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秀忠抬頭挺胸的站在屋門前。
作為跟著跟東家殺到草原又從草原殺回來的男人,吳秀忠覺得自己已經和村子裡同齡人徹底的不一樣了。
具體自己哪裡不一樣,吳秀忠又說不出來。
望著身後挑著擔子的肖五,吳秀忠真想一腳踢死這個慫貨。
給了他二兩銀子,他把二兩銀子幾乎全都扔到了功德箱裡。
當然,這不是最令人生氣的
銀子給了神佛那就是給了,這叫禮佛。
這慫貨把銀子扔進去後又把手伸到功德箱裡拿出了十枚銅板,他認真的說這是找零。
所以,他是頭一位敢在神佛前找零的主。
說他聰明吧。
無論見了誰他都會主動介紹自己,說他叫做肖五爺,以後要記得喊他肖五爺。
喊肖五他是不會回答的。
說他不聰明吧。
他又會算賬,他說他把銀子給了神佛,是因為在他餓的不行的時候苦大師總會給他一碗飯吃。
他這是在還賬。
所以,吳秀忠此時有點分不清這肖五是真的有點傻,還是在裝傻。
反正吳秀忠覺得肖五的想法他是琢磨不透的。
一點點聰明,一點點傻。
認真的想了想吳秀忠又覺得不對。
長安這麼大,隻要哪家紅白喜事這個肖五總是會神奇的到達,過去幫人燒火,洗菜,收拾盤子。
他是咋知道的,如今還是個迷。
“肖五?”
見肖五連看都不看自己自己一眼,吳秀忠深吸一口氣:
“肖五爺!”
“咋?”
“你還有多少錢?”
“五兩銀子。”
吳秀忠一愣,不解道:
“你哪裡來的五兩銀子?”
“今日給茹家送大鵝,我見到了茹娘子,我喊了一聲少夫人,少夫人就給了我五兩銀子啊,她還說下次餓了找她!”
吳秀忠聞言愣在了原地,忽然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我他娘的才是一個傻子。”
“忠哥,你為什麼這麼說自己呢?
嬸嬸好好的,昨日還跟人罵架了,說張婆娘讓他的兒子去偷你家土豆呢,罵的可凶了。”
吳秀忠深吸一口氣,拔腿就跑。
今後的日子他準備呆在餘家,直到那些討厭的客人離去。
他現在寧願站在大門口當惡人,也不願跟肖五在一起了。
跟他在一起,自己像個傻子。
吳秀忠跑回了餘家,來餘家的客人一個接著一個。
餘令的歸來是一件大喜事。
廚娘的大嘴巴在很早之前就把餘令回來能當大官的消息散播了出去。
把朱縣令下葬後餘令回到了家,家裡的客人就沒有斷絕過。
就連已經分家,這些年都沒見過麵的四叔餘人一家都帶著禮物來了。
官宦家的掌櫃更是絡繹不絕。
明眼人都知道餘家要發達了。
望著老爹笑著招呼認識和不認識的客人。
餘令覺得說出“窮在鬨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這個人一定是經曆過人情冷暖的。
天要黑的時候客人總算走完了。
老爹望著懶散的躺在那裡的餘令,很難得沒有罵餘令站沒站相,坐沒坐相。
老爹的眼裡隻有心疼。
老爹感受得到。
自從這次回來,兒子變得不愛說話了,也不愛笑了。
坐在那裡一發呆就是好長時間,挺嚇人的。
自己的女兒悶悶由不愛說話,變得一張嘴巴能煩死人。
自己兒子由能說會道,變得突然不愛講話了。
這有點嚇人。
餘員外把悶悶往前推了推,悶悶快步跑了過去蹲在餘令的身邊。
“哥,你在想什麼?”
“哦,哥哥在想晌午吃啥?”
見兒子總算回過神來,餘員外鬆了口氣。
“福啊,我聽顧全說萬歲爺想見見你,那這次回京是不是就可以見到小老虎了,想好給他買點什麼沒?”
餘令一愣,這個問題他想了,但他還沒想到給小老虎買什麼。
“爹有主意?”
“有!”
餘令眼睛一亮,見自己兒子來了精神,餘員外鬆了口氣。
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壓低嗓門神秘嘻嘻道:
“想聽?”
餘令忍不住道:“老爹又在賣關子。”
餘員外把椅子又往前挪了挪,笑道:
“把小慈帶上,見了老虎,你們兩個一起磕頭,他一定會很開心!”
“能行麼?”
“傻孩子,長兄如父啊,你定親了,要成家了,他也要後繼有人了,心裡再也沒有了芥蒂,能開心死!”
餘令聞言低下頭了,喃喃道:
“老爹就不怪兒子任性,自作主張,讓將來咱們家的第一個子嗣姓王,你將來的大孫子跟著彆人姓?”
餘員外笑著伸出手揉了揉餘令的腦袋反問道:
“你將來就隻有一個孩子麼?
