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種下之後餘令以為能清閒。
誰知更忙了。
餘令的打算是在朱家裡挑幾個明事理,輩分高的,讓老爹和二伯培訓他們一段時間,熟悉煤鋪子的運轉流程,
這是第一步。
等熟悉之後,他們就可以待在幕後當賬房,寫寫算算,按照利潤給他們算分紅。
有了這個錢之後他們就可以去置辦些產業。
這是第二步。
當然,這些錢他們可以聚在一起,由餘家來打理,采買秦、馬兩家的蜀錦,然後當個二道販子。
不說去塞外,就算運到京城那也有的賺。
考慮到律法規定朱家子嗣不能經商,所以他們就隻能站在幕後,用腦子去賺錢。
雖然當下沒有人來管經商的問題。
但,該遵守的表麵上還是要遵守,這年頭什麼都不怕,就怕那些嘴欠的人。
他心疼你過的苦,但又見不得你過的比他好。
餘令都計劃好了,準備一步步的來,先把這些捋順,順了以後就可以一步一步來施行了。
就在準備培訓的時候茹讓也來了。
餘令這邊好歹有個賣煤的門路,他是連門路都沒有。
茹家能維持門麵,說實在的全靠朱縣令。
朱縣令當長安縣令,怎麼說都是一個人物。
茹家的那些鋪子有好生意朱縣令簡簡單單說句話就行了。
如今朱縣令離去……
長安縣令一職還沒確定,目前長安縣大小的事情都歸主簿孫無妄在管。
往年春種都看不到孫主簿他人。
今年,人家可是實實在在的從南走到北,渾身都是泥點子。
明眼人都知道主簿孫無妄這是在做什麼,人家這是瞄準了縣令的位置在衝刺。
以目前朝廷的一個怠政態度。
孫主簿還真的有希望。
餘令和茹讓倒是想去拚一下,但顧全說兩人這次都要進京,萬歲爺肯定有額外的賞賜。
再怎麼樣,長安這些縣裡也有兩人一個縣令之位。
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去爭,安心的在家看書,學點麵聖的禮儀,隻要有一句話讓萬歲爺笑了。
那可比當前掙來的要多得多。
所以,該休息就休息,該玩就玩,把家裡照顧好。
等到去了京城見了皇帝之後,再考慮這件事。
顧全最後還說了,長安要亂了,這話是告誡,也透著善意。
如今孫主簿還沒有動茹家靠著衙門獲取利益的各種收益。
一旦孫主簿把事情捋順了,他肯定要為自己著想。
真要當縣令,他也需要收買一波人心,跟著朱縣令的那幫子員外自然要失勢了。
都是聰明人,收買人心用嘴肯定不行,最牢靠的方法還是利益。
他要走這一步了,隻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這些茹讓都知道,所以他需要提前準備。
“妹夫啊,你見了我這副臉色是什麼意思?”
見茹讓往自己身邊湊,連“妹夫”這種稱呼都喊出口了,足見他是真的著急了。
餘令是真的沒有辦法。
怎麼給他主意,餘令也是沒有一點的思路。
賺錢的門路其實早就被那些大家族給占了。
就跟街道上那些好鋪子一樣,好鋪子根本就不會出現什麼“旺鋪轉讓”。
也根本不會出現,我這裡有個賺錢的好活你乾不乾。
天上沒有餡餅,根本就不會掉餡餅。
可茹讓都求上門來了,又不能不幫。
“彆瞎喊,我知道你要做什麼,你真的要是著急,你不該來找我,找我根本沒用,我幾斤幾兩你還不知道?”
茹讓聞言輕輕歎了口氣:
“先前叔父在的時候我隻操心家裡事就可以。
他這一走,那些原先跟我親近的鋪子掌櫃也變得搖擺不定了。
我才知道擔子落在肩上有多沉,應該說我才知道我幾斤幾兩。”
“聽我的,找蘇懷瑾去!”
茹讓不解的抬起頭:
“找他做什麼,他如今把高府搞成了監牢,隻要進去的官員,就沒見過出來的!”
餘令聞言低聲道:
“他雖然眼下幫不了你什麼,但從他那裡就可以知道哪些官員要倒台,然後你再去打聽這些官員在長安做什麼生意!”
