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瑪竇的到來並未受到餘家很客氣的接待。
正在拉筋的餘令愣愣的看著利瑪竇。
在看到他的一刻餘令腦子裡突然就蹦出了孫猴子穿人的衣服這個場景來。
一個毛發過剩的人非要穿儒裝,戴儒生帽
如果光這樣也算能看,問題是他脖子上還偏偏掛著一個大大的十字架。
如果藏在衣衫下倒也好,問題是他還偏偏露出來,如此一來儒裝的文雅就蕩然無存了,十分怪異。
在這一刻,餘令對沐猴而冠這個詞有了不一樣的體會。
利瑪竇來大明很長時間了,對大明的風俗已經很熟了。
當他看到一直盯著他看的悶悶時,自然的走了過去。
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十字架就要往悶悶脖子上掛。
“悶悶過來!”
悶悶最聽餘令的話,聽到哥哥在喊她,立馬就跑了過來,躲在餘令身後,然後偷偷的打量著這個“大和尚”。
利瑪竇是好意,他是長者,他這麼做一點問題都沒有。
但餘令不喜歡,尤其不喜歡他脖子上的那個東西,以及它代表的意義。
說不清為什麼,餘令就是不喜歡。
對於這個利瑪竇,餘令不想用惡意去揣測一個漂泊萬裡來到大明的外國人。
這樣的傳教士理應尊敬,雖比不了玄奘分毫,但他的這份意誌足以讓人敬佩。
可餘令就尊敬不起來。
以他傳教經曆寫的書餘令還隨意的翻閱過。
書名叫做《耶穌會士利瑪竇神父基督教遠征中國史》。
聽聽這個名字多麼的殺氣騰騰,這個書還有一個名字,叫做《利瑪竇杞記》,這個就文雅又好聽。
為什麼會有兩個名字呢?
第一個名字是給他們教會的以及他們當時的君主看的。
餘令猜測是為了“表功”,說明他們在大明傳教的巨大成就。
屬於狗臉貼金,領導年會工作彙報騙傻子呢。
文中所講他將中國皇帝都征服了。
另一方麵的含義就是,你們看,你們的皇帝都欣賞利瑪竇,也就意味著皇帝欣賞他的教,這樣傳教是不是就容易些。
給自己的行為找個背書的。
如果沒來大明餘令還真的就信了,現在的餘令是如何都不信。
萬曆現在連臣子都不見,會親自接見他,並被他征服?
萬曆他是多可憐,就沒有見過外國人?
鄭和在數百年前就率領著艦隊快要衝到他們老家了。
很早就來中原定居的“陸地藤壺”都被老朱滅族了。
昆侖奴,來自印度的苦行僧,大明百姓都看膩了。
萬曆會接見一個既不是使者,又沒攜帶貢品的傳教士?
圖啥?
餘令從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好人。
所以餘令對任何外國人都本能的抱住警惕之心,兩世為人的餘令明白一個所有人都懂的道理。
外國人來大明無非三件事,偷、搶、騙!
大明在永樂時期就能七下西洋。
這可不僅僅是建一個船能在海上跑就行的事情,這龐大的艦隊就代表著龐大的科技。
所以,大明就是天朝上國,科技是需要讓外族仰望,根本就不需要利瑪竇能貢獻什麼。
就算有……
他一個人又能拿出什麼呢?
利瑪竇與徐光啟的交往是事實,這一點餘令不否認。
自己的老爹跟錦衣衛百戶還是過命兄弟呢?
自己還認識世襲千戶蘇懷瑾呢?
誰還不能有個誌同道合的朋友?
所以,對利瑪竇的到來,餘令並無太多的欣喜。
隻是在好奇的打量這個人長什麼樣子,來找自己的目的。
利瑪竇有些不習慣餘令的眼神。
這讓他想起了某種不好的回憶。
從廣州到這京城,這一路所見過的官員都是這種眼神,現在這個眼神出現在一個孩子身上。
利瑪竇不喜歡這種眼神。
“你找我?”
利瑪竇一愣,笑了笑,直言道:
“聽人說你對我的《幾何原本》很感興趣,所以我想見見你!”
“你的《幾何原本》?”
“是!”
餘令苦笑著搖搖頭,自己的謹慎是對的。
怪不得那些人總喜歡把彆人的東西說成他們自己的,原來這是有傳承的。
“利瑪竇先生是哪裡人?”
利瑪竇一愣,笑道:“我是意大裡亞!”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幾何原本》這個是賽裡斯歐幾裡得人所作,怎麼成了你的《幾何原本》?”
利瑪竇沒有料到餘令會懂這麼多,頓時一愣。
院子裡的所有人都能感覺到他的尷尬,都直直的看著他。
廚娘雖然聽不懂,她也不懂《幾何原本》是什麼,但餘令說的話他可是聽的懂的。
她轉身就把本該給利瑪竇茶給了如意。
她本想給餘令的,但一想到小孩子喝茶容易睡不著,她就給了如意。
因為如意不是餘家買來的,是自由人,隨時可以離開。
利瑪竇苦笑著搖搖頭,從懷裡掏出一塊玻璃遞給了餘令。
餘令蹲下身,拿著玻璃朝著太陽的角度調整方向。
一條小小的彩虹出現在地上。
悶悶立馬衝了過來,眼神裡滿是渴望,餘令擺弄著,小聲的教導著悶悶如何調整方向出現彩虹。
悶悶眼睛瞪著大大的,喜歡的不行。
“是叫三棱鏡麼?”
