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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二章 撞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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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望州城。

仙人台。

正是深夜,冷白的月色透過窗欞灑進屋中,四層之門被“吱呀”一聲推開,門外是安藏提劍的身影。

無洞抬了下頭,分了一杯茶到旁邊。

“什麼事?”天山司風盤膝放劍。

“昨夜有動靜了。”無洞道。

安藏一挑眉。

“剛剛李蔚如遞來消息,有人盯上了那座宅子,昨夜有被探查過的痕跡,但還沒有進去。”無洞抬頭,一雙灰白的眼睛看過來,“這兩天做好準備吧。”

安藏想了下“我昨日看駱德鋒那邊的筆錄,說尚懷通心境已破,已經用不出那道意劍了?”

“無礙,當歡死樓知曉的時候,已經在套子裡了。”無洞道。

安藏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但我還有一處擔憂。”

“嗯?”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來的是已完成了‘玄門登臨’之人呢?”

“安司風覺得會來第三階的宗師?”無洞看著他。

安藏不說話。

“歡死樓在少隴確實有這種力量”無洞想了想,合上冊子,“但我們至今沒瞧出這案子用得著他們下場的地方。”

“正因一概不知,才擔憂其嚴重超出預期。”

“安司風已向天山請調第三階的宗師了嗎?”

“先問問無鶴檢的意見。”

無洞緩緩點了點頭,淡笑“既然如此,那倒不急——反正暫時也有對付三階的法子。”

安藏離開仙人台南行不久,推開了天山小院的院門。

清月樹蔭,樹下,石簪雪、穀雲扶二人坐在桌前翻檢著文書,朱筆彩墨擺在一旁,桌上還鋪著一張西隴少隴的兩道地圖,書本散落一片。

“有收獲沒?”安藏含笑走進來。

“要在博望找到什麼有價值的文字,也實在太難為我和師兄。”石簪雪抬頭看了眼這位師叔,“西隴那邊又傳信了?湖山劍門那東西確定是”

“多半是了。”門柱、樹梢、屋簷天山的守秘之陣係起玄妙的聯係,又一閃而逝,安藏也在桌邊坐下,笑道,“誰再說我愛讀閒書野史沒有用處?”

穀雲扶笑“這真是沒話找話,由來也沒人說您。”

石簪雪在一旁張著眼睛“是怎麼溯到呢?”

安藏斂起笑意,聲音低肅了些“你們還記不記得小時候背過的‘戒偷’之篇?‘至多木之山,王攀之,久而歸,鑾乘失玉,三誡之,無人還,王遂斬令氏之女,玉出於屍。’”

安藏誦完此篇,道“穆王遊山回來,停靠山下的車駕中丟了東西,不問不查便可辨出竊者——【照幽】察外,不正是此理?”

“所以”

“所以【照幽】傳說多半為真,當年穆王西遊,或許便帶著這件法器。”

“又何以證得便是湖山劍門之物?”

“說不上‘證’,但確實有這個說法。”安藏展開剛剛收受的天山傳信,“這一段我倒沒見過,但門中典者說可信時間是在穆王離開群玉山之後、建造秘藏之宮前,史中有一段記錄,乃是‘奔戎竊王之劍,從者舉之,殺,屍賜偃師’。”

“”石、穀二人俱都停下了手中之筆。

“是不是?”安藏將信遞給他們,“何以這一次,卻要‘從者舉之’,穆王才知道是誰偷了他的劍?”

二人低頭看信。

“因此,不知出於什麼原因,穆王將這件典獄之器留在了途中,被竊劍之時,他手上已無典器。”安藏道,“穆王東還,先南後東——天山南下六百裡,便是”

男人在地圖上一敲“今日颺州。”

“所以那古傳之物竟然真是這件【照幽】?”石簪雪合信而思,“‘奪魂珠’也真是從神器‘燭內’之理而來?”

“想必如是。”

穀雲扶這時看著兩人插嘴“那咱們要拿嗎?這東西到底重不重要?”

石簪雪笑“穀師兄真是在神京待久了——與穆王有關的東西,於天山而言豈有不重要的?”

安藏也笑“看你如何比對——大約剛好和我這個玄門二階一樣重要。”

穀雲扶哈哈“我想畢竟隻是件典獄之器,雖然很是神妙,但於天山世代追尋的東西而言,好像並無什麼關係。”

“真相是線索一點點拚湊出來的。”安藏輕輕一歎,“拿到這件東西,便可追溯穆王遺留它的緣由‘穆王仙藏’至今所有零碎不全的消息,不都是這樣一點點推排的嗎?”

