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曲。
距離大災變開始已經過去三個周。
過去曾經有人說，花三個周的時間可以讓人對一件事形成習慣，孫奇不太清楚旁人如何，但如今的他，似乎也確實已經習慣了現在的生活。
末世初時的痛苦與磨難好像已經成了一場幻夢，新婚之後的孫奇精氣神都好了很多，教官們說，他或許是這一批人裡麵能夠最早進入超凡門徑的普通人。
排除那些天賦極佳者，他的前輩們大都是經曆過重重血戰之後才得以晉升，至少也是到秘境中轉過幾圈的。
像孫奇這樣每天在安全區裡站崗放哨，最多不過幫忙轉運物資，或修築工事的民兵，當下這個進度已經算得上是比較快了。
有時候孫奇不禁在想，自己或許不大不小也是個天才？
天剛剛亮，孫奇剛剛結束了一次夜間執勤，回到兵團分配的房子裡，打開了前天才領到的一台收音機。
這是小兩口都是兵團成員的福利待遇之一，也算是兵團給他們的新婚福利，大災變之後娛樂活動急劇減少了，能有這個聽，已經算是羨煞旁人的事。
也就是他一直值夜，如今白天沒什麼人，這剛領回來的時候，還有不少鄰居來他家裡看稀奇，明說以後要來蹭著聽呢。
“滋滋……”
一陣雪花音之後，頻道內的聲音逐漸清晰了起來。
其實一共也沒幾個頻道，大清早，他收聽的是講超凡者進階的欄目，主要是邀請一些高階超凡者來做經驗分享。
孫奇一有空就會守著這個頻道，或許不僅是積極學習的因素在，他心底還期望著能夠聽到那位總指揮的聲音。
但今天明顯不是，從收音機中傳出的是一個年輕而好聽的女聲，孫奇聽出那是新甫安全區的三階念力類異能者肖真如，昨天也是她講，貌似是這個欄目的常客。
剛剛結束了一個問題，孫奇隻聽了幾句，沒太明白那說的是什麼，不過好在主持人又很快提出了新問題。
“肖老師，能給聽眾們簡短介紹一下目前每個階位的主要表現和發展建議嗎？這是欄目組最近收到的比較多的問題，大家都對此非常好奇。”
“……好的。”
肖真如停頓了一下，收音機內似乎有翻頁的聲音響起。
“這部分內容其實在生存手冊中有一個比較簡略的記錄，總指揮對於前四個階位的描述雖然精簡，但都非常準確，上麵的內容大家可以反複揣摩。”
“我給大家分享的是一些我個人的經驗，大家可以略作參考，但每個人的進階細節都是有差彆的，請不要生搬硬套，進階過程中遇到問題，還請到本地武裝部詳細谘詢。”
這件事現在是歸武裝部管嗎？
孫奇倒是這才知道，也難怪，他還沒有真正成為超凡者，如今隻是遠遠看到了另一個世界的大門，而大門之後的景象，對他來說還全然陌生。
講完了‘免責聲明’，收音機裡的聲音繼續著。
“現在一階的具體情況了解的人應該比較多了，在這個階段主要是身體對於靈力的適應，外在表現為身體基本素質的提升——力量增大，反應變快，五感增強等等，目前一些進度快的安全區已經將成為一階作為初中結業標準。”
“身體強化類異能者在一階時會表現出比較突出的優勢，擁有超出常理的戰鬥力，而其它類彆異能者以及普通超凡者，也能達到甚至超過末世前那些體育健將、格鬥宗師、特種戰士的水平。”
“換言之，這個階段是一個不能進入超凡的普通人所能達到的極限，當然，對自身的錘煉也是這個階段主要的進階方式。”
聽著這個，孫奇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教官們常常讓他們打一些類似健身操的東西，配合體能訓練一起，應該正是為了這些。
如今他也確實感覺有些耳聰目明，大災變之前他還有些近視，如今甚至也感覺已經恢複了。
現在感覺還不明顯，要是等有一個明確的提升，那大約就是他真正到一階的時候。