我跟你說,小慈骨架大,看著就是一個宜家好生養的,咱們家今後肯定孩子多!”
“誰說的?”
“你陳嬸啊,小寶他娘啊,村子裡的婦人都這麼說的,你爹我不懂,她們這些過來人難道不懂?”
餘令無奈的搖搖頭,這些婦人聊得可真遠。
“兒子啊,我知道朱縣令的死讓你很難受。
可你再難受他也回不來了,記得他囑咐的事情,做好,就是最好!”
餘令懂這個道理。
可一想到朱縣令的兒子比朱縣令還離開人世的早。
隻在臨潼那裡有一個寄養在王府裡的小孫女。
餘令怎麼安慰自己,自己都釋懷不了。
餘員外聞言站起了身,拍著餘令肩膀道:
“來福,你說的我都知道,聽爹的,把她接到咱們家來,你親自來教她!”
“我能行麼?”
餘員外望著不自信的兒子,伸手再次揉了揉餘令的腦袋,笑道:
“沒有什麼行不行,隻有做了才知道。”
“好,孩兒這就去找辦!”
望著兒子離開,餘員外笑了,隻要忙起來,慢慢的就會好起來。
就怕坐在那裡亂想,自己經曆過,那是越想越亂,越想人越想不開。
朱縣令的孫女叫朱清霖。
她很小,五六歲的年紀對於生死這件事都處於一個很懵懂的年紀。
她還不是很明白死代表著什麼。
這些年她一直住在臨潼。
說起朱家,這又是一攤子讓人頭皮發麻的煩心事,比那織布機上打結的麻線還讓人頭皮發麻。
秦王是大宗,但這個大宗命不好。
秦王朱樉嫡係一脈斷絕,但秦王大宗一脈血脈又不能斷,隻能從庶出裡選。
由庶出一脈來繼承秦王大宗一脈。
也不知道秦王二字太大一般人背不住,還是長安風水和秦王朱家一脈犯衝。
庶出這一脈當秦王也容易徹底死絕。
反正是誰成秦王誰倒黴。
秦王朱樉嫡係一脈斷絕後,就變成了渭南王朱公銘那一脈來繼承秦王大宗。
按照大明宗室爵位繼承製度來說,他這一脈這一輩子和秦王二字搭不上邊。
但他的孫子卻成了秦王。
他被追封為秦王,他死了反而成了大宗。
“厄運”還是來了,他這一脈也是倒黴,絕的比秦簡王朱誠泳還狠,一下子絕了三代。
秦昭王朱秉欆和追封為秦莊王的朱誠澯都因此絕嗣。
當秦王就是容易絕嗣。
所以在短短的幾十年裡,臨潼王府的旁係子嗣兩次入繼大宗,這中間的血脈關係茹讓都說不清楚。
餘令隻記得朱縣令說過一句總結性的話語。
從大明立國以來,單單就秦王這一脈,整整絕嗣了六次。
如今等於是掛了個秦王的名頭,血脈稀薄的嚇死人。
所以,如今的秦王府不受皇室待見是有原因的。
因此,朝中的臣子也多輕視長安秦王這一脈。
長安府這一脈的秦王因為是大宗,有朝廷的俸祿,日子其實還算過得去。
臨潼王那一脈的日子就彆說了,子嗣多,活的好的隻是位於頂端的那麼幾個人。
朱縣令就是臨潼王那一脈。
秦王府的人知道餘令來了,連忙將餘令迎了進去。
朱存相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冷眼望著餘令。
望著這個搶走他“女人”的餘令。
“呦,官員來了,不知是文官,還是武官?”
餘令不想跟這個蠢貨費太多的口舌,這麼大的人一點事都不懂。
在朱縣令的喪禮上這個家夥哈欠一個接著一個。
而且還滿臉不耐煩的樣子。
這個蠢貨是真的蠢。
當初朱縣令願意牽線將茹慈嫁給他那就是想把朱存相過繼到他這一脈,繼承血脈和家產。
所以,朱縣令才有了把茹慈許配給他的心思。
奈何這家夥是真沒腦子,看不透,茹家卻是看明白了。
按理來說茹讓和茹慈應該叫朱縣令為姑父,卻偏偏喊他為叔父。
這個朱存相都不想為什麼茹讓和茹慈偏偏喊朱縣令為叔父。
茹家人都懂。
茹家都懂得告訴朱縣令,您老人家沒有兒子沒關係。
今後我茹讓來給你當侄兒,來給你養老送終。
這個朱存相就是不懂。
在喪禮上他做那個樣子就是在怨恨朱縣令在臨走的時候把茹慈許配給了餘令。
今日見餘令自然要惡心一下餘令了。
“你把嘴夾緊!”
