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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事嗎?”裴液問道。
眼前的少年年紀比裴液還小些,隻有十四五歲的樣子,眉眼靈動,身著青衫,額角還有剛落的汗跡,顯然是剛剛被從武館拉出來。
“兄長,你以前是不是跟著林大人練過武?”少年小心翼翼道。
裴液點點頭“是,怎麼了?”
“那,那你是不是姓裴?”少年語調頓時高了三分。
“是,你認得我?”
“裴哥!真的是你!我記得那時候我看中秋武會,沒有人能在你手下走過十招!我每次都爬上樹給你加油!”少年臉色激動,“我,我是程風,伱現在——”
少年語聲一滯,語氣低落了幾分,小心道“裴哥,你傷好些了嗎?”
裴液神情一恍,意氣風發的那兩年,確實總有好幾個新入館的小孩圍在自己身邊問這問那,此時麵前的這張臉也令他生出幾分熟悉感。
“程風啊……”裴液的眼神重新聚焦回來,笑道“好多了,你武練得怎麼樣?”
程風聞言一抿嘴,還是沒掩飾住嘴角流瀉出來的笑意“還行,上個月館裡小較,我第一。”
當然不會差,能被帶到這裡,本身即是一種認可。
裴液麵露訝然“這麼厲害?”
程風咧開嘴,終於沒忍住“嘿嘿”了兩聲。
閒聊幾句,又回到當下的處境。
程風憂心道“裴哥,我聽說那些人能讓人跟丟了魂一樣,自己走到他們麵前,是真的嗎?”
裴液點點頭“是的。”
程風張了下嘴,這種能力聞所未聞。
旁邊那個小孩清脆地插嘴道“那把我們綁起來不就好了嗎?”
另外一個小孩立刻反駁“張小顏你傻啊!綁起來你跑都跑不了。”
第一個小孩翻個白眼“你才傻!不會藏起來啊。”
第二個小孩鼓了鼓嘴,想反駁又沒找到理由,一扭頭道“程風哥,你說能不能藏起來?”
程風拍了拍他倆的頭,沉聲道“都彆吵了,咱們聽幾位大人的安排就好。”
“程風哥”顯然頗有威望,兩個小孩都乖乖點頭。
“對啊,裴哥。”安靜了一會,程風皺著眉湊頭過來低聲道“你說,為什麼不把咱們綁住藏起來?”
裴液道“林玨很少出門,也不習武,但那人卻徑直到家裡抓走了她。他們有識人辯位的辦法,藏是沒有用的。”
“……哦。”
兩人止住話頭,屋中一時安靜下來,一失去遮蓋,真實的氣氛漸漸顯露了出來。程風立刻有些後悔製止了兩個孩子的吵鬨,此時的壓抑不安顯然更加難以忍受。
房間本來就不大,外麵涼雨綿綿,屋中竟然開始有種悶熱的感覺。裴液起身推開兩扇窗戶,扭頭對屋裡的少年們笑道“你們跟著黃師傅學過掌嗎?”
一時好幾人抬起頭來,程風道“裴哥,我們都學過。”
黃師傅是武館裡極受孩子們歡迎的一位掌術教頭,不止是為人和厚耐心,極少發脾氣,更因為他早年在州城裡說書,有副好口條,常常在休息時給孩子們說上一段令人目眩神迷的傳奇。
從小長在深山邊上,奉懷孩子的世界一方麵精彩有趣,山獵戲水打兔子,能令書塾裡的孩童伸長了脖子張望;另一方麵又確實貧瘠,各族數千載精彩紛呈的文明成果實在難以到達,不必說神京城的公子小姐,隻州城的孩童們都能毫不冤枉地嘲他們一句“鄉巴佬”。
而黃師傅口中的那些故事,就為奉懷孩子們打開了一扇欣賞這個神奇瑰麗世界的窗子天極南海的鮫人、玉皇山上的仙長、鶴鳧冊上的俠士……
那時這便是裴液最著迷的娛樂,此時新一批的孩子自然也毫不例外,為了不錯過故事,休息時孩子們既不去喝水也不去如廁,非得等重新開始習練了才一股腦兒往外跑。
裴液道“你們知道黃師傅講的故事是從哪來的嗎?”
這是撓在每一批孩子心裡的一大謎題。
畢竟休息時間就那麼一會兒,每次剛聽到精彩處就結束了,後麵的情節急得孩子們抓耳撓腮,誰都想找出傳說中的那本故事書來美美地看個過癮。可無論怎麼旁敲側擊,黃師傅總是不漏口風,為了這事,裴液那時跟同伴們沒少翻黃師傅的院牆。
相必這些少年也是一樣。
一個樣貌猴精兒的少年伸長了脖子,小心翼翼道“哥,你知道啊?”
其他幾個也投來希冀的目光。
裴液忍不住一笑,此時倒不是專為哄逗他們,而是麵對這一雙雙亮晶晶的眼睛真的生出些得意來,曼聲道“打這武館開始收徒起,破解了這個秘密就隻有我裴液一個。”
“娘咧!”
這下再沉穩的也坐不住了,每個人都或主動或不自覺地往裴液這邊湊過來。右臂袖子被猛地一拉,裴液低下頭對上程風那張仿佛在放光的靈動臉龐“哥!裴哥!偷偷告訴我。”
然後立刻被那猴精兒少年衝過來推開“程大屁股你要不要臉?!”
裴液笑道“程風這確實是你的不對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怎麼能吃獨食呢?”
猴精兒少年立刻叫破“他是想拿去給秀秀獻殷勤!”
一股肉眼可見的紅潤從程風的薄臉上升起,他瞪了一眼那少年,不發一語,少年做了個難看的鬼臉,並不怵他。
眼見程風真有些羞惱,裴液打個哈哈略過此節,直入正題道“其實啊,黃師傅家裡根本就沒有故事本子。他講的那些故事,除了那些早就爛大街的,真正又新又精彩的,全是從縣衙看過去的。”
“啊?”
“縣衙?”
“常大人竟然偷偷寫故事!”
“非也非也。”裴液搖頭晃腦,忽然皺了下眉,胸腹一陣隱痛傳來,他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放在旁邊的酒與藥,繼續笑道,“你們聽沒聽說過邸報?”
少年們全都茫然。
裴液更得意地一笑,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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