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祁連簡單應了一聲,目光掃過魚人船醫遍布鱗片的青灰麵孔。
見對方似乎並不像傳聞中深海種族那般可怕、恐怖,他定了定神,反而是主動開口試探道:“我看你好像一點也不意外的樣子,難道你也不擔心……”
他故意拖長了聲音,沒有具體說擔心什麼。
但緊接著,船醫傑克卻果然咧開布滿細齒的嘴,爽朗的笑了起來道:“擔心什麼?擔心摩呂號沉了麼?還是擔心自己被選為‘深潛者’,馬上就要丟到無光海裡潛泳?”
“哈,果然是第一次出海的年輕人啊。”
他老氣橫秋的說著,一邊搖了搖頭,一邊自來熟的拍上了祁連的肩膀,便笑嗬嗬道:
“放心吧,這隻是無光海在歡迎‘老朋友’呢,你以後在海上待的久了,也會明白:諸海皆有魂靈﹍﹍當然,前提你能順利活到那個時候的話。”
“那聽起來還挺危險的,我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如果你打算跳船遊回去的話,那應該還來得及。”船醫傑克煞有介事的提供了一個建議,隨即便忍不住自己笑了起來,道:
“不過嘛,畢竟風浪越大魚越貴,你換個思路想想的話,要不是諸海皆有其危險的話,這等改變出身的機遇,又怎麼會輪到我們這種走投無路的泥巴種?”
“說的也是。”
祁連很配合的點頭附和了一聲。
且看對方似乎在這方麵很有談興,緊接著,他便抓住機會表現出一副興趣濃厚的樣子,合理的遞上了自己的疑問:“對了,船醫先生你能詳細講講有關‘諸海’的事情嗎?”
“那可就有的講了。”
魚人船醫再度拍了拍祁連的肩膀,並不吝嗇向這名好學的年輕人分享自己的見聞:“既然你這麼感興趣的話,那麼在到甲板前這段路上,我就給你簡單講講吧。”
……
十分鐘後。
看著諸界手冊上已經提升至‘10’的個人探索率。
祁連很滿意的露出了一個笑容,而同時,結合一些他推測出來的信息,他也已經對這個世界的背景,有了一定基礎性的了解。就比如說……
1這個世界存在‘近海’與‘遠洋’的概念。
前者即是受舊大陸諸國管轄和支配的海洋部分,也可以籠統的視作‘已探明海域’,而與之相對的‘遠洋’,則是麵積遠超於前者的、文明所未曾涉足的‘未知海域’!
2雖然同樣屬於‘未探明海域’,但‘遠洋’與‘遠洋’之間亦存在著巨大的差彆。
其中既有如‘浩瀚海’‘墜星海’這樣除了廣闊之外,大部分海域現實穩定係數都幾乎與舊大陸相等的‘暫棲之海’,同時,諸海之中亦存在著‘欲海’和‘苦海’這種,幾乎沒有回返記錄的‘絕無回之海’!
3‘無光海’雖然並不屬於‘絕海’之一。
但在遠洋探索協會聯合編撰的《海外諸洲風物誌》一書中,卻仍將無光之海列為‘十大危險海域’之一,並建議所有前往的船團,需具備:
一名擅長‘弗坦語’的翻譯。
一名精通‘深海學’的領航員。
兩到三名能夠熟練應用‘接肢學’和‘血療學’的船醫。
以及至少三十名身體健康、無遠洋航行史的本土船員,充當‘現實穩定錨點’,采取輪換出艙製,以保證可以隨時矯正,長期遠洋航行所帶來的‘集體認知汙染’。
當然——
以上這些內容也不完全來自於魚人船醫的敘述。
環之侍者這個身份所自帶的89的‘神秘學專精’同樣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而且其中也摻雜著一點祁連自己的推測。
但幸好,諸界手冊自有其判斷機製,不會將錯誤信息計入探索度之中,所以利用這一點,祁連變相的對這些信息都進行了一次‘驗錯’,而他最後所得到的,也就是這些‘相對來說可信的信息’。
隻不過嘛。
摩呂號上有腦子的人顯然不止他一個。
就在這會,祁連瞟了眼諸界手冊,便發現跟在任務‘無我不知之秘’後麵的‘總探索度’又有所變化。
不僅從原本的0直接跳到了25,而且還附帶了一個‘是否公開情報’的選項,並額外注明:此選項並非強製,若同意,則將共享探索所得的信息情報,反之則是自動隱藏,但同時亦無法查看其他拾遺者選擇公開的情報。,
在簡單評估了一下自己手上這些信息的價值後。
祁連思考了幾秒,便直接選擇了‘同意’,認為這些基礎性的東西,其他人遲早也會知道,倒不如趁著現在讓其發揮作用。
但在隨即跳出來‘探索者列表’上,令他有些意外的是:‘騎士a’的名字卻並沒有出現。
反而是她叫自己小心警惕的那個‘呂謬’,卻選擇了將自己所得到的情報共享出來,並且非常有意思的,給所有人附帶了一份名為《剖析深潛者——潛淵症的感染機製》的文件。
雖然這點時間並不足以讓他看完全文。
但祁連簡單的翻了翻,卻還是從其中得到了兩條相當重要的信息,並且和先前魚人船醫說的話可以互相印證。
1深潛者即是所謂的‘潛淵症患者’,並且如其字麵意思上所言,即是‘下潛達到一定深度者’。
2這個世界的大海似乎都具備某種程度上的意識,會自發的排異闖入之人,但唯獨‘深潛者’這一群體卻可以免疫這點,因為他們的體質,似乎也在下潛的過程中,受到了某種同化或感染,會逐步表達出不同的異類特征,並且與其連接的海淵所對應。
“難怪那個‘歌利亞’要我們全員甲板集合……”
祁連默默想著,心裡的疑惑雖然也被解開了幾分,但已經形成了悲觀思維,卻還是讓他忍不住懷疑這次‘下潛’肯定會出些什麼意料之外的幺蛾子——否則的話,那還要自己旁邊這位船醫乾什麼?