思索之中，肖真如的聲音講到了二階部分。
“天生擁有異能的人其實可以很快進入二階，對於普通超凡者來說，這還需要一定的努力，身體完全適應靈力、自然而然能感知到環境中的靈力存在，就是進入二階的標誌。”
“在二階主要是練習對靈力的控製能力，超凡者們可以在自己體內儲存靈力，以此加強自身的異能。”
“這是一次較為顯著的進階，超凡者的綜合實力將得到一次全方位的進化，已經完全超出普通人的範疇，由於體內開始富集靈力，超凡者可以逐步脫離常規飲食。”
“這個階段，天生對靈力有較強控製能力的元素親和類超凡者有較為突出的優勢，同時，普通超凡者也可以開始學習由異能演變而來的某些術法。”
“術法的威力依類彆不同而有不同的表現，像專精於毀傷能力的那些異能者們，攻擊威力已經不下於大口徑槍械，到了這個階段，主要訓練方式也就是基於這些術法展開的。”
術法……孫奇對這並不陌生，軍隊裡常有二階風係異能者利用風音術下達指令，那種像傳音一樣的能力在他眼中頗為神奇。
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成為二階？孫奇眼中升起憧憬，這似乎這並不是太過遙遠的目標。
主持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那麼三階呢？您本人就是三階超凡者，能否為我們詳細講解一下三階的情況？”
收音機裡，肖真如應了一聲，回答道：“這個階段我也還在摸索中，可以給大家分享一些經驗。”
或許是整理了一下思緒，她片刻後才回答道：“三階是精神力取得極大發展的階段，到了這個層次，以靈力為基礎的感知能力完全成熟，這是一種非常抽象的感知能力，不僅僅是閉眼視物、堵耳聽聲，我們是用另一種視角去看待這個世界。”
“或許以比較通俗的說法，這可以被理解為過去中常說的靈識、神識之類的東西？”
“在這個階段，精神類異能者會有比較突出的優勢，這方麵的例子就像我本人，作為偏精神係的念力類異能者，在三階這個階段能很明顯感覺到有跨越性的提升。”
“當然，其他類彆的異能者處於這個階段時，對於自身的異能控製力上也會有跨越式提升，雖然在單純的毀傷性上並沒有與二階拉開太大差距，但綜合實力確實是不在同一個層次上的。”
如果說傳音之類的能力算得上是神奇，那麼像神識這樣往常隻存在於中的存在，就完全是難以想象的東西了，二階超凡者如今有很多，而三階異能者孫奇卻從未見過。
至於四階的超凡者，又到底是怎樣一種存在呢？
肖真如很快也提起了這個問題：“……四階及以上，我個人還沒有抵達那個層次，無法做比較詳細的論述。”
“不過總指揮曾經對我們簡略講解過一些東西，以我的理解來看，四階超凡者是前三個階段的集合，是肉體力量、靈力控製、精神強度都達到一個階段性的存在。”
“他們將這三者兼容一體，用肉身完全承載了靈力與精神，對異能的控製已經刻入本能，在當下的環境中，稱得上是完美個體。”
“至於大家可能一直好奇的戰力問題……”肖真如的聲音中似乎透露出一絲苦笑：“除了總指揮之外，我未曾見過其他四階以上超凡者，而蘇總指揮極少展露實力，偶爾與我們切磋指點，我們就隻能感受到完全無法戰勝的壓力。”
“所以這個問題，我恐怕無法向大家做一個比較詳細的回答。”
“當然，我們曾經在海曲麵臨過的四階異種其實可以做一定的參考——普通槍械已經無法對這些異種造成威脅，它們釋放的攻擊已經足以媲美小口徑火炮，而更靈活、手段更多樣的超凡者，戰鬥力相較於異種是更高一層的。”
聽肖真如講完，主持人笑道：“好的，非常感謝肖老師的分享。”