穀雲扶點頭抱拳,石簪雪想了一會兒“師叔從仙人台那邊回來,怎麼說?”

安藏哼笑“老狐狸精得很,見我們隻我一位二階在這裡,他也不慌不忙。”

又歎“仙人台兩道間隔如此之遠,平日也沒什麼聯係,但一出案子,聯絡配合卻互信無遺”

石簪雪道“是他們西隴那邊也查出了什麼嗎?”

“哪裡查出什麼?”安藏輕輕一笑,“這事情一接到‘穆王’兩個字上,那邊仙人台便不乾活了,隻跟在天山後頭旁敲側擊,罵也罵不走,甩也甩不掉”

穀雲扶哈哈“反正就是這麼件東西,真落在他們手上,想辦法換回來便是。”

安藏也點點頭“是的,這麼大動靜,總怕事情弄得敏感了,如今至少暫時瞧來也算大小剛好,我們幾個也足以處理。”

一旁石簪雪卻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道“不過【照幽】的事情那天我還說於那位裴液了。”

“?”穀雲扶偏頭。

“就是師叔當作軼事說於我那晚出門剛好碰到,我便拿來交好了。”

“唉。”穀雲扶輕歎一聲,“我算知道石師妹為何風評如此之好了。”

“?”

穀雲扶笑“我久在神京,一回山,人家提起【安香】仙子,都說是清心淡欲,一心向道,人好的很。當時我就想,小時候明明最懂事乖巧,怎麼現在就‘清心淡欲’了——【飛瓊】左師姐也是一心向道啊,怎麼沒有這般好的風評。”

“後來把伱和商師弟往一起一放,見你二人竟能聊起來,我就更是驚訝——”

石簪雪托腮淡笑“左師姐和商師弟聊不起來嗎?”

“何止聊不起來!”穀雲扶一仰,“不打起來我就謝天謝地了!”

兩人都笑,石簪雪道“左師姐是真正向道的天才,她不管彆人怎麼看她,也不在乎的。”

“如今這回下山,楚池主又和我說有石師妹——我還想,師妹這樣的人,下山辦什麼事?”穀雲扶輕歎,“如今來到博望,我當日贈了人家枚寶丹,都沒多交談交談,石師妹倒先聊得熟了——這才算懂了,原來還是一樣玲瓏!”

“哪裡,這不就犯錯了。”

“這算什麼錯?”穀雲扶哈哈,“師妹再多玲瓏玲瓏,把他卷回天山,不就是自己人了?再不成師叔給他‘拎籠’一下,也回去了!”

“”石簪雪禮貌一笑,“師兄的玩笑也還是一樣的無聊。”

“唉——師叔你瞧,果然是我沒天賦沒地位,石師妹懶得應付。”

