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四,撣塵掃房子。
臨近年底,又是一年除舊迎新,京城皇宮又是一派熱鬨喜慶。
小老虎踩著還未清掃的積雪,一路小跑地朝著“通政司”走去。
跺了跺腳,震掉積雪,小老虎才抬腿走了進去。
“呦,王總管來了!”
小老虎信手彈出一粒銀豆子。
招呼的人輕輕一抬手,銀豆子就進了袖籠裡,胳膊放下,手心就多了一顆銀豆子。
“長安府沈大監那邊來信了沒?”
小太監捧著熱茶快步走了過來,見小老虎伸手接過,他伸手虛扶,見小老虎坐下,他才回道:
“沒!”
見小老虎麵露不悅,小太監趕緊道:
“王總管長安府那邊的信是真沒有,不過礦產收益沈大監卻是派人送了過來!”
“多麼?”
小太監警惕的看了眼四周,低聲道:
“多,聽老祖宗說陛下都笑了,說什麼也就沈毅是個辦差用心的,往宮裡送的錢一年比一年多!”
小老虎輕輕歎了口氣。
自從九月收到餘令的信和蜀錦後,這幾個月裡不光沒有收到他的信,沈南宮那邊也是音信全無。
最惱的是這幾日總覺得心神不寧,眼皮一直跳。
“還有麼?”
小太監明顯是一個懂打聽消息的,也是一個懂人心了,看了小老虎一眼,輕輕吸了一口氣低聲道:
“小的倒是聽說些彆的!”
小老虎笑了,聞言又彈出一顆銀豆子。
又一顆銀豆子到手,小太監開心的笑了,這些錢能夠自己瀟灑好幾日。
“聽說沈大監準備明年四月回京呢!”
“當真?”
“王總管,你忘了小的是宮裡擦地的,擦地的時候小的偷偷的聽老祖宗和萬歲爺說的,過了年就會有章程下來!”
小老虎點了點頭,抿了一口茶後站起身。
“小泉子,聽咱家一句勸,今後你在萬歲爺那邊聽到了任何消息切莫告訴彆人,給錢都不行,記住沒!”
“記住了!”
望著小老虎離開,小太監小泉直起了腰杆。
掂量著手裡的兩個小豆子,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說教?嗬嗬,跟了一個沒名堂的主子以為自己就不一樣了?
還教我做事呢,這年頭誰會和銀子過不去呢!”
小老虎走後也並沒有閒著。
餘令送來的蜀錦他大部分都給了劉淑女,剩下的一些就是專門留在這個時候。
小老虎今年準備不送錢。
改送蜀錦。
這東西好,堪比金銀不說,還帶著好彩頭。
用蜀錦送人既不會如金銀那麼顯得市儈,還不用偷偷摸摸的。
最難得的是收禮的人很喜歡。
他得了這個禮,就可以再包裝一下,送給他需要去送禮的人。
在宮裡宮女、內侍用不著,但用這個來巴結主子
就沒有比這個更好的。
望著宮燈高高掛起,小老虎帶著蜀錦朝著老祖王安的住所走去。
等問安了老祖,他就準備去看乾爹曹公。
宮裡開始張燈結彩,餘家也熱鬨了起來。
……
九月的土豆大豐收,雖然多是留下來做種的,但大家都不是傻子。
隻要明年再熬一年,後麵就真的能吃飽飯了。
餘家有了佃戶,大門有了進進出出的人,家也有了些大家族的味道。
去年是大家“投獻”土地給餘家後第一年。
如今臨近年底,各家各戶都準備好了應該給餘家的那一份糧食。
準備在新年來臨之前把糧食給餘家送去。
過年不欠債,欠債不過年,這是老話。
不論平日自家過的怎麼樣,這個道理大家還是懂的,東家的這一份不能少。
核算完今年的煤石收益後餘員外開心的伸了個懶腰。
今年的煤石收入比去年好多了。
四月份買礦石,造大爐子用了一大筆錢,本來以為存不到錢的。
沒想到如今還存了不少。
聽著院子裡陳嬸的大嗓門,餘糧輕輕地合上賬本。
餘令也就走了三個月,自己也就統計了三個月的收入和支出。
這點賬目,怎麼能這麼累呢?
自己兒子在的時候三兩下就弄完了,感覺是那麼的輕鬆簡單。
怎麼一到了自己這東西就這麼難的?
苦笑的餘員外覺得還是賣布簡單。
四五個夥計,一個賬房,賣多少心裡有數。
不像這做煤球,運煤球,賣煤球,全部加起來一千多人。
“唉,來福啊,爹當初就不該心軟讓你走的!”
聽著老爹在念叨哥哥,悶悶推開門走了進來,皺著眉頭道:
“爹,我哥他來信了?說了什麼沒?”
餘員外聞言苦笑道:“爹就是發發牢騷。”
“我哥說回來給我帶一匹小馬!”
“女孩子騎馬不好!”
悶悶皺了一下鼻子,不服道:
“哥哥說了,說不好的都是沒能力的,有能力的才不會在乎這些外人的看法!”
“你哥把你教壞了,臭脾氣跟他一模一樣!”
悶悶聞言咯咯的笑了,她最喜歡聽彆人說她跟餘令一模一樣。
哪怕彆人罵她,她也覺得開心。
“我哥說我是公主,公主有馬,會騎馬是必然的,等我哥回來,我就告爹的狀,我就說你不讓我騎馬!”