茹讓笑了。
餘令這是讓自己提前準備著,一旦這些官員和高知府勾連成了事實,最輕的罪名應該是去修長城。
自己趁著他們罪名未定的這段時間準備開始布局。
茹讓笑著拍了拍餘令的肩膀:“還是妹夫好!”
見茹讓要走,餘令趕緊道:“聽我說完!”
“還有啥?”
“去大雁塔前找那些婦人買菜,買菜的時候記得把你年底要去京城麵見皇帝的事情無意間透露一下”
茹讓不解道:“皇帝點了你的名字,是要見你。”
“笨蛋啊,你去了京城,你見了誰,他們跟在你屁股後麵盯著看麼?”
茹讓笑了,拍著餘令肩膀道:
“好妹夫,我懂了!”
茹讓騎著馬跑開了,錦衣衛審案辛苦,這幾日都沒見他們吃頓好的。
他準備買頭羊,買點菜蔬,去給他們燉羊肉吃去。
茹讓跑了,餘令頭疼的事情才開始。
推開客廳的門,滿滿一屋子人。
這些人還都是輩分高,年紀大的,在族裡說話有分量的。
若是不加這些條件,若不卡一下人數……
整個餘家,每一處能落腳的地方都能站滿人。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朽餘糧,今日邀各位議事隻為完成朱縣令之托,若是餘家招待不周,切莫……”
老爹的話還沒落下,底下的大爺們就議論開了。
他們愛說,說什麼的都有。
屋裡就像是進了一萬隻蒼蠅,撲騰著翅膀,嗡嗡的在那裡使勁叫喚。
這種情況不能議事。
在這種場合下議事,無論老爹把話說的多麼清楚明白,出了這個門,他們該記不住的依舊記不住。
他們會按照腦子裡“估摸著”這個想法去做事。
事情的結果一定是千奇百怪。
手拿皮帶的班主任都解決不了的問題,餘令不覺得笑眯眯的老爹能解決。
輕輕地關上門,轉身跑到院子裡。
牽起正在玩耍的朱清霖再次回到大門前,飛起一腳。
大門開了,屋子瞬間安靜!
餘令牽著朱清霖走進客廳,見朱清霖來了,凡是受過朱縣令恩情的人全都站起身,這是遺孤。
該有的敬意一定要有,不然真的有人戳脊梁骨。
“聽我說,三件事,第一件事統計青壯名單,第二件事統計識字人員名單,第三件事統計田地情況!”
見所有人都望著自己,餘令皺著眉頭道:
“都記住了麼?”
望著眼前年過半百的老人朝著自己點頭,望著他們那驚魂未定的樣子。
餘令覺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
餘令不知道這些人此時有多怕他。
從河套回去的那些朱家子嗣已經沒了,餘令成了一個單槍匹馬,滅掉了人家一個部族的狠人。
把餘令傳的神乎其神。
手上殺人無數,最愛捅彆人腰子,儒雅的外表下有一顆狠辣的心。
不用想,能說出這些的隻有兩個人。
蘇懷瑾或者吳墨陽。
若是彆人說這些,這些老人定會嗤之以鼻。
但跟他說這些的是那些存活下來的朱家子嗣,而且他們還是從錦衣衛嘴裡得知的。
可信度極高。
如此一來,餘令的惡人形象就樹立起來。
如今惡人的確儒雅,也的確嚇人,望著餘令,都怕他暴起傷人。
“記…記住了!”
餘令見大家稀稀落落的回答,見屋子裡安靜了下來,餘令的語氣也軟了下來。
開始親自給老者奉茶。
“統計青壯是因為小子要根據青壯來給大家安排合適的活,這年月多難各位長輩也心知肚明……”
“世上沒有一個人是廢人,隻不過是他沒有找到合適位置而已。”
眾人聞言點了點頭。
他們點頭不是說餘令說的有多好,而是“安排合適的活”打動了他們。
他們雖然姓朱,身上有著尊貴的血脈。
但在如今的年月裡……
他們最尊貴的也就隻剩下姓氏而已,他們不是不愁吃不愁穿的那一批。
他們跟這長安的萬千百姓一樣。
也想吃一頓飽飯而已。
“統計讀書認字名單,小子是想讓這些人來當掌櫃,也就是說要行商賈事,這也是小子最為難的,我想……”
見餘令把話隻說了一半,議論聲響起,餘令安靜的等待著。
“令哥,老朽明白你的意思,老朽就問一句話,你給我們這些老家夥交個底,行商賈事能養活多少人!”