————

相州城,碧霄閣。

深夜寂靜,隻有月色慘淡地蓋住後院的小閣。

門頁合而未鎖,將月色牢牢擋在外麵,卻擋不住任何人的輕輕一推。

閣中深處,少女依然在捧卷靜立。

李縹青怔了許久,才想起“俞朝采”這個名字是二十年前的那位刺史。

對這位在她出生前就已去世的官員少女沒有什麼了解,但博望州現在正在查心珀一案她是知道的,擔心記得岔了,她將這幾頁整個拆下卷在手裡,而後合簿放回。

幽藍的瑰火又無聲而燃,鎖扣融回一體。

李縹青再次細致地抹去自己來過的痕跡,出了這間小屋,來到閣廳之中。

她並不慌著離開,既然裴液確認了那東家仍在七九城,這裡便不妨儘量找得更細致些。

沿著琳琅的架子來到書畫一目,李縹青上下掃著,想看看能不能翻出一幅西方恬的真跡

——竟然還真被她找出一幅。

卻是沒有在之前賬本上出現過的一幅畫,也沒有在架子裡,而是放在一旁供人閱覽所用的桌椅上,卷起平放在那裡。

少女拉開卷軸,當頭墨字是《除夕夜記酒》。

少女怔了下,一把拉開。

一幅精描的大卷。

果然是除夕之夜,畫中是團團圓圓的一家,一共五人,縱然紙舊墨老,也掩不去當時年夜的溫馨。

正中是一位二十左右的女子,樣貌姣美溫柔,額心有一顆清紅的朱點。她含笑望著畫外,左手牽著一位四五歲的男童,右手牽著一個剛剛能站立的一歲幼兒,俱都包裹得小粽子一般。

他們的生母卻在更後一層,四十餘歲的女子麵色蒼白虛弱,仿佛如許多母親一樣,習慣把孩子們儘量展現出來,自己則掛著個淡淡的微笑隱在畫後,隻露出小半個身子。

高大的父親則在更後,是整幅畫中唯一沒有笑的人,他麵目沉肅,在雪日裡竟然露著兩條熱氣蒸騰的膀子,一杆銀色長槍橫在背後,像是剛剛打熬完身體。

李縹青怔了一會兒,記得《縣誌》上說西方恬自幼獨居,並未提到他有這許多家人。

蹙眉想著,少女緩緩收攏此卷,這畫放在這裡,她倒不大敢竊走。

是啊,怎麼它偏偏放在這裡?

少女偏頭怔怔一瞧,才注意到桌旁書架上,那倒置如碗盆一樣的不規則東西。

這不是藏品的位置,是誰隨手放在這裡的心裡想著,少女已將它拿在了手上,轉過來是

一張戲麵。

少女僵在了原地。

寂靜的月透過窗欞落在上麵,藍白勾畫的形狀顯得更加幽冷。

就在這樣冰冷的寂靜中,黑貓忽然挺了下身子“快走。”

李縹青怔然轉頭。

“裴液說我們入夜時碰上的那人不是衣南岱,那人現下並沒在七九城中。”

“”李縹青心臟猛地一攥,立刻放回麵具,但就在這一瞬,一道冰冷至極的目光已落在了她的背上。

武者的敏銳直感此時令少女身背繃僵,仿佛寒冷的冰片貼上了溫熱的脊背,但又比那更幽冷陰毒,李縹青一動不動,毛發根根豎了起來。

先前合起的門頁此時已被無聲推開。

一道人影立在門前,冷月將他修長的影子投進閣中,直至少女的腳邊,耳邊冰涼的小墜在地上安靜地搖晃。

“你是誰?”男子輕漠的聲音敲在少女攥緊的心臟上。

“啊?”李縹青猛地驚嚇轉頭,手已將桌上畫卷拿在背後,“啊你嚇我一跳——你是護院嗎?”

不待男子答話,李縹青已輕喘口氣,含笑舉了舉手裡的畫卷“你們大掌櫃唬我說已沒了西方大師的真跡,卻不知這是什麼?”

“你是誰?”男子重複道。

“哦”李縹青怔了下,露出抱歉的神色,“我是博望翠羽弟子李縹青,今夜借宿貴處,晚上閒來逛逛,瞧這閣子也沒掛鎖,便有些好奇冒昧實在抱歉。”

男子安靜看著她,一張極白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眼眸像是挖自蟒的眼眶。

八生。李縹青腦弦繃緊地想。

甚至沒有拔劍的機會——他要殺她,隻要一招。

終於,男子緩步往裡而去,直奔那放有私賬的小閣。

李縹青努力不屏住呼吸,也努力保持著正常的心跳。

不知過了多久,那輕緩的腳步再次響起,男子走了出來,一雙眼仍落在她身上。

“我沒拿貴閣東西。”李縹青露出個無奈的笑。

又舉了下手中畫卷“這個可不算啊,我要拿去找你們大掌櫃結賬的。”

男子靜靜看著她“打開看看。”

“”李縹青心一下墜入了穀底。

倉促之間,從賬本上撕下來的幾頁隻來得及卷進裡麵,露出的一點紙角還是被她的手指遮住。

“就是從那張桌子上拿的啊。”少女指了下裡麵。

男子一言不發,氣氛愈冷。

忽然手指下微微一空,少女立刻無奈一笑,將畫卷放到身前,緩緩朝著男子打開。

“你瞧,就是這幅嘛——這個就是西方恬的印”

畫卷緩緩展開,被時光浸染的人物慢慢展露在男子麵前,沒有任何東西掉出來,在尚未被打開的卷中,薄膜般的幽藍火絲爬滿了那幾頁賬紙,在無聲無形中,將它們化為了連灰燼也不剩的東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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