“對於超凡者前四個階段的特征，大家應該都有了比較簡單的理解，不過我們這裡還有一個問題。”
“您說。”
“我們聽到了一些聲音有些疑問，生存手冊上沒有記錄四階之後的情況，公開資料也相當稀少，這是什麼原因，是否是一種超凡能力的藏私和壟斷？”
“嘭！”
孫奇的眉頭忽然就皺起來了，一隻手重重拍在桌子上。
“這哪來的主持人，會不會說話。”
相較於孫奇的憤怒，收音機裡，肖真如的語氣倒是毫無波瀾，平靜異常。
“並非如此。”
“這是有多方麵因素的，總指揮曾經講過，有些超凡知識是抽象的、難以用文字描述的，例如所謂的神識，我隻是找了一個比較貼近的詞彙去形容它，它真正的形貌，隻有你親身體驗過它才能有所明悟。”
“到了高階，這種情況會更加普遍，想要記錄這些知識，必須使用獨特的載體，僅憑紙張是完全不夠的。”
“另外，越到高階，每一個人的進階之路也就越獨特，前人的經驗隻能做參考，更多則需要自己的摸索、自己對世界，對靈力的理解，許多東西提前獲知，隻能造成誤導。”
“最後，生存手冊隻是一本幫助幸存者在末世初期更好活下來的工具書，上麵關於超凡者的描述，作用更趨近於掃盲。”
“就像一年級課本上不會詳細討論哥德巴赫猜想，更深奧的超凡者知識也不會出現在這上麵。”
“目前，由泰蒙基地牽頭，各安全區已經開始嘗試將超凡進階逐步融入到教育體係之中，海曲的超凡者學校也得到了保留和發展……”
正聽著，孫奇忽然扭頭看向房門的位置，片刻之後，有鑰匙插入房門的聲音響起。
推門而入的，正是自家的新婚妻子。
看到何曉鈺，孫奇剛剛被欄目主持人挑起的一點怒氣瞬間就煙消雲散了，他也不再聽後麵的內容，笑著起身迎了上去。
“你也下班了？”
“嗯，從食堂給你帶了包子，現在吃嗎？”
何曉鈺將外套和挎包掛在門後的衣架上，把一個袋子遞了過來，透明塑料袋的內層裡掛著一層薄薄的水汽，孫奇接過時，幾個用料紮實的肉包子還軟乎乎熱騰騰的。
“吃！”
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孫奇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彆傻笑了，快坐下吃。”
哨卡和醫院都算得上是比較重要的崗位，如今都比較忙，兩人結婚，還是兩家單位照顧他倆，安排人頂崗擠出一天假期來，讓二人好好相處一整天。
如果是普通職員倒是可能多些假期，他倆都在兵團有編製，既然享受了兵團的福利，也要承擔相應的義務。
看到還開著的收音機，何曉鈺笑著吐槽道：“日子也是讓咱們過回去了，以前哪想過會有守著這東西聽廣播的一天。”
孫奇往嘴裡塞著包子，接近一階的他最近食量不小，聽到這話讚同道：“那會兒回家一閒下來就是躺床上玩手機，我長這麼大都沒見過這種老式機器，還是隔壁孫大爺教我怎麼用的。”
說起這些，何曉鈺很是感慨：“天啊，這麼一想我都多久沒碰過手機了，以前手機不在身邊幾分鐘就受不了，現在……倒是也習慣過來了。”
“確實，以前也沒想過會有大災變啊。”
氣氛沉默了一下，何曉鈺搖頭一笑，轉而道：“哎，剛剛我下班的時候還碰到楊坤大哥送書宇去學校呢，我聽他們說，書宇他們最近有節目在排練，說不定過段日子也能在這上麵收聽到呢。”
“那挺好啊，是什麼節目？”
“小孩子嘛，應該是合唱的兒歌之類的。”何曉鈺搖頭，示意自己也不知道，她倒了杯水，放在孫奇一旁的桌上，而後在孫奇身邊坐下，輕輕靠在他身上。
女孩年輕的身體柔軟而有分量，使得孫奇心頭一跳，雖然已經結了婚，但每當有身體接觸，他依然會覺得胸中似有柔絲撩撥。
一時間他不再說話，隻是默默與手中的包子鬥爭，房間中的氣氛漸漸變了模樣。