餘員外無奈的再度苦笑。
自從把家搬到這裡,便和茹慈娘子走動的多了。
黃渠村的那些小娘子也時不時的來串門。
悶悶的話一下子就多了。
原先是擔心她不會說話,差點信了那個和尚的話。
說什麼小孩不說話,把舌頭底下的那個皮割一下就好了了。
如今……
還好當初沒舍得狠下心。
餘員外覺得悶悶還是小時候可愛,話少,說她的時候她就笑。
現在雖然也笑,但這張嘴不饒人!
“餘念裳~~~”
見老爹喊自己的大名了,那就是惱了,自己得跑了。
提著長襖,悶悶噔噔噔的跑下閣樓,身影消失在了後宅。
望著女兒跑開,餘員外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
“來福啊,今年家裡沒有你不熱鬨。”
……
遠處的胡人騎著馬呼嘯而至。
在他們的身後有牧民驅趕著羊群,這群人從陰山方向而來,在河套彙聚。
互市的盛大交易要開始了。
望著熱鬨的互市餘令突然想起家裡要過年了。
每年的這個時候家裡都是最熱鬨的,各種小吃都有,這兒什麼都沒有。
昨日吃了一個腰子,還是生的。
餘令有點想家了。
望著一隊巡邏騎兵走來,餘令閃身躲在邊上。
如今的餘令換了一副模樣。
頭戴羊皮帽,身穿羊皮襖,一直都是乾乾淨淨的臉,此刻也是烏漆麻黑。
互市要開了,盛大的交易隻持續三日。
雖然互市幾乎每個月都有,但每年年底的互市是最大的。
數百裡外的頭人和小部族的首領也會來這裡交易。
在這個青黃不接的年月,牧民也缺少糧食,豆子換牛,麥子換羊。
鹽巴是硬通貨,幾乎什麼都能換。
至於多少糧食可以換一隻羊,這個得看賣家和買家怎麼“互砍”了。
蘇懷瑾從脖子上抓到一個不知名蟲子,想都沒想就扔到了嘴裡,咯嘣一聲脆響,然後他開始呸呸的吐口水。
“我知道晉商怎麼發財了!”
“啥?”
“他們在這裡管事,那些運糧的小商販,小商隊一來,這些管事就會迎上去問價,那些小商隊小商販為了能多跑一趟……”
餘令點了點頭:
“所以就會圖方便把這些糧食賣給那些大商是吧!”
蘇懷瑾點了點頭,輕聲道:
“互市的大禮一會兒就開始,那和尚一定會去,你真的確定他的帳篷裡有你想要的?”
“直覺!”
“直覺?”
餘令把身子縮了縮,沒有說話,望著人群朝著劃分好的地方緩緩移動。
在心裡,餘令再度默默地複盤自己的計劃。
今年的草原竟然沒有雪……
部族林立,勢力交錯,這是自己最好的機會。
“聖僧,頭人和各部族都來的差不多了,主子讓我告訴你,一會大家會一起拜祭長生天,祈禱來年的風調雨順……”
“好了,好了,知道了!”
望著報信的仆役離去,慧心惱怒地扔掉手中的茶碗。
在先前這種盛大的儀式都是頭人和各部族首領來親自邀請。
如今隻是派一個仆役來傳話。
不用想,這一次自己去就是湊數的。
真正主持祭天的必然是那些來自高原的喇嘛。
從今往後,他們的地位將會水漲船高,自己白蓮教將會一年不如一年。
往後牧民必然都會信他們,不會再信自己這白蓮教了。
想當初,自己白蓮教先輩趙全、李自馨,張彥文,劉天麒
他們在世的時候教派是何等的風光。
曆時五個月建成長朝殿九重,俺答入住之日教派帶著俺答可汗,帶著各部首領焚香敬天、高呼萬歲。
如皇帝登基典禮般盛大。
俺答可汗更是依仗自己白蓮教為親信。
那時候的教派是何等的風光,那時候有這群喇嘛什麼事。
如今,自己竟然成了一個陪襯。
如今,自己派出去的人劫殺一個小商隊都沒了音信。
自從前日開始,這件事就像陰雲一樣盤踞心頭。
總會給自己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眼皮總是跳個不停。
深吸一口氣慧心露出了笑容,掀開帳篷,走了出去。
見帳篷側邊又有了可憐的孩子,他輕輕歎了口氣。
“去,給這兩個可憐人弄點吃的!”
“是!”
慧心很會在人前做樣子,這些年他一直以聖僧自居。
為了表裡如一,在人前他都會行善積德,因為這個原因……
餓的實在受不了的人會聚集在他的帳篷前。
先前的時候人很多,慧心就是靠著這個在短短的三四年裡得到了聖僧之名。
名和利自古就不分家。
他在這裡成為了人上人。
慧心走了,他打死都想不到這兩個可憐人竟是他心心念的人。
他沒想到這兩個敢回來,還直接呆在他的帳篷前。
“守心,他出去了!”
打盹的餘令緩緩地睜開眼,深吸了一口氣:
“你替我把風!”
“好!”
見餘令準備行動,蘇懷瑾趕緊道:
“裡麵若是有吃的你招呼我一聲啊,昨日光攆你去了,我都要餓死了……”
餘令點了點頭,貓著腰,趁著所有人去看熱鬨的空檔,溜進了帳篷。
帳篷裡檀香嫋嫋,膻味被檀香壓住,但也沒有徹底的壓住,給人一種很怪異的感覺。
再加上發黃的燈光……
餘令覺得有點滲人。
深吸一口氣,壓住心底的煩躁,餘令直接去了火爐邊的案台。
望著上麵的那一摞各種文書,餘令好奇的翻閱著。
“慧心大師,世兄高攀喜在千裡頓首,望君萬安……”
餘令見此,如遭雷擊~~~
(第二章在審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