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蘭若歎息道:“當年你本不用入宮為奴,畢竟你家中隻有一個孩子。根據朝廷律法,家中獨子不參軍,獨女不入宮為奴。可你父親收了你大伯父五百兩銀子,將你過繼到你大伯父名下,你才會替你堂姐入宮為奴。”
“我父親……”銀珠不願意相信,一向疼愛她的父親會賣女求榮。
葉蘭若見她不信,便將更殘忍的真相剖露給她聽:“你母親在生你時壞了身子,再難有孕。你父親雖已考上秀才,但到底是耕讀出身,想更上一層樓,需得有錢去大學院讀書,更需要各方打點。可你家幾畝薄田,加上你母親沒日沒夜地刺繡,也隻能勉強供他在鎮上讀書而已。”
“為追求前途,他不僅賣女求榮,更是在府城結識一個新寡商婦後,將你母親丟在鄉下不聞不問,任其自生自滅。”
“不可能!”銀珠從小到大,見到的隻有父母恩愛,父親絕不可能這麼對母親。
葉蘭若看一眼外頭,壓低聲音道:“如果不是我派人去你老家走一趟,今日的明年,便是你母親的忌日。”
銀珠哭聲一滯,抬頭看向眼前這位病懨懨的娘娘。
“你要是不信,就找個機會出宮一趟,親口問問你的母親,你父親到底是不是個衣冠禽獸。”葉蘭若言儘於此,示意她出去,她要好好睡一覺。
今夜的接風洗塵宴,絕不會平靜。
銀珠低頭退出去,又走進來跪地求道:“娘娘,奴婢沒有出宮腰牌,皇貴妃……從不許奴婢出宮。”
“今日太後剛回宮,各宮都風聲鶴唳,不宜妄動。你想出宮,隻能改日去找趙公公,把這袋金豆子給他,他會給你通融。”葉蘭若丟給銀珠一袋金豆子,大概值一百兩銀子。
“多謝娘娘!”銀珠撿起地上的這袋金豆子,磕頭謝恩後,就走到帷幔外守著了。
葉蘭若閉上眼睛也睡不著,心裡卻鬆快不少。
莫言是伺候過孝懿太後的人,經過前朝鬥爭,若是能得她忠心相助,她便真是如虎添翼。
銀珠雖無心機謀略,但她是宮女中極少會武功的人。她又一根筋,這樣的人一旦收複,便會誓死效忠其主。
得這二人相助,皇貴妃安插再多眼線進承乾宮,她都不再懼怕。
不枉她花費心思時間,將人弄到京城來。
可惜,她能讓彆人母女、父女團聚,卻無法救回她的家人。
……
太後回宮,宮中大宴群臣。
各宮妃嬪打扮得爭奇鬥豔,都想在這樣的大日子裡博皇上多看幾眼。
誰讓皇上喜清淨,不是大節日,皇上從不在宮中設宴。
後宮不得寵的妃嬪,想見皇上一麵比登天還難。
因為咱們這位皇帝除了不愛熱鬨,還不愛出門,時常就是在乾清宮處理政務,在養心殿見大臣,再就是去得寵的妃子宮中。
如此一來,一遇上宮中設宴,這些妃嬪就會各展才藝,以求得皇上青睞,榮寵臨門。
葉蘭若如今在宮中的位份也是不上不下,她的席位自然離皇上太後也不近不遠。
“蘭昭儀,今日打扮得怎如此素淨?”坐在葉蘭若旁邊的是冷昭儀,她著一襲鵝黃色蘇繡大袖長襖,搭配的是一套鑲嵌珍珠的點翠頭麵,薄施粉黛,輕點櫻唇,端莊又不失俏麗。
葉蘭若淡笑道:“大病初愈,病容有損,再如何打扮,也不及冷昭儀明豔動人。”
“那也太素了點。”說話的是葉蘭若另一邊的林昭儀。
誰家寵妃出席宮宴不打扮得精致華美,珠翠滿頭,錦衣繡服?
可她穿戴的是什麼?
一件尋常的淺藍色大袖長襖,一對白玉鐲子,頭上簪幾朵珠花,兩支玉簪,比不得寵的貴人都素。
葉蘭若淡笑不語,她今日哪能安心赴宴?
怕是一場一場的鴻門宴等著她呢!
“哀家出宮養病多年,朝中新人換舊人,後宮更是百花齊放。”太後一開口,葉蘭若就知道要完。
果然,太後的目光在眾嬪妃中一掃,便一眼定在葉蘭若身上:“宮中百花齊放,唯蘭昭儀占儘春色。”
葉蘭若惶恐起身欲請罪服軟……
便又聽太後道:“既然占儘春色,便讓哀家好好瞧瞧蘭昭儀的才藝,也讓後宮嬪妃知道自己為何會輸給一個小小罪奴。”
滿朝文武和後宮嬪妃聞言皆是安靜如雞,誰也不敢參與進太後與皇上的博弈中。
喬惜雲幸災樂禍地看向葉蘭若,她倒是真堅強,早上動了胎氣見血,晚上就能打扮得花枝招展來赴宴看戲。
冷昭儀記得姐姐的話,今夜絕不多言,儘量避免太後與皇上的戰火。
嬪妃中隻有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蘭昭儀和許婕妤,向葉蘭若投來擔憂的目光。
葉蘭若從容淡然地走出去,行禮道:“嬪妾,遵太後懿旨。”
祁傲與抬眸的她對視,她雙眸中沒有委屈,隻要讓他安心的笑意,這一刻他心疼她無比。
對太後的怨恨,也到達頂端。
“來人,取鳳首箜篌!”祁傲如今是不會與太後明明麵上撕破臉,但今夜,他也不會讓當眾挑釁天威的太後順心如意。
太後一聽祁傲讓人取鳳首箜篌,她臉色肉眼可見地陰沉下來:“既然皇上有如此好興致,那便讓雲姝一舞,與蘭昭儀曲相和吧!”
“是。”太後身邊一女子站出來,盈盈一笑,明豔動人,正是長得十分像雲安郡主的女子。
祁傲心情不悅,看都沒看這女子一眼,滿心滿眼都是對葉蘭若的心疼。
他說君無戲言,定會護她安好。
可今夜,太後當眾羞辱她,他卻還要顧著孝道,無法與太後撕破臉,為她出氣。
喬惜雲看著葉蘭若受辱,以為她又會狐媚裝可憐博皇上憐憫。
沒想到,她卻忍下這奇恥大辱,從容淡然地撫琴以娛太後?
哼!等著瞧,今夜太後的為難,才隻是一道開胃小菜。
接下來,她才會請葉蘭若好好吃一碗斷頭飯!
韓肅取來承乾宮的鳳首箜篌。
雲姝也已換上一襲宛若鳳凰涅槃的紅色舞衣,赤足上戴著金腳鈴,一步一叮當,悅耳又魅惑。
錚!
端坐凳子上的葉蘭若一襲清雅藍衣,懷抱鳳首箜篌,纖指輕撥弦,彈奏一曲《鳳求凰》。
雲姝玉指繞,纖腰軟如水,舞姿飄逸輕靈,或如鳥展翅飛,或如鳥騰空舞。
宮宴上所有人都被這一曲一舞深深震撼。
太後神色愉悅地看向祁傲問:“皇帝,覺得雲姝這一舞如何?”
“自是一舞傾城。”祁傲端起琉璃盞飲酒一口,卻忽聽一聲弦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