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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章 冰在融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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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令知道軍戶很窮,因為親眼見到過。

待一千戶的軍戶集合起來後,餘令先前見到的窮被瞬間放大。

先前就像是看到了一道小小的疤痕。

如今是看到了全身,密密麻麻的讓人心驚。

因為營養不良,孩子個個都是大腦袋,個個麵黃肌廋。

婦人就不說了,頭發乾枯的如麥草,瘦的臉頰都沒了肉。

當家賣力的漢子也好不到哪裡去,眼睛裡沒有了神。

在他們眼裡,看不到希望。

放眼望去,餘令覺得自己麵前的不是軍戶,而是一群群落魄的逃荒者。

餘令想不明白,這些祖上可是為大明拋灑過熱血的人啊。

曾經洪武爺的驕傲,是永樂爺的驕傲。

大明正是靠著這些軍戶,驅除韃虜,把界碑立在了北海。

如今怎麼就……

如今,活成了連媳婦都娶不到,要斷子絕孫了。

土地也不知道被誰霸占了。

明明每個人,每年都在忙,可日子卻越過越慘。

能活著,全靠那點狗都懶得上去撒尿的薄田活著。

就這,還要拿出一半交稅錢。

人群裡小邱呆呆地望著餘令。

這是他一次見到餘令本人,在來之前聽人說了,令哥是個好人,不光是好人。

令哥他也是軍戶。

大家都知道餘令是軍戶,所以在收到集合的通知後,哪怕有人住的偏遠一些,也都早起,跑來集合。

因為軍戶的身份,大家對餘令白本能的親近了幾分。

“聽我說,今日我會給大家分組,會給大家找接頭人,從明日開始,大家按照接頭人的交代做事!”

“我餘令給大家保證不了什麼

大家若是願意相信我,等到今年九月,九月之後大家就會明白我在做什麼!”

餘令騎在馬上,扯著嗓子邊跑邊喊道:

“現在聽我說,聽到往後麵傳,按照祖上的規定來。

校尉這邊集合登記,力士這邊,弓兵去那邊,工匠找我……”

隨著餘令的命令傳達,王老員外的幾個兒子立馬行動了起來,麻利的支撐起了桌子。

在今日他們是來幫餘令乾活的。

負責登記造冊。

在王員外眼裡,他們這幾個當兒子的雖然讓老爹極不滿意。

考了這些年,也就老大有個童生的身份。

就這,聽說還花了近二百兩銀子買的。

家裡舍得給老大花錢,其餘的幾個兒子可沒有這個資格。

他們也不是讀書的料,就算花錢買也得考不是。

所以到現在屁的身份沒有。

雖然這些人沒有身份。

可是在王老員外的望子成龍的逼迫之下,他們能寫能算還是可以的。

算是有點學問,比一般人強。

十裡八村,有個什麼紅白喜事他們還能去幫忙,坐個上席。

說句不好聽的,等到能扛事的王老員外一走,偌大王家也該散了。

兒子多是好事,可兒子也要成家開枝散葉。

這麼多兒子,他一死,土地一分,王家的榮耀就不在了。

王老員外知道這些,所以他想賭一把。

他把賭注押在餘令身上。

仗著自己是餘令鄰居的這個身份,餘令無論是做什麼,他王家都積極響應。

王員外很得意。

多少人想跟一個縣令都難,自己王家一來就跟一府的守知搭上了關係。

雖然守知大人根基尚淺。

但自今年開始……

沒有衙役來自己家問自己收什麼馬稅,羊稅等亂七八糟的稅了……

今年家裡可以種三畝土豆了,明年就可以去賣土豆了。

餘令吆喝被傳開,小邱聽懂了,站起了身,扯著嗓子對身後人開始吆喝。

隨著他的吆喝聲,一群穿著有些怪異的人站了起來。

這群人眼裡有刺,眾人不敢跟這群人對視。

這群人就是從山裡下來的,今日開始上戶籍。

昨晚頭領已經說了,戶籍上了就好好地活著。

隻要令哥還在長安,先前的承諾就會一直兌現。

有飯吃,有衣穿。

先前時時刻刻擔心被殺的情況永遠不會出現。

從今日起,再也不用擔心在山裡有病不能看,一下雪死一片……

“名字!”

“王不二,小名小邱!”

“多大!”

“十九個年頭!”

“來,按個手印,等安頓好戶籍冊子會謄寫一份給你,到時候你保護好,今後這個就是你的身份!”

王不二望著自己紅紅的大拇指,他沒想到會這麼的簡單。

為什麼按一下手印就好了的事情,為什麼那些官員都不給自己上身份!

難道寫幾個字很麻煩?

“你還有事麼?”

王不二一愣,趕緊搖了搖頭:“沒!”

“如果沒有問題你就去那邊,去找你的班主任去。

明日他會教你們種土豆,快些過去,彆耽誤我的時間!”

王不二撓著頭離開,班主任,這是什麼奇怪的稱呼。

等跑過去發現是趙不器,王不二開心道:

“不器哥,你是我的班主任對嗎?”

數千人排著隊登記的場麵很宏大。

好在這些人都是軍伍,雖然並未操練過,但骨子裡的規矩意識還在。

不用怎麼大聲地吆喝,隻要有人領頭了,大家都知道排隊。

這一日對所有軍戶來說,心情很複雜。

眼前這望不到頭的大片土地,當官的說這些土地是大家共有的。

少數人信,但絕大多數人不信。

他們見過比這還寬闊的土地,也在那土地上種過糧食。

到了夏收的節氣,麥浪滾滾,麥草香氣撲鼻。

可到最後,自己到手就是一包麥子皮。

如今,熟悉的情景在眼前。

隻不過這一次聽說不是種麥子,而是種什麼土豆,到最後自己又能獲得什麼呢?