“慢點吃，彆噎著。”
看著脖頸又漸漸泛了紅光的伴侶，何曉鈺嘴角勾起，就這麼看著他一口一口吃完，饒有興致地撥弄著自己的頭發。
喝了兩口水的孫奇有些不知道該做什麼了，一旁的收音機已經換了個節目，但裡麵說的什麼他半點沒聽進去。
“哎你說……”
何曉鈺輕輕低伏在他耳邊，低聲道：“我今天去申請繼續值夜，領導猶猶豫豫的，但我一說你也是夜班，他們馬上就同意了，你說這是為什麼？”
“……”
“咱們是不是也應該……響應一下安全區號召了？”
感受著吹到耳邊的溫熱氣息，以及更加緊貼的柔軟，孫奇腦子一熱，一隻手已經攬住了何曉鈺的腰肢。
“滋——這裡是泰蒙兵團廣播站，現在播報一條緊急消息。”
收音機中的聲音忽然一變，兩人的動作瞬間定住了，與此同時，他們聽到屋外的廣播喇叭也一樣傳出了相同的聲音。
“泰蒙兵團總指揮部命令，海曲、琅琊各安全區、避難所，從今日起開始依照動員條例整備物資，集結兵力。”
“同時，各地各單位，分批次組織現役部隊、民兵部隊、避難所民眾，依照總指揮部緊急文件進行篩查。”
“緊急文件內容如下——”
“第一，篩查原因及具體情況由各地各單位已經接受第一輪篩查的指揮員進行宣講。”
“第二，各單位將使用扭曲異種結晶以及便攜式通訊裝置展開篩查，審查過程必須透明公正公開，否則視為篩查無效。”
“第三，參與篩查的民兵及兵團戰士有權攜帶武器和防彈衣，各單位不得收繳武器。”
“第四，篩查地點由至少五十人的幸存者代表投票選出，各單位不得直接指定地點。”
“第五，被篩查者出現昏迷是正常現象，各單位應對其妥善照顧。”
“第六，被篩查者如有嘗試破壞篩查過程的，各單位及其餘被篩查者皆有權對其采取強製措施。”
“第七，如果篩查過程中出現喪屍，請立即將喪屍擊斃！”
“……”
“各地各單位如有出現未按文件內容執行的情況出現，基層戰士、民兵、安全區民眾有權使用武力采取行動，兵團基層各級組織成員應在行動中積極發揮領導作用。”
第一遍廣播剛剛結束，兩人就聽到房門的警鈴也響了起來，雖然廣播裡沒有將到底出了什麼事說的太清楚，但他們知道有大事要發生了。
有權使用武力……這意味著什麼？
整備物資，集結兵力……
才安定了沒幾天，又一場大戰將要開始了！
孫奇猛地直起身子：“我去打聽打聽怎麼回事！”
“等會！”
剛想起身的孫奇忽然被拉住了，他低頭看向何曉鈺，發現對方的目光完全變了。
“……曉鈺，怎麼了？”
何曉鈺沉默了一瞬，突然翻身將孫奇壓在了沙發上。
“隻是響鈴，又不是緊急集合，你現在是休息時間。”
“組織篩查，安全區裡幾十萬人呢，你急有什麼用，現在我不想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想……”
何曉鈺攥緊了孫奇的衣服，卻沒能將這句話完整地說出口。
說這話的時候，她臉上的表情是孫奇從未見過的模樣，她盯著孫奇的眼睛，眼角中忽然滲出一滴淚珠。
……不，孫奇見過這個表情。
迷霧、鮮血、硝煙，那些似乎已經離他遠去的場景又一次浮現在他眼前。
在秘境深處，在生離死彆的時候，在何曉鈺看向坦然赴死的許長文的時候，似乎也正是這樣的目光。
刺耳的警笛聲，好像一下子將他拉回了現實，一下子打碎了這個安全區的圍牆搖籃之中孕育的夢境。
這終究不是文明時代了，危險隨時會發生，戰爭就近在咫尺。
“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孫奇一把將何曉鈺抱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