餘令不善的望著朱存相,淡淡道:
“這是我好好地跟你說話,你的嘴巴若是夾不緊,我幫你夾緊。”
朱存相一直認為自己上一次挨打是因為餘令偷襲的緣故,所以他一直不服。
他徑直走到餘令身邊,低聲道:
“離開的時候敢走後門麼?”
“一對一呢,還是一群打一個呢?”
朱存相嗤笑道:“就我一個!”
餘令點了點頭:“好,你先去,我隨後就到。”
仆役帶著餘令,穿了不知道多少大門,終於見到了秦郡王朱存樞。
說句內心話,餘令對秦郡王朱存樞的感觀很不錯。
在朱縣令的葬禮上,諸多瑣事都是他一個人操辦,他做的每一件事都無可挑剔。
朱存樞見到了餘令笑著迎了上去,親自拉著餘令坐到自己身邊,並親自給餘令倒茶。
他能感受得到餘令的態度,他對餘令也頗有好感。
一個外姓人,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朱沐的臨終遺言。
要養那麼多的朱家子弟,這份魄力就值得的欽佩的。
有這樣的心思的一定不壞,值得以禮相待。
“守心,今日能來王府真是稀客,晌午就彆走了,嘗嘗這府裡的粗茶淡飯!”
餘令笑著擺擺手,歉意道:
“郡王,非小子不願意,如今恰值春種,家裡的地少不了人,河壩又要修了!”
朱存樞點了點頭,春種是大事,這個不能耽擱。
知道餘令今日來是要做什麼,朱存樞也不磨嘰。
招了招手,朝著身邊的仆役耳語幾句,一盞茶後一本名冊出現在餘令的手裡。
“你要的這個東西我都準備好了,這是這些年朱縣令一直在養著的朱家人名單。
按照遺言,你一半,剩下的一半我會派人送給茹家!”
見餘令接過,朱存樞怕餘令不知道這裡的事情有多複雜,低聲道:
“守心,升米恩鬥米仇道理想必你也知道。
我比你大,人情冷暖知道的比你多,給錢,給糧是解決不了任何事情的!”
餘令聞言站起身感激的拱拱手。
朱存樞能跟自己說這話,那他是真的盼著自己好。
怕自己養朱家人,恩情沒得到,還惹得一身騷。
“不瞞郡王,我早先問南宮大人要了煤石在長安售賣的全部授權,我要養的這批人今後出路在這裡!”
餘令深吸一口氣:
“給錢,給糧我做不到,我也不敢做那僭越之舉,我隻能找個能糊口的路子,帶著他們自食其力。”
說著餘令望著朱存樞低聲道:
“郡王能不能幫我個忙!”
“你說!”
“人有好人壞人,也有勤人和懶人,好吃懶做隻會伸手討要的我會下重手,那時候若告狀到了你這裡……”
朱存樞笑了,輕聲道:
“放心,我會打死他!”
餘令點了點頭,有了這句話,餘令就敢做下一步了。
下一步的安排心裡已經有了一個大概。
朱家人識字多,能寫能算的多,餘令打算讓這群人站在身後。
餘令準備以他們為骨乾,組建商行,把蜀錦這條路擴寬。
“郡王,我這次來還有個不情之請!”
“你說!”
“朱伯父的膝下無子,隻有一個孫女,我爹很喜歡孩子,他想把這個孫女接到家裡照顧幾日,你看……”
“準了!”
餘令再次彎腰行禮。
小小的朱清霖出來了,望著她那瘦弱的模樣,餘令還是忍不住一陣心疼。
好好的一個皇室貴女,一張臉瘦的隻剩下一雙大眼睛……
餘令牽起朱清霖的手,朝著秦郡王深深一禮,準備辭行。
見餘令要走,朱存樞點了點頭,忽然道:
“下手輕點!”
餘令一愣:“好!”
後門的朱存相望著餘令到來,挽起袖子,擺開架勢,囂張道:
“餘令,來吧,一會兒可彆哭鼻子。”
朱存相上了,一上來就要掐餘令的脖子。
餘令沒想到朱存相一上來就這招。
望著他空蕩蕩的腹部,直接出勾拳砸肝,朱存相吃痛,腰身忍不住下彎。
餘令趁機擺拳爆頭。
餘令的速度太快,朱存相看到了,速度卻反應不過來。
餘令獰笑著弓腰掃腿,猛踢朱存相的小腿,朱存相重重地摔倒在地。
餘令起身壓上,一拳砸在他小腹上,朱存相身子猛地一縮。
“哦~~~嘶~~~”
朱存相隻覺得天都塌了,眼淚忍不住就冒了出來。
怎麼這麼疼。
見餘令的拳頭朝著自己的臉砸來,朱存相趕緊道:
“令哥,令哥,錯了,錯了,我錯了……”
餘令拍拍手站起身,直接從後門離開,從動手開始到結束,十個呼吸都不到。
朱存相倒吸著涼氣,放著狠話道:
“餘令,這次我讓你,免得說我以大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