‘應該不至於吧……’
祁連心中自語著,忍不住朝老魚人多看了一眼,但想到對方身上作為船醫所掌握的,名為‘接肢學’和‘血療學’的醫療技術之後,他心裡的不安感反而更加嚴重。
而就這個時候。
“嘭”的一聲巨響——
整艘摩呂號卻是就這樣,第三次,劇烈搖晃顛簸了起來!
……
“草,我就知道會出事!”
祁連的不詳預感果然應驗了,畢竟,前兩次的震蕩都還可以勉強用‘排異反應’的那套說法來解釋,但這一次的震蕩,卻不僅僅隻是震蕩,而且好像還刺激‘摩呂號’產生了什麼變化!
隻不過一眨眼的功夫。
隨著走廊間燈光的搖晃明滅。
肉紅色血管如活物般在艙壁蔓生,地板滲出淡黃色的粘稠脂肪。
方才還好好的魚人船醫,便仿佛曾經的tsd被瞬間觸發了一樣,整個身子瞬間僵直,聲音顫抖著,下意識便從喉間擠出了某種無比晦澀的語言祈禱道。
“fhtagn cthulhu”
‘這家夥在嘀咕什麼呢?’
祁連當然不懂魚人船醫在說些什麼,但他很清楚,越是這種時候,便越是不能慌亂的道理。
因此在見到目前唯一的友方單位,疑似陷入某種譫妄狀態的情況下,他毫不猶豫就將幾枚不同麵額的‘歲幣’扣在了掌心之中,一拳向著魚人船醫轟去,並且心裡打定主意:
如果這一拳物理療法不成功的話,那就立刻啟動‘保存術’,將對方暫時控製住,再看看事情有什麼轉機!
但還好,事態似乎並沒有全然向著混亂的那一段偏斜。
就在祁連的物理療法即將生效的時候,魚人船醫卻像是及時清醒了起來,任由拳頭打在遍布鱗片的臉上,隻是不氣也不惱的,聲音有些嘶啞的說道:
“問題不是很大,隻是摩呂號受到來自外部的威脅,從夢裡醒過來了而已。”
‘問題真不大嗎哥!’
看著周圍宛如活物之胃部的血肉牆壁,祁連揉著被反震的有些疼的右手,先是一愣,隨即也隻能咬了咬牙,乾脆道:“現在不管這些,你隻要告訴我能不能搞定,和該怎麼搞定就好!”
“能搞定。”
魚人船醫簡單道了一聲,隨即驟然一拳出手,勁風從祁連耳旁擦過。
咚——
隨著什麼東西被巨力打中的聲音傳來。
祁連僵硬的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便看見一張由毛發、血肉、骨骼擠壓在一起、呈綻開狀的‘活畫’被掛在了摩呂號的牆壁上,並且迅速被本身就是血肉構成的牆體吸收殆儘!
“新印斯茅斯式武術•碾骨之觸,怎麼樣,想學的話,之後我可以教你。”
祁連沒有回答他,隻是努力平複著劇烈跳動的心臟,然後問道:“剛才那是什麼東西?”
“一頭低階的‘逐光者’而已,無光之海的基礎物種,從低階到高階,長成什麼樣的都有。”魚人船醫說著漫不經心的話,但‘眉頭’卻還是忍不住皺了起來道:
“但正常來講,這東西應該是以‘摧毀光源’為第一目標才對,怎麼會選擇第一時間就藏在了你身後準備偷襲?”
“這話說的,都到無光之海了,哪還能有什麼‘正常來講’?”
祁連扯了扯嘴角,已經很快接受了這個世界的設定,努力冷靜下來道,“你就說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吧,我儘量不拖你的後腿。”
“摩呂號已經被驚醒,我們又不在今天的‘沉眠名單’上,船艙那邊是回不去了,隻有前往甲板一條路可走了。”
魚人船醫意簡言賅的說完了自己的計劃,接著卻突然道:
“對了,再問你一個問題。”
“嗯?”祁連抬了抬眉毛,有種不祥的預感:“你問吧。”
魚人船醫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很是意味深長的說道:“既然你自己說的儘量不拖我後腿,那如果有必要的話,‘接肢’和‘注血’,你更能接受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