餘令深吸一口氣:
“不敢說能養活多少人,但絕對比種地要養活的人多。
唯一不好的就是名頭不好聽,可能會遭受非議……”
屋子裡又熱鬨了起來,這一次餘令沒有去阻止他們的吵鬨。
這種事得讓他們自己做決定,餘令不會插手。
餘令也在等高知府等人倒台,餘令也想賺大把的錢。
可如今的這局麵就是餘家就這麼幾個人。
就算把家裡的幾隻狗都算上,也抵不上人家開枝散葉數代人的員外之家。
和朱家人一起做這件事餘令也有私心。
餘家來找路子,他們出人出力,有錢一起賺,合作共贏。
有了錢,身邊才會聚集更多的人。
沒錢的感覺餘令體驗過。
沒錢彆說吃屎難,沒錢的時候就算想當個人都難。
朱縣令在的時候可以利用手裡的職權和人際關係,稍微傾斜一些就能讓好多人吃上飽飯。
如今不行了……
餘令覺得不能按照朱縣令的法子了。
不然這就成了一個循環,直接把自己套進去了。
自己是餘家的獨苗,就算當種馬,啥都不乾,也生不過長安府的朱家人。
餘令在等著大家商量好,然後再做決定。
準備趁著長安官員換人的機會,徹底的把生意鋪開。
蘇懷瑾此刻坐在屋簷下,望著站籠裡,一直踮著腳的高攀喜嘴角帶著笑意。
他在等,等高攀喜開口,等他主動求饒。
站籠的威力有多大,蘇懷瑾是體會過的,小時候不聽話他爹就是這麼懲罰他的,
他不覺得高攀喜能抗的住。
披頭散發的高攀喜臉上一直帶著笑意,朝著蘇懷瑾吐出一口濃痰,淡淡道:
“你這法子太老套了,我建議你再拿走一塊墊腳磚,直接將老夫吊死在這站籠裡!”
蘇懷瑾不為所動,笑意依舊道:
“你的家仆招了!”
高攀喜還在笑,可臉上的笑已經有點僵了。
家仆若是真招了,那這件事徹底坐實了,自己和白蓮教……
“高知府,小子知道你是東林人,知道刑不上大夫。
小子也不瞞著你,知道為什麼我們到了同官之後長安才知道我們回來的消息麼?”
高攀喜望著蘇懷瑾,聽著他的話,一個人突然蹦了出來……
蘇懷瑾站起身,喃喃道:
“我爹跟我說在朝堂上,你們文官用洪武,永樂的“祖製”遏止武將手腳。
武將們用“養寇自重”反製文官。”
蘇懷瑾抬起頭笑道:
“你以為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所有人都是你的棋子,同在棋盤上,你又何嘗不是彆人的棋子呢?”
“我們在靖邊遇到了小股的匪人,我們到了同官之後消息才傳來長安。”
蘇懷瑾望著高攀喜的眼眸道:
“知府,你是聰明人,你說誰有這個能力呢?”
蘇懷瑾把話說得很直白。
高攀喜的心也被這一番話攪得稀碎,在長安自己是東林人,在長安諸人的眼裡自己是外人。
自己對武將劉州用計謀,劉州自然也會對自己用策略。
以前文武是在明麵上爭來奪去,可落子,可花代價悔棋。
如今事情敗露,還涉及白蓮教……
那就是落子無悔,生死相搏了。
“東林學院欠你蘇家一個人情好麼?”
蘇懷瑾聞言大笑道:
“天啊,你們文人的臉皮果然不一般啊,你都要弄死我了,我沒死回來了,你如今跟我談人情?”
“我們錦衣衛都是你們文人口中的野狗了,連鷹犬都不是了,我若放了你,你回頭再弄我怎麼辦?”
高攀喜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了,他不知道劉州會把多少臟水潑到自己身上。
如今是風水輪流轉,錦衣衛和東廠要利用自己和劉州挑起文武之爭,他們要坐收其利了。
下棋的人成了棋子,原先的棋子成了下棋人。
這就是官場。
自己活不成了。
劉州也活不成了!
但高家人不能死啊,辛苦了這些年才有了如今地位的東林學院不能倒啊!
他望著蘇懷瑾淡淡道:
“放我下來,麻煩再給老夫上一杯好茶。”
蘇懷瑾大喜,趕緊道:
“遵命,就由小子親自來給高知府看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