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等待薑淩開始調解。
薑淩將目光投向錢大榮:“錢大榮,你上前來。”
錢大榮被點到名字,腿有些發軟。
他再霸道,也隻有十五歲,還是有些怕警察的。先前之所以屢教不改,皆因為每次都有父母擺平,根本沒有機會反省。現在親眼看到連父母都在薑淩麵前吃癟,錢大榮當然心頭發怵,磨磨唧唧地從母親身後走出來,蹭到審訊桌前。
薑淩態度很嚴肅。
“姓名?”
“年齡?”
“性彆?”
“學曆? ”
“家庭情況?”
……
一連串的問題問下來,配合著薑淩與李振良那鄭重其事的態度,錢大榮回答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像蚊子一樣細若無聲。
薑淩問:“放學之後經常去哪裡玩?”
錢在榮:“……”
薑淩一拍桌子,提高音量:“大點聲!”
隨著“啪!”的一聲,錢大榮身體一抖,脖子恨不得縮進肩膀裡去:“錄,錄像廳,還有台球室。”
薑淩繼續追問:“錄像廳裡看過什麼片子?”
錢大榮眼珠子轉了轉,剛準備隨便忽悠幾句,薑淩便冷哼了一聲。
這一聲冷哼讓錢大榮再次打了個激靈,硬著頭皮回答:“香港那邊的動作片、警匪片,喋血雙雄、飛鷹計劃……”
薑淩:“哪家錄像廳?”
李振良恰到好處地補了一句:“對,問清楚了我們去調查取證。”
錢大榮這下可真是臉色嚇得煞白:“就,就學校旁邊那家。求求你們,千萬莫說出我的名字,不然阿虎哥會把我打死。”
他在錄像廳混的時間久了,也知道一些裡麵的門道,店老板綽號阿虎,據說有黑道背景,認識當地不少狠人,如果讓他知道自己把警察引了過去,他是真的有可能要自己的命!
薑淩:“不想讓我們上門,那就老老實實交代看了哪些片子。”
錢大榮長得胖不耐熱,審訊室逼仄的環境讓他後背汗濕了一大片,被兩位警察這一嚇,差點魂飛魄散,手腳冰涼,汗濕的衣衫變得冷嗖嗖的。
眼見得逃不過,錢大榮隻得將自己最近看過的錄像說了出來。光是聽名字,錢建設就恨不得把他往死裡揍!什麼《肉蒲團》,什麼《蜜桃成熟時》,那都是些啥?這小子不好好學習,一天到晚儘看些黃色錄像,難怪盯上了梁七巧。
薑淩:“在錄像廳的時間有多長?”
錢大榮:“就放學之後玩一下,也沒多久。”
薑淩看一眼他那雙無處安放的手:“說謊!”
錢大榮隻得說實話:“兩個小時起步吧,有時候也會通宵。”
薑淩:“通宵沒人找?”
錢大榮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沒有吭聲。
薑淩:“為什麼不回家?”
錢大榮抬手抓了抓頭發,眼裡閃過一絲煩躁:“爸媽總吵架,煩!”
趙豔紅與錢建設臉色一變,同時嗬斥:“大榮,彆胡說八道!”
錢大榮抬起頭,眼中的戾氣漸濃:“本來就是!你們一個在外麵包小蜜,一個通宵打麻將,我回家做什麼?”
錢建設覺得麵上無光:“哪有什麼小蜜?我那不是因為工作要加班嘛。”
趙豔紅心虛地回答:“晚上不是有保姆做了飯嗎?你這麼大的孩子,管我打麻將做什麼!我還不能有點自己的愛好了?”
錢大榮被薑淩連環炮似的提問刺激得情緒有些失控:“我沒胡說。我什麼都知道!爸你一天到晚不著家,和財務科那個臭婊子打得火熱;媽你屁用都沒有,不敢離婚隻曉得和我爸吵架,吵不贏就哭,有人喊你打麻將跑得飛快,整夜不歸家。我回到家,屋裡冷冷清清,一個人都沒有!”
錢建設壓根沒想到自己不在家的時候趙豔紅也沒顧家,氣得破口大罵:“趙豔紅,你連兒子都照顧不好,我娶你回來有什麼用?!”
趙豔紅忍了再忍,一張臉由紅轉白,再由白轉紅,最後她實在忍不下去,毫不示弱地回擊:“你個不要臉的東西在外麵養騷狐狸,還好意思怪我?兒子從小到大你管過幾回?”
審訊室裡頓時又熱鬨了起來。
夫妻倆的爭吵聲透過薄薄的木門傳到走廊,聽得值班大廳的人腦殼疼。
魏長鋒處理完手頭的搶劫案回到警務大廳,這才發現錢大榮與梁九善打架事件還沒調解完,不由得皺起了眉毛,這件事不是隻差一個簽字了嗎,怎麼還沒結束?
