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在三川郡時,的確也是涉獵百家學說,可時間有限,年齡也擺在那裡,那比得過趙淩這後世多了兩千年見識的穿越者。
儒家鴻儒一般都精通一經,專研一生,讓陳平與淳於越、伏生辯論《尚書》的話,那不是將臉伸過去讓人打?
真當諸子百家的人無真才實學?
趙淩要讓伏生故意認輸,既顯得下作,又不現實,他若真這麼做了,伏生那種把名聲和學說看得比命還重的人,為了清白,自儘都有可能,輸是輸不了一點的。
“朕不過是認定馮去疾不敢再逼了!”趙淩笑道,“朕可令陸賈任科農令,哪怕你輸了,自也有其他人任尚學宮主事,他再逼下去,又會多一個人站出來,他們根本得不到任何的好處,反而與朕再生嫌隙,得不償失。”
“這些老臣,權衡利弊,心思極重,你二人好好學吧。”
趙淩說著望向陸賈:“陸賈,你師承荀子一係,修儒道兩家,朕令你掌科農令,除管理科農令事務,維係儒道兩家關係之事,也交於你了。”
陸賈著《新語》融合儒家“仁義”與黃老“無為”,且側重治國理論,使儒、道不再成為空談的學說,乃大才也。
趙淩罷免陳平科農院院長一職,實際早有打算,既管理尚學宮,還要管科農院,他哪裡忙得過來?
科農院目前已經步上正軌,讓陸賈接手正是合適呢。
陳平被貶,次日早朝便未上早朝,趙淩也在朝會之上宣布了此事。
皇帝賞罰分明,朝中大臣紛紛高呼聖明。
陸賈接任科農令,這讓淳於越、伏生等人大喜過望。
秦始皇在位之時,利用博士裝點門麵,但實際重用法家官僚,哪怕趙淩登基之後,這一點依舊沒有得到改善,儒家大都在常奉府編書,不然他們也不會總去尚學宮授課。
無實權!
算不得重用!
陸賈嚴格來說,師承荀子一脈,乃正兒八經的儒生。
科農院可是皇帝新立的重要官署,讓儒生成為科農院院長,對儒家來說,意義非凡。
陸賈年齡不過三十三歲,比起淳於越、伏生等人年幼許多。
他任科農令時,趙淩便在鹹陽賜了一處宅院與他,可淳於越等人早聽聞陸賈儒、道雙修,又拜天子為師,故認為其乃蛇鼠兩端之人,嗤之以鼻,不屑與其往來。
陸賈也曾到淳於越和伏生府上下了名謁,可這兩位鴻儒紛紛推脫,避而不見。
孔鮒到鹹陽的時候,陸賈也同樣以荀子門生的身份下了名謁,孔鮒對其評價便是:“雜而不精,數典忘祖之輩,安敢以荀子門生自稱?”
儒家不待見陸賈,陸賈倒是與道家的蓋邱一見如故,兩人相談甚歡。
這事傳到孔鮒耳中,更是冷笑:“蛇鼠兩端,小人耳!”
自此儒家博士們更是不待見陸賈,如果不是知道他是天子門生,恐怕早就撕破臉皮了。
散朝之後,陸賈回了府邸靜坐了片刻,便對下人吩咐道:“請蓋邱先生過府一敘。”
有些事,不需要皇帝特意安排,陸賈當上科農院院長之後,便知接下來他會麵臨什麼,又該做些什麼。
下人剛出宅院,立刻又有一個仆從進來稟道:“老爺,仆射淳於越、博士伏生、博士叔孫通遞上名謁,請與老爺談論儒經。”
來得如此之快?
科農院院長一職,權利有多大,淳於越他們想象不到,但能被任院長,那便證明,陸賈深得皇帝寵信。
從實際一點的角度來講,如今儒家門生遍布郡縣鄉裡教孩童習字,得一個先生之名,食朝廷俸祿,卻隻能算做小吏,並不算正式的官員。
陸賈成為科農院院長,那之前他也說自己師承荀子一脈,那他可就是儒家的人,儒家門生,自然要為儒家門生行方便。
再一個便是,淳於越他們也終於意識到之前對陸賈的態度是有問題,怕陸賈心生怨恨。
儒家的崛起可不僅僅是學術的傳揚,朝堂之上需要話語權。
陸賈成為皇帝身前“新貴”,若今後有門生需要他舉薦,是否能方便得多?
淳於越他們三人下了馬車,在府前等候,卻見一個小廝跑了出去,也不好問他們做了什麼。
伏生低聲道:“陸賈若對之前之事心生芥蒂,不願見我等,又當如何?”
淳於越搖頭道:“陛下任陸賈為科農院院長,何嘗不是向我等儒生示好?陸賈哪怕看在陛下臉麵上,斷不可能將我等拒之門外。”
叔孫通點頭道:“尚學宮取名豈不是依照《尚書》,陛下重用儒家之事已經越發明顯,恐為了安撫法家,故而才循序漸進。”
“此陸賈成為科農院院長,豈不是暗示我等與陸賈修好,儒生將來可入科農院?”
淳於越聞言也是暗暗點頭:“叔孫兄所言甚是!”
今日晴朗,暖陽化雪。
他們三人站在陸賈的府門前,齊齊訪友,倒也給足了陸賈麵子。
隻是前去送名謁的下人遲遲未歸,一輛馬車至門口。
不是道家蓋邱,而是法家的吳公。
吳公撩開車簾,見儒家三位鴻儒皆站在陸府前,不禁笑出聲來。
“三位齊至街頭,不去尚學宮授課,倒是罕見至極。”吳公下了馬車,打量著儒家三位大儒,又回頭看了一眼略顯窄小的陸府,哈哈笑道,“在下曾聽聞,之前陸院長到三位府上遞名謁,三位俱避而不見。”
“孔鮒先生更是說什麼來著?”吳公摸了摸胡須,作回憶狀,半天才高聲指天道,“啊?想起來了!雜而不精,數典忘祖之輩,安敢以荀子門生自稱?”
“還有一句……嗯?蛇鼠兩端,小人耳!”
吳公滿臉的笑容,說著孔鮒之前說的話,看著儒家三位大儒,笑意更濃,問道:“三位今日前來,可是為了拜訪孔老先生口中蛇鼠兩端的小人?”
淳於越和伏生他們已經被說得啞口無言,憋紅了臉,一時間竟然找不到言語應對,可此時若是就此離開,整個儒家都會成為鹹陽城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