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宮中,隻得趙淩和王翦。
扶蘇近日本來是來宮中幫趙淩批閱文書的。
趙淩聽到王翦進宮,連忙讓扶蘇先走了。
這要是被王翦知道大秦的文書是有一半是扶蘇批閱的,那指定氣個半死。
扶蘇可是曾經的長公子,始皇帝最器重的兒子,他與趙淩可是有儲君之爭的。
不殺扶蘇就算了,還讓扶蘇批閱大秦的文書,這心是得多大?
趙淩落坐在條案後麵,歎道:“武成侯花六萬兩黃金買朕的詩集,這又是何必呢?”
王翦望著趙淩,眼底閃過一絲溫情:“陛下自幼不愛文武,老臣隻是想品鑒一下陛下的詩集,看看陛下的字。”
趙淩幼時沒少去武成侯府玩耍,可他不習文武,就喜歡待在王翦膝下,聽他講當年打仗的事情。
王翦那時也喜歡與趙淩講一些大道理,比如為什麼打仗。
他們這一輩的人打仗就是為了後人不再受戰亂之苦。
那時的王翦也不知年幼的趙淩聽不聽得懂,因為趙淩那時候沉默寡言,隻是仰著腦袋望著王翦,問他什麼,他也不答。
王翦都不能理解,他的乖外孫不過是去三川郡待了五年,怎的文韜武略皆已驚世,還會詩詞?
王翦想要看外孫的詩詞,想要留下來,好好看看外孫的字。
趙淩笑道:“武成侯若是想要朕的詩詞,何須花這冤枉錢?”說著,他從條案上拿起一冊詩集,起身來到王翦麵前,將詩集遞給王翦,低聲道,“此詩集是朕親手寫的,外王父品鑒一番可好?”
王翦接過詩集,迫不及待地翻開。
詩集上的字鐵筆銀鉤,如錐畫沙,看得王翦雙目泛光。
他忍不住低聲念道:“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八百裡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
看到這詩,王翦更是情緒激昂,仿佛回到年輕時征戰沙場的日子。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王翦讀著詩,想到這麼多年來,那些曾經追隨他的將士們。
如今還有幾人活在這世上?
王翦眼眶微微發紅,再抬頭望著趙淩,實在難以想象,這樣的詩詞竟然是皇帝作出來的。
他沒有上過戰場,詩卻像是將那戰場之上的豪氣萬丈與悲愴都寫了出來。
趙淩也很難跟王翦講清什麼後世之說,乾脆也就不做解釋了。
“陛下所贈詩集,老夫便收下了,隻是聖書閣的詩集,老夫也買下了。”王翦說道,“王氏一族世代蒙受皇恩,也積累下來一些財富。”
“陛下各項新政都需錢財,本候也該出一份力。”
王翦說到這裡頓了頓,神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隻是陛下應愛惜羽毛,皇帝真跡怎可以錢財衡量?”
“國庫若是財政緊張,王氏一族願儘綿薄之力,今後陛下萬不可再如此作為。”
趙淩看重的事皇帝這個身份如何將利益最大化,但王翦眼中,皇權可不侵犯。
皇帝真跡乃是無價之物,不可用金錢衡量,怎能出售?
他很清楚趙淩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斂財!
瘋狂斂財!
“陛下雖重用商人,但皇帝不可成為商人,有些事不可為!
王翦進宮,可不是隨便逛逛,他認可趙淩的治國之才,但有些事便是不可為。
嬴政沒機會培養趙淩,他不能坐視不管。
趙淩聽王翦這般說,沉默片刻後,道:“朕受教了。”
王翦收起詩集,問道:“太後逼皇帝立迎兒為後?”
趙淩點頭。
王翦沒有問原因,橫眉一豎,冷聲道:“皇帝不應被親情裹挾,不應被任何人威脅!”
“自古君王稱孤道寡,陛下卻被太後逼迫,可曾像話?”
趙淩哪怕兩世為人,更身處皇帝高位,亦被王翦一記當頭棒喝。
趙淩沒有再說受教,而是皺眉道:“朕不希望做一個無情的君王,太後乃朕生母,朕雖不是愚孝之人,也不希望與太後之間隔閡過深。”
王翦亦沉默了片刻,最後盯著趙淩道:“老臣去後宮與太後說罷,老臣想去三川郡看看!還望陛下準允。”
“那便有勞武成侯了。”趙淩道:“武成侯願去哪皆可,到了三川郡,直接找郡守就好,他會為武成侯安排一切。”
三川郡絕對比鹹陽更適合養老,王翦去三川郡,也算看看後世之繁華。
“謝陛下恩準,老臣告退。”
王翦向趙淩施了一禮,懷裡揣著詩集,轉身朝殿外走去。
殿門大開,光照進來,拉長了王翦的身影。
趙淩朝王翦的背影深深行了一禮。
他這位外王父為大秦做的實在太多。
他或許深諳為臣之道,知急流勇退,但有些事,他並沒有含糊。
始皇駕崩之後,王翦絕對算得上是趙淩最堅強的後盾。
王賁率親衛從龍,沒有王翦默認或者點頭,王賁也是不敢的。
以及後麵不要任何分封,替趙淩勸太後
剛才他所說的話……
趙淩從不懷疑他外王父對大秦的忠誠。
他說皇帝不應被任何人威脅,立場已經很堅定了。
按理說太後那邊應該由趙淩親自去解決的。
但自從趙淩拒絕娶王家表妹,太後根本不見他。
趙淩身為兒子,不愚孝,卻也想留住這份母子情。
按照這個時代的眼光來看,太後其實是沒錯的。
能成為皇後,至少應該門當戶對。
王家世代忠臣,王賁在一切不可控的前提下領兵擁立趙淩,卻未得任何封賞,迎娶王家女子,親上加親,也算對王賁的彌補。
可趙淩這都不答應,不僅不肯立其為後,甚至都不願娶王家之女。
太後之前回王家本就決定不再乾政,父親都不肯見她,更是讓她傷心。
封地也不求了,可皇帝卻絲毫不給她這當母親的麵子。
從太後的角度來看,自己這兒子是真的薄情寡義,甚至說他是準備針對王氏一族。
也是因此,趙淩所為讓她完全不能理解!
那呂氏不過一介庶民,呂氏一族與王家能比嗎?
可皇帝寧娶呂氏也不娶王家女,這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