想到這裡,魏長鋒推開了審訊室的大門。
一股悶熱汗臭味撲麵而來,魏長鋒抬眼看向端坐在審訊桌那頭的薑淩。她抿著唇專注地看著錢建設和趙豔紅爭吵,絲毫沒有製止的動作。
魏長鋒沉聲問:“怎麼回事?”
看到魏長鋒走進來,錢建設像看到了救星一樣站了起來:“魏警官你終於來了。你手下這個新人根本不懂得怎麼調解,現在倒好,矛盾越來越激烈。”
魏長鋒看向薑淩。
薑淩慢悠悠回應:“就該讓所有矛盾都暴露在明麵上,才能真正解決問題。”
魏長鋒若有所思。
梁九善到派出所報案已經是第三次,前兩次調解雖然雙方達成和解,錢大榮也簽了保證書,卻並沒有真正改變,這讓魏長鋒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薑淩願意接手,從她的反應來看仿佛遊刃有餘,那不妨給新人一個表現的機會。
想到這裡,魏長鋒點了點頭:“好,那你繼續。”說罷,關門出去,一個眼風都沒有給錢建設。
錢建設告了一狀,卻沒得到反饋,這讓他有些受挫,蔫蔫地坐回椅中。
被魏長鋒打了這一岔,趙豔紅也沒力氣再吵,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閉口不言。
薑淩問:“吵完了?”
錢建設隻得回了句:“吵完了。”
薑淩:“不,繼續吵。”
錢建設不敢置信地抬頭,愣愣地看著薑淩。
薑淩淡淡道:“你們吵過無數次架吧?問題解決了嗎?”
趙豔紅眼圈一紅:“沒有。”
因為錢建設在外麵養情人一事,她不知道和他吵過多少回,可根本就沒有解決問題。到後來,錢建設甚至變本加厲,一周才星期天回來陪陪兒子。
薑淩道:“那就在這裡繼續吵,直到解決問題為止。”
“不不不,我們不吵了。這是我們夫妻之間的小矛盾,我們回家處理就好。薑警官,我們還是處理孩子們的糾紛吧。”錢建設真是怕了薑淩,這個審訊室又悶又熱,再呆下去恐怕要中暑,他哪有心情再吵架?
薑淩冷笑一聲:“你以為是夫妻內部矛盾?錯了!這才是錢大榮不停鬨事的根本原因。”
薑淩指了指錢大榮:“看到了沒?你們教育出來的孩子,厭學、沉迷錄像、喜好情色、暴力片,在學校搞小團體、長期霸淩同學、對女同學進行言語汙辱……樁樁件件,都是你們惹出來的禍端!”
錢建設與趙豔紅對視一線,又迅速轉過臉去。
錢建設強行擠出一個笑臉:“薑警官,沒,沒這麼嚴重吧?我家大榮還隻個孩子,我們先前可能是忽視了他,以後慢慢教育就好了。”
趙豔紅到底是當娘的,第一次見到兒子說出內心不滿,一顆心疼得要命,當下便應承下來:“以後,以後我不打麻將了,每天到學校門口接大榮回家。”錄像廳裡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有,可不能再讓這些東西害了兒子。
見老婆低了頭,錢建設也有些後悔,到底錢大榮是他唯一的兒子,他不應該一天到晚和情人廝混,忽視了對兒子的關心。
他歎了一口氣:“行,那我和你一起去接兒子。”
薑淩語重心長地說:“花枝爛了,問題在根上。錢大榮行為偏差,根源還是家庭。希望你們真正重視起來,以免將來後悔莫及。”
看到錢建設與趙豔紅不複剛才的囂張,薑淩這才將重點放在錢大榮身上:“錯了,就要認,就得罰。你每個周末到社區居委會報到,參加社區勞動兩小時,能做到嗎?”
“能。”連爸媽都認了慫,錢大榮哪裡敢說不?
薑淩:“梁九善受了輕微傷,醫藥費由你們支付,同不同意?”
錢建設點頭如搗蒜:“同意,同意。我等下就帶他去廠醫院治療,所有費用由我承擔。”
薑淩:“我們等下和學校溝通,要求老師組織監督小組,對錢大榮的行為進行監督,發現不對勁立馬向學校、派出所彙報。另外,我們也會不定期到學校走訪,一旦發現錢大榮欺負梁九善,或者對梁七巧出言不遜,那……”
不等薑淩說完,錢建設已經連連保證:“不會的,不會的。如果大榮再犯錯,我立馬給他轉學,讓他去讀寄宿學校。保證不會影響到梁九善和梁七巧的學業與生活。”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裡,薑淩看向梁七巧、梁九善,語氣很溫和:“你們覺得這樣調解,可以嗎?”
梁七巧眼中有淚,唇角卻帶著笑:“可以的。”
梁九善那一雙眼睛亮得像星星閃耀:“薑警官,我們聽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