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話。”
高度機械化的大管輪看了看一旁的阿斯翠婭,語氣幾乎聽不出任何情緒道。
“雖然輪機長全權委托阿維女士您來調查此次事件,但作為您的臨時副手,我仍要提醒您,即便是通過監測的真話,也依舊可以造成誤導,請您儘量依照自己原本的步調,繼續進行審問……”
‘這家夥還能讀心?’
見對方毫不避諱自己的說話,祁連心裡先是不禁一驚,這樣他接下來該說什麼話也就更需要斟酌。
但好在隨後,阿斯翠婭﹍或者說‘騎士a’,便透過諸界手冊悄然發來了一條表明身份的空白私信,並迅速反應了過來,一邊維持著平靜的口吻道:
“我不是傻子。”
“輪機長先生之所以將這個任務交給我,唯一能說明的事情,就是他認為我比你更適合這個任務,所以,你隻需要記錄好一切,然後將這些信息交給他判斷就行。”
“遵從您的意誌,接下來我隻會在他‘說謊’時開口。”
大管輪語氣古井無波的點了點頭,絲毫看不出惱怒道:“當然,您的以上這些話,我也依舊會記錄下來,請您理解這也是我的任務。”
阿斯翠婭‘嗯’了一聲。
因為副本最開始時祁連表示的分析能力,她也知道這位‘侍者先生’肯定能讀出她想要傳遞的‘對話會被記錄’以及‘輪機長才是船上現在真正決策者’的信息。
而隨後。
審問流程正式開始。
……
“姓名?”
“祁連。”
“性彆?”
“顯而易見,男。”
“年齡?”
“這種不相關的東西真的有必要問嗎?好吧,不用這樣盯著我了,二十四、二十四行了吧。”
“你的臉看起來遠比這更年輕。”看著祁連的麵容,阿斯翠婭微微失身了一瞬,很快公事公辦的在筆記本上寫下‘麵貌與年齡不匹配,疑似存在非人血統’一行字,隨即便突然猝不及防道:
“你是怎麼殺死你提到的那頭怪物的?”
“當然是靠我的……”祁連幾乎是下意識便要回答‘竊時之觸’,但好在還是阿斯翠婭之前傳遞的信息,多少還是起到了一點提醒的作用,使得他及時反應了過來,接著道
“靠我的能力、運氣,以及歌利亞大副提供給我的裝備。”
在大管輪就在旁邊盯著的前提下,阿斯翠婭自然不可能做出破壞自己‘人設’的行為,她當即便就這點而追問道:“你說你的裝備是由歌利亞大副提供的,但你該如何解釋,他本人卻似乎並不知道有件事存在?”
“不知道,但我覺得這個問題,更應該是我來問你們才對。”
“我明明完成了歌利亞大副交給我的任務,為了摩呂號出生入死,但他媽的為什麼我現在還要坐在這裡,像犯人一樣接受你們的盤問!”
“請冷靜,這隻是正常的問詢流程。”
阿斯翠婭瞥了眼一旁的大管輪,聲音頓了頓道,故意多了一嘴解釋道:
“目前船上檢測出了大規模的‘記憶篡改’事件,包括歌利亞大副、以及船醫傑克先生在內,眾多船員都丟失了關於不久前那場戰鬥的記憶,而作為僅有的‘幸存者’,如果也不願意配合我們工作的話,那很抱歉,我們就隻有將您認定為本次事件的嫌疑人,暫時限製你的行動了……”
“嫌疑人,我?”
看了看始終安靜的坐在阿斯翠婭肩頭的無麵少女,祁連食指又指了指自己,忍不住想笑,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道,
“你們為什麼會覺得我一個普通船員有能力做到這種事情,而且還在修改了你們的記憶之後,就這麼主動的配合你們坐在這裡,接受你們的問話?”
“但事實上,您並不普通。”
回憶著來之前輪機長交給自己的資料,阿斯翠婭一板一眼道:
“在您的血液之中,我們檢測出了一部分相當高級的血脈因子,帶著深海的特征,這顯然與您所說的‘普通’毫不相關,我們可以將其視作您自己就是您說的那頭‘海妖’的證據,但這也或許就是你能免疫‘記憶篡改’的原因?”
因為有一個‘測謊機’就在旁邊的緣故。
祁連沒有直接答話,而是沉默思考了一下,才擦著邊說道:“船醫傑克先生在為我‘接肢’的時候,曾說我母係那邊,很有可能有一位掌握了‘遺傳保存’的有鱗者女巫,我不確定這是否與其有關。”
“這確實是一條有意義的信息。”
阿斯翠婭揚了揚眉,似乎對此很感興趣:
“據說炎夏那邊的有鱗者們為了追尋長生不朽,有些會信奉名為‘時之環’、亦名為‘清寶天尊’的存在,通過修習一種被稱作‘保存術’的技藝,來模仿‘古龍’那永恒不朽的岩石鱗片,讓自己的精神和軀體亦永遠保持在巔峰的狀態……”
“aw女士,偏題了。”
旁邊的大管輪平靜的提醒了一聲。
阿斯翠婭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把話題扯遠了,回過了神來,有些不高興的說道:
“好吧,回到正題,現在嫌疑人先生你確實為自己擺脫了一部分嫌疑,但我們還是需要了解更多的細節。”
“就比如說﹍你聲稱那頭‘海妖’才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但它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生物,而你又是怎麼戰勝它的——我必須提醒你,這些細節中的每一個都是您能否徹底擺脫自身嫌疑的關鍵!”
