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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鬆論劍是崆峒諸峰交流最深入的一次盛事,不全是為了比拚高下,也多有聯絡情誼的意圖在。
因此當一峰弟子受此重傷後,其餘諸峰既然就在蓮台上目睹,自然沒有坐視不理的道理。不過大家也知道代尚餘的弟子這樣落敗,第一天多半不大好看,因此到了第二天,人們才紛紛踏上了這座孤峰。
晏采嶽雖然清傲,但容貌出挑、天資卓越,在弟子間也多有擁躉,如今天色已暮,院落中還是有些稀落的人影。
“巡查過了,沒有缺漏。”高處陰暗遮蔽的山影裡,一道人影融在裡麵,趙成躍到他身邊,今日第十七次完成同樣的回報。
甘子楓點了點頭。
似乎沒得回應,少女低了下眉毛,有些傷心。
藍衣少女凝眉沉默,孔銀珊茫然四顧道:“是不是弄錯了?——史師兄怎麼了?”
“嗯?”
史應麟回看她們一眼:“醫堂已經下了定論,采嶽的經脈樹,恢複不了了。”
氣氛一時沉默,孔銀珊強作歡笑道:“但也可以往好的看——以後采嶽師兄接受了這件事,也就沒有那麼討人厭了,平日就可以喊他一起玩了。”
一合冊道:“先攔住他。”
——
時間流去,星月漸隱,夜色已深。
幾人茫然地看著他,隻有老人自己渾身冰冷。
“什麼?”
“啊?”兩位少女都驚訝,“有沒有,給我看看!”
“大陣還開著,沒有玄門能進來!”
“可”趙成忽然皺緊眉頭,“若季楓已被‘奪劍’,那仙橋峰還有再來一次的價值嗎?”
他們在山峰間縱橫搜尋,然而行下此事之人就像憑空蒸發,根本找不見一點痕跡。
甘子楓一把將一張短箋甩在了他身上,趙成低頭看去,上麵是少年一筆一畫的字跡。
趙成點了點頭。
“.季.季楓?”趙成蹙眉挖掘著少年時的記憶,“我記得有人說.他好像是自殺了?”
甘子楓翻到最後,上麵是增補的一頁,墨跡已經陳舊。
史應麟舉手棄劍,沉穩道:“來時我就見整座峰被封鎖得滴水不漏,沒人能從除了主道之外的地方上下——不知貴堂在稽查何事,但想必是誤會。”
“哪還有。”史應麟笑了下,“一年多前的事了,後來再沒見他提過.作為仙橋真傳壓力很大,想必要麼是被代師叔毀了,要麼是自己放下了。”
“孔、俞兩位師妹,請退開。”
“.為什麼?”
“.”孔銀珊失語。
“.”
“他說他會找出足夠有力的痕跡,但後來他什麼也沒告訴執法堂。”甘子楓沒什麼表情,“四天之後,他離開了山門.再也沒有回來。”
趙成卻微怔:“.他?”
趙成不語,隻按劍盯著史應麟,看著幾人給他加上束縛。
“總之,即便不能修行,采嶽也能把很多事情做好。”史應麟望著前方,“所以——什麼人?!”
老人從未向他透露這份內容:“既然無大人信您,我也信您。張峰主說敵人恐在蓮心閣中,我已請明劍主幫忙盯住。”
在玄門的聽覺之下,在冷蕭的夜風之中.遙遙傳來一個垂直墜落的破風之聲,是那樣微弱而清晰。
“一具高墜而亡後放了兩天的屍體他當年和我解釋了許久那些細微的不同,但在我們看來就是捕風捉影。”甘子楓轉頭看著他,“但現在,那位裴少俠去了一趟彩霧峰,告訴了我同樣的事情。”
甘子楓猛地縱身回掠,但在這一刻他就已經知道,來不及了。
——
同樣是雲坪崖下。
執法堂幾乎已經全力在此,甚至是將計就計,沒在崖頂院子安插人手,又假裝不知道敵人是崆峒奸細隻為誘對方前來。
“他就算找不到機會動手,也一定會借機來看看。”甘子楓道,“我已叫人去取當年的卷宗了,等拿過來後,對比今天和七年前的名帖。”
趙成皺眉:“.”