還不是被喝血。

麵對大家的不信任,和不斷的議論,餘令現在沒有辦法去解決。

說場麵話對這群人來說根本不管用,他們聽的太多了。

以至於現在聽到官員的話,連思考都懶得思考。

他們本能會覺得這又是在騙人,又是在騙自己乾活。

一次次的信,一次次的被辜負。

衙門官員的身份和話語,在這群人的眼裡已經沒有了公信力。

如果不是想活著,萬一有好日子過的想法在,早他娘的反了。

這些餘令都知道。

餘令沒有去解釋。

等到九月,等到這些土豆到了收成的時候,自己說的話算不算數,眾人心裡肯定會有答案。

這塊土地的地契是長安最奇特的地契,一千戶人共有。

這塊地將來如果要賣,買這塊地的人估摸著得累死。

他得讓這一千戶人都同意才可賣出去。

抹了一把汗水,餘令低下了頭。

日子過得很快,統計完人口,餘令就開始忙著帶領大家種土地。

這片土地在交換成功的那一刻,原土地主人就把糧食收了,麥稈都運走了。

收拾的乾乾淨淨。

隨著眾人的熱火朝天,關中的太陽也變得越來越攢勁了起來。

餘令依舊沒有去衙門。

在這大熱天,餘令跟所有人一樣,光著膀子挖坑,埋發芽的土豆。

每埋下一個,身後的悶悶都會勤快的澆是一瓢水。

茹慈也來了。

望著曬的都脫皮的餘令滿眼心疼。

除了心疼也沒辦法,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抓緊忙完才是最要緊的。

茹慈的到來讓許多人改變了對餘令的看法。

雖然他們依舊不信任餘令。

但能跟自己一起乾活且全家出動的官員,餘令是頭一個。

絕無僅有的頭一個。

如今,有不少人相信餘令的話,相信這片土地能讓他們填飽肚子。

與此同時,茹慈和悶悶也被大家熟悉。

一個是餘大人的親妹子,一個餘家將來的大婦。

在地的西頭,聽說餘家老爺子也來了,也在跟著一起種地。

這些大家都看在眼裡,眾人心裡的那塊寒冰也慢慢的有了消融的跡象。

“茶來了,茶來了,來來,喝水,一班,二班的先來”

王不二咽了咽口水,舔了舔嘴唇。

掰著指頭算了算,才發現他是十七班的人,還得等。

布政使來了,坐著轎子來的。

他人來了,卻沒有下轎子。

而是掀開轎簾子,用來一尺見方的小窗戶望著揮汗如雨的的餘令。

他現在很煩。

這兩位禦史比他想象的中的還要難纏。

張同知從米脂買來的女子他都不敢去碰,一想到那群女子嬌滴滴的模樣。

他深深吸了口氣,壓著小腹傳來的火熱。

米脂婆姨綏德漢,不用打問不用看。

相傳天下美人貂蟬就是米脂人,如今美人就在長安,可禦史也在長安。

薑布政使望著餘令下苦力。

望著在這短短的幾日,這些軍戶慢慢的跟餘令親近了起來,薑布政使覺得劉州的話可能有幾分道理。

這餘令說不定真的能把這些事做成了。

可現在,就算他想再給餘令加點惡毒的法子也不行了。

兩個油鹽不進的禦史在身邊,南宮在回長安的路上。

“五千三百多人,三千二百畝地,人均不到一畝,就算是神農來了,就算是大豐收,也活不了這麼多人!”

這麼一想,他心裡頓時就安穩了起來。

薑布政放下簾子,淡淡道:“回家!”

“是!”

劉州跟著眾人扛起轎子,抬起頭,才發現餘令正在朝自己招手。

望著餘令那和善的笑意,劉州有些不寒而栗。

他現在依舊堅信自己的判斷,明年餘令一定會練兵,一定會的!

一旦餘令隨便找個借口開始練兵,劉州覺得薑布政使的麻煩就來了。

如今製度敗壞,有人才是硬道理。

劉州惱恨自己為什麼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如果早些明白,他也可以用餘令的法子來組建自己的勢力了。

而不是遮遮掩掩的招募家丁。

望著轎子離開,餘令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就是朝廷的官員。

自己都在種土豆了,他都不來問問自己種的是什麼。

在龍首原的麥田裡,三個和尚站在田埂上。

望著遠處平整的土地,望著土地上螞蟻大小的人群,其中一人感歎道:

“關中曾是天府之國果真名不虛傳,這日子果然比延安府要強啊!”

三人對視一眼,雙手合十齊聲道:

“近來饑年……

官府割我教眾人頭用,吮我等之腦,我方倒,他們刀攢割立儘者,亦有割肉將儘而眼瞪瞪視人者……”

““我教順應天地,摧伏眾魔,白蓮花開,普度群生,彌勒下生,明王出世。

淤泥源自混沌啟,白蓮一現盛世舉。”

“我不食人!”

“人將食我!”

三人睜開眼,雙手結成蓮花狀後齊聲道:

“為了天下受苦之百姓,起事!”

(s:《戰國策·秦策一》:“田肥美,民殷富,戰車萬乘,奮擊百萬,沃野千裡,蓄積饒多,地勢形便,此所謂天府,天下之雄國也。

這個說的是長安。

《三國誌·諸葛亮傳》中:“益州險塞,沃野千裡,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業”。

這個說的是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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