聽到這些官話,祁連隻能翻了個白眼。
因為他知道,自己就算全部說了真話,真正決定他能否‘出獄’的,也不是什麼所謂的‘事實真相’。
而是在‘事件參與者都可能攜帶殘穢’這個前提之下,他身上或許還存在的、至少能讓輪機長忽視他所帶來的風險‘不可或缺的價值’。
而在這個前提之下。
斯庫拉姆便很顯然是‘不能死’的。
雖然它也確實沒死,而且還不知道怎麼就混到了摩呂號上,但關鍵的地方就在於,如何把才能這個真相包裝成更有利於他自己的版本,並淡化他身上‘殘穢攜帶者’的標簽,更凸顯出他能夠抵抗‘記憶篡改’的重要價值?
對此,祁連心裡早已經有了腹稿。
而在他接下來對阿斯翠婭的敘述之中,故事也演變成了另一個版本
——他聲稱,他在摩呂號受到襲擊後不久,他便因為自身的特殊性,被船醫傑克征召,作為‘接肢包’帶上了甲板,隨後便經曆了臨危受命等一係列的事情,
而至於他是怎麼做到這一切的。
祁連則選擇了乾脆將其推給已死的‘白須’,用感覺到‘身體裡的有另一個靈魂操控自己’這種說法,把很多不能說的東西都帶了過去,問就是一概不知,等獵鯨炮發射,意識徹底清醒的時候,一切就已經都結束了。
至於他們是否會相信這種漏洞百出的說法?
阿斯翠婭那久久不語的沉默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但﹍﹍那又能如何呢,一旁大管輪的一言不發就是他‘誠實’的最好佐證——先暫時不討論到底是不是這個‘測謊機’出了問題,單就從常理上來講,祁連也確實不應該知道的太多,否則他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隻不過。
唯一的問題是。
“為什麼會是你?”
“如果你按照你自己的說法,在你下水之前的時候,歌利亞和船醫先生都還保持著一部分戰鬥力的話,那為了確保能夠擊殺那頭海妖,他們難道不該自己親自上陣,又為什麼最後會將這個任務交給你?”
“或許是因為足夠弱,而不會引起對方的警惕?”
祁連先是隨口給出了一個答案,隨後便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表現的很無辜的樣子道:
“﹍說到底,這些問題的答案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也不指望能讓你們相信,但我唯一隻想提醒你們一件事——那頭海妖並未真正的死去,或許是未來,又或許是現在,我清楚的感覺到,它遲早會回來的!”
“……”
“這是你的預感,還是你的判斷?”
祁連沒有回答他,隻是聳肩笑了笑,頗有種信不信隨你們的意思。
而隨後,一旁沉默了許久的大管輪便終於發聲道:“好了,時間已經差不多了,為了避免與‘記憶篡改相關者’接觸太久出現感染,根據輪機長的交代,我必須保證本次審訊的時間控製在十五分鐘以內,請a•w女士你理解我的任務。”
該問的確實也問的差不多了。
阿斯翠婭也沒有多話,隻是最後離開時,又問了一句他有沒有要下次她帶進來的東西,暗示了一下這是看在他今天配合審問的份上,她可以做主的‘小獎勵’。
然而對此,祁連的要求卻頗為奇怪。
他既沒有索要那本丟在房間裡的《清寶天尊秘訓集》,也沒有試圖借著這個機會,拿回自己放在潛水服裡麵的戰利品,隻是說自己想要一套作畫的工具,用來在囚室裡麵打發打發時間。
但偏偏就是這個要求。
‘騎士a’卻不禁愣了一下,一瞬間便想起了第一次通話結束前,她最後提醒祁連要小心這船上的‘畫家’的事情,以為他這是想要暗示自己什麼事情。
然而,殊不知﹍﹍
祁連真的就隻是想要打發打發時間而已。
畢竟,這大牢眼看著還要蹲上個好一段時間,還是在幾乎什麼娛樂都沒有的海上,作為一個現代人,祁連覺得自己有必要做些什麼來緩解壓力,否則,空虛感恐怕會比大海更先一步吞噬他的理智。
況且,他心底也還有著另一重考量。
“雖然諸界心樞在這方麵沒有明確說明,但它發布的幾個任務卻處處透露出了要求拾遺者探索這個世界的意思﹍﹍那,既然如此,探索‘自己’的‘秘密’算不算探索呢?”
祁連覺得。
這個想法值得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