“之前我想也是,但現在不一定了。”
“為什麼?”
史應麟笑了下:“.這倒確實,采嶽心地不壞,人也聰明,之前還有次還故作無事地找我索要話本,後來被我發現是自己在偷偷寫.”
“.”
“人倒多了不少。”趙成接過來,又翻開一本嶄新的小冊,將兩頁比對在一處。
“有沒有可能,堂裡會有判斷的流程。”趙成低眉再次打開兩個冊子比對,“既然七年前的凶案你同樣出現在了這裡,就隻能去待幾天了。”
甘子楓隻覺臉上火辣,在七天之前他們就已知道對方要殺害崆峒弟子,在四天之前他們就已知道對方最有可能的目標就是晏采嶽,而在兩天之前,晏采嶽果然成了廢人被置於孤峰。
甘子楓沉默片刻:“我不清楚他們的細節,也許他們沒有收集到滿意的版本,而仙橋峰最好的是《白虹篇》,晏采嶽卻不是隻會《白虹篇》,《快雪劍》不也足夠優異嗎總之他現在孤身在崖,是敵人最好的目標——裴液也在傳信說了,對方真的可能對晏采嶽下手,要我們守好他。”
史應麟怔住:“.季.季楓?!”
“對,那時候你還沒來執法堂。他和晏采嶽一樣,輸了論劍,抱劍跳崖。”甘子楓道,“那案子還是我結的.但自從收到‘奪魂竊劍’這回事後,尤其是經由晏采嶽想起仙橋峰後我就總是想起那個案子。”
史應麟這時也隱約意識到暗處是有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濤浪,抿唇點頭:“寧錯勿放的道理我懂,既然是為了護衛采嶽性命,貴堂確實封死了這崖就好。”
“您是說”
翻到後半段,趙成才手指一停,找出了第一個。
“我們坐了快兩個時辰他竟然一句話沒有說。”藍衣少女低眉輕聲道,“一動不動的,好像僵死在了床上。”
“我當然要跟他這麼說。”史應麟嚴肅地看著她,“你看他那副樣子吧,你以為這是兒戲嗎?”
甘子楓這時出現在後麵:“事不多言,史師侄不要再詢問了。”
晏采嶽的屍體就砸在這裡,血在碎石間流成小溪。他雙目無神地望著夜幕,一柄劍仍然抱在懷中,像是凶手對他們最大的嘲諷。
“當年張梅卿堅持有凶手,把入峰之人的名錄添在了這裡。”老人低聲道,遞給趙成,“和今日的比對一下?”
“所以我相信崆峒確實不對勁。”老人輕歎,“我令他們一個不漏地記下今日入峰之人的名字,崆峒弟子絕大多數都是自小入山,要培養這樣兩個內奸並不容易,我想七年過去,他們一定還在。”
“怎麼了?”
並沒有等待太久,一道身影縱身上來,將一冊舊卷遞給了二人。
“.他是說他們會易容。”
沉默片刻,等到頂上橘光不見,高大男子才低聲道:“棠師姐在醫堂.今日我問得個消息。”
“這件事絕不能告訴他。”史應麟道,“隻有先讓他好起來,後麵再讓他慢慢接受。”
趙成驚訝地看著他。
孤峭的崖上夜風冷蕭,幾乎將衣襟灌滿,孔銀珊憂眉回望一眼,低聲道:“晏師兄原來一直住在這樣的地方。”
甘子楓回過頭:“因為剛剛那位裴少俠傳來一條消息,說凶手可能不是一身黑衣地像夜蝠一樣飛入院中,而是會穿著崆峒門服,光明正大地走進去。”
“也許.奸細本身就是玄門呢.”
“晏師弟,事到眼前總有路,萬勿氣餒,多多保重。”男子的身形要魁梧許多,聲音也中氣充足,此時他一抱拳,另一位藍衣師妹便也跟著拜彆。
甘子楓移目過去。
“.但我還是覺得咱們這樣盯不到人。”趙成看著院中依舊往來的人影,“還有好幾位弟子留著呢,周圍咱們也下了許多明樁,擺明了執法堂已經注意到這裡。歡死樓不會在這個架勢下衝進來吧。”
“銀珊。”她輕輕牽了下第一位少女,三人共往山下而去了。
“.”
