚精潤的丹藥。裴液如今已能夠閱讀一些話外的意思,他的傷勢自然不用無洞在這時候專門關照,老人請他歇息,其實是請身旁的這位雲琅傳人離場。兩人來到了旁邊一座安靜的小院前,女子推門跨入:“隻是,就這陣本身而言,我不知道那些劍為什麼可以向人提供這樣的劍感。”“幾位小輩先請離開吧。”無洞低頭走進來,轉頭道,“裴液,你也先去歇息吧。”“.”“.謝謝你聽我說這些無聊的話,明姑娘。”裴液轉頭看向女子,她一直安靜地聆聽著,月光像是浸入白衣之中。“但不是的。”“.什麼?”裴液一怔。“.”“看人練劍。或者我以玄氣帶動你手上的劍來演練劍術.概而言之,那無非是你感知到一門劍時心中產生的感覺。”女子道,“所以我不太明白,他們怎麼做到這一步.好像周圍有成千上萬個崆峒弟子在用著不同的劍術,而伱的劍和他們所有人連在一起。”但女子的表現卻令他有些慌亂。“.什麼?”“那是最後一枚了。”明綺天便斂指收起。“久見,蕭長老。整合少隴劍者一事,由來多賴崆峒相助。”隋再華沒有閃避目光,“歡死樓隱匿此間,便是貴門之毒瘡,剜去雖痛,卻是救命之舉。”明綺天安靜而認真地看著麵前有些忐忑的少年,輕柔道:“沒什麼不對的,裴液。”“如果你當時‘做對了’的話。’”女子沒再說下去,隻是平靜地看著他。“但她會很傷心的。”女子輕聲道。“嗯。”女子安靜地看著他。院中老樹倚牆,冷月在天,兩人就在石桌前坐下,也沒有燃燭,清晰的樹影被月色投在腳邊。“所以歡死樓也許獲得了許多迥異的劍術,但劍腹山的關鍵是那些劍如何被用出來。”女子輕聲道。“.”“我會的。”女子眸子一如既往地剔透,許諾般看著他,“當你可以看清自己的時候,我不會讓你墜下去的。”“我錯了,明姑娘。我其實又蠢又弱,兩個月前他們輕易奪走我身邊的一切,兩個月後換了一批人,又隨意做到了同樣的事情——我到現在找不到他的所在!”“你瞧起來好了一些。”女子忽然道。“希望沒有打擾到明姑娘你問劍。”裴液有些抱歉地看向身邊的白衣,“聽說你們是從劍腹山趕過來的?”“啊?”裴液驚訝地看著她,女子實在不像經常受傷的樣子。“你覺得我說的不對嗎,明姑娘。”應皋這時拱手道:“鶴檢既然親至,敝門當知此事肅重,即刻便清查元武,務求照徹隱暗。”裴液怔住:“.”“所以我有些高興,明姑娘。”許久的沉默。“之前在奉懷散出去許多。”女子忽然頓住,看向他:“你會怎麼處理?”明綺彎唇點了點頭,談及劍道女子總是認真而耐心:“是的。江湖上傳言說它能令人一舉儘習崆峒之劍,以之為劍道寶地,但那是舍本逐末了。千萬道迥異的劍感在同一個瞬間撞過來,它們不是為了令人學會其中的任何一門,而是供人領悟更高一層的東西。”“一般而言,‘劍感’怎麼提供呢?”“.什麼事?我不明白,明姑娘。”裴液有些茫然地無措,“我很信任,也很欽慕你.我就是有時候會犯蠢,如果我哪裡不對了.你能不能幫我想對。”裴液深深吸了口氣,語聲放緩了些:“所以我想,我沒資格談博望城裡的一切,我應該像現在這樣,一刻不停地追索他們,讓他們每天睜開眼睛就感到一柄寒刃離自己的咽喉又近了一步.現在我找到了兩個,還把他們殺了。”“.‘摶而觀之,拈其大端,得神.得神而忘形’。”安靜。蕭庭樹沉默闔目。“我總覺得敵人很遠,又總覺得自己隻要做出決定,就可以守護一切。”這些天輾轉反側的心緒漸漸從少年口中流出,“我覺得我們剛贏了一場慘烈的戰鬥,要迎來一個光明的世界我覺得下一次遇到他們時,我一定已經做好了準備。”“我太幼稚.太隨便了”少年低著頭,聲音輕得就像桌上的月霜,“我太傲慢自大。”“你好像有些把自己看錯了但你一直在做同樣的事啊。”無洞抬手:“應峰主,不是清查元武,是清查【蓮心閣】。”裴液最後一個出來,燈燭搖曳的堂中便隻剩幾位真正的高位之人,他合上門,最後一眼裡,蕭庭樹正被束縛雙目,係上了玄氣鎖。裴液怔然一瞧,這枚丹藥他曾經見過的,在越爺爺將歿之前,女子就曾將它拿出來,說是救命之丹。“我以為我從奉懷出來以後——”少年忽然嗓子微頓,雙手覆上了麵孔,聲音微啞,“.沒有荒廢過一時一刻。”“冷靜地一一拆解它們?”秋涼的夜風一拂,裴液才覺出身體的僵硬與堂內的憋悶,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其實還有諸多重壓在身,此時卻覺出一份許久未有的輕鬆。“你要相信【明鏡冰鑒】。”明綺天清淡地一抿嘴唇,“那,你現在想學劍嗎?”裴液本以為自己是想通了某些事情,他已不覺得自己一定能勝過所有敵人,隻希望不再無力和後悔,當把這些話傾吐給女子時,他心中也又一次地在相信它們。“《幽仙劍》不是還沒有看完嗎,因為你一直很忙,所以.”“.”(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