小院中孤伶的橘光被遮蔽了兩下,最後三個人終於從屋中走了出來。
“晏師弟,你一定好好養傷,一條胳膊總是可以補救的.後麵養好傷後,咱們再一同練劍。”淡粉裙子的少女臉帶雀斑,擔憂地望著裡麵。
“這樣孤立高處的院子,等人一走光,真是行凶的好地方。”趙成喘了口氣,下視道。“聽說隻有每代最優異的弟子,才能從代峰主手裡拿到這院子.這也忒小。”
趙成往下看了一眼:“.還沒走呢。”
“三位下來後,崖上已徹底乾淨,今夜——”甘子楓的語聲忽然凝固在這裡。
“圍山的人手都查問過了,人數是對的,沒有人看見異常。”趙成快速道,“崖下的銀印們也沒有找到痕跡可能和七年之前不一樣了,長老。這一次既然十分重要.他們可能用了玄門的人。”
因為七年過去,當年的諸峰門麵多已換了人,一個個都是都是不同的名字,這時候,再有同樣的幾個字出現,就顯得十分顯眼。
“.不可能。”
“當時他們一大一小關係很好,我想他是不願接受但驗便驗吧,倒也沒什麼,攔阻還顯得執法堂心裡有鬼。”甘子楓抬了下頭,仿佛回憶那一天,“然後他驗完出來,說季楓雙瞳無神,形似傷於劍心照一類的心神法器。”
幾道破風聲響起,七八個利落的身影已圍住了他們。
“.可惜。”
凶手不見蹤影。
“仙橋峰本來頗禁享樂,你以為是給你享受的嗎。”甘子楓看著下麵,“代尚餘說這是‘鳳不與雀伍’,天資高超之人就得獨立高處他那雙眼睛裡向來是畫著高低格子的,拿眼一望,就定出你的位置。”
趙成後心泛起一股寒氣。
甘子楓看他一眼:“說了多少遍,下判斷要有證據。”
甘子楓沉默一下,搖搖頭:“他是說,他們本身就是崆峒弟子。”
甘子楓在這一幕前如同回到七年之前,整座山峰的人手都被立刻調動了起來,甘子楓同樣仗劍而起,巨大的動靜甚至驚動了代尚餘。
“你知道代尚餘的上代‘愛徒’是誰嗎?”
“怎麼——會?”孔銀珊失聲,揪住他的袖子,“不是說可以養好的嗎?”
這確實是個行之有效的方法。
“這樣,說不定凶手就敢進來了。”
甘子楓安靜片刻,望著下麵道:“他判斷的依據.我認可。”
孔銀珊驚愕:“應麟師兄怎麼可能害采嶽師兄?!”
挺拔的男子仗劍落下,麵無表情地舉牌:“執法堂銀印趙成。天門峰史應麟,立住勿動,配合受詢——彆碰伱的劍。”
如今確實來了,在重圍之中取走了晏采嶽的性命,他們卻連影子都沒看見。
“.是。”
“那張峰主後來.”
“七年前,在那案子已經結了之後,當時的彩霧峰主張梅卿忽然來到執法堂,跟我爭論說季楓和他約了當晚見麵,是不可能自殺的。我們又排查了一遍,還是沒找到他殺的痕跡,但他一定要再次驗屍。”
趙成看著他被徹底鎖住,才微鬆劍柄,抬眉看他一眼:“有人要害晏采嶽,我們逼他走這條路。”
“我把崖下的暗樁去了,全換成了明樁。”
“那他判斷的證據在哪裡?”
甘子楓明顯動了真怒:“查!人數對不一定人對,他們有易容之術,山崖搜查的範圍也加大!”
“什麼意思?”
“自查的話.人數就不太夠了。”
“從堂裡調!能抓住我暫離片刻的機會.”甘子楓幾乎麵無表情,“所有事情,先為此事讓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