利瑪竇呆住了,他沒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能知道這個東西。
他來時帶了五六個,到廣州的時候遇到一個官員叫陳瑞,他以這個東西為禮物,才得以順利進入廣州。
一路輾轉反側,也就剩了這麼一個。
為了便於過關,他送了好幾個官員,他們都不知道這是什麼。
但這個小子卻能一言道出。
望著這不大的院子,他有點不明白這孩子是怎麼懂得的。
難道也有自己那邊的人來了大明,他竟然不知道?
“這禮物我妹妹喜歡,我收下了,剛才你騙我的事情就一筆勾銷,我不會告訴彆人你在騙人?”
利瑪竇大急,這是他頭一次在一個孩子麵前亂了方寸。
“我……”
“你的主知道你在騙人麼?
握著你麵前的東西發誓,你敢發誓,這禮物我就不要了,這書我承認是你寫的。”
利瑪竇聞言再次一愣,望著胸前的十字架,開始小聲的嘟囔,滿臉懺悔之意。
他不知道,餘令對他的好感皆無,甚至有點厭惡。
“既然你喜歡,那就送你了!”
餘令笑了,望著利瑪竇道:“先生來我家所為何事?”
利瑪竇想起了此次前來的目的,趕緊道:
“聽說你對算學一道頗有興趣,今日來叨擾就是想看看!”
說罷,他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遞給了餘令繼續道:
“這是我出的一道小小的畫圖題,問如何證明平行四邊形對角相等,小郎君先看著想著,明日我來取!”
一聽他明日還來,餘令頓時就不高興了。
明日餘令準備去“廠子”打聽一下小老虎的蹤跡,聽盧象升說城裡有專門把人切成太監的地方。
餘令想去問問。
餘令看了一眼,自信道:“不用了,我現在告訴你,同旁內角互補,同角的補角相等,所以對角相等。”
利瑪竇現在可以肯定他帶來的書這孩子是能看懂的,而且還很厲害。
他興奮的搓著手,連忙問道:
“為什麼,怎麼證明?”
餘令很討厭為什麼。
因為他根本不知道為什麼。
他後世學的時候老師就是這麼教的,自己就是這麼背的,這是公式,哪有為什麼。
“一加一為什麼等於二,為什麼怎麼證明?”
利瑪竇的數學很好,他乍一聽這個問題覺得餘令在胡攪蠻纏。
等他細細一想,他就繞進去了。
是呀,一加一為什麼等於二,怎麼證明?
為什麼就不能等於四,等於五,這是誰定義的?
為什麼這麼定義?
(s:一加二,是我國數學家陳景潤證明的,王元證明的2+3和1+4,潘承洞證明了1+5,至於一加一,這個還在證……)
其實利瑪竇想多了,餘令的水平也隻能算這些。
如果把四邊形多畫幾條線,然後證明其中一個角,餘令就完蛋。
餘令的階段隻存在能看懂。
餘令也不是特彆的愛數學,他隻是學的多而已。
利瑪竇其實找錯了人,他應該去找欽天監看黃道的那群人。
他們會算,他們才是真正的算數高手。
可若是這群人出來,一本《幾何原本》真的算不得什麼。
在他們麵前,利瑪竇連個小學生都算不上。
(s:《五紀》論‘日月循黃道,南至牽牛,北至東井,率日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也。)
“小哥大才,若對算術有興趣可來駙馬大街尋我,我定會掃榻以待!”
餘令想都沒想直接拒絕道:
“不好意思,我沒興趣,我的興趣是練武、科舉,你這一道你慢慢的鑽研吧!”
利瑪竇失望的離開,在走出餘家院子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一個大明的孩子都懂這麼多,那這樣的大明是值得學習的。
利瑪竇走了,餘員外走了了出來,輕聲道:
“孩子你不喜歡他?”
“老爹,我為什麼要喜歡他?”
“我聽說他和很多官員走的很近,經常出入勳貴之家,已經在駙馬街建造了一個不小的寺廟,很厲害的一個人!”
“那我改日去看看?”
餘員外笑了笑:“看看也是好的,聽很多人說他供奉的神很靈驗!”
餘令也想知道這個利瑪竇到底在大明收集到了多少東西,點了點頭道:
“好,我去拜拜。”
“今天在家好好的,我去買點東西,你要去看你那哥哥,光買鞋子衣服肯定是不夠的的,他在宮裡”
“彆看宮裡清靜,但宮裡和這外麵一樣,也都是人情禮物,他比你大不了多少,小孩子肯定會受人欺負。”
“我去換點銀豆子給你,你碰到了偷偷的給他,遇到些什麼事兒,一個銀豆子,比磨破嘴皮子都好使。”
餘員外輕輕的說著,餘令默默的聽著,鼻子酸酸的。
餘員外的好是潤物細無聲的好,他總是在後麵默默的付出著。
他常說將心比心
(《明實錄》是明朝曆朝官修的編年體史書,記錄了明朝崇禎之前曆代皇帝的曆史,原本一共有十三箱,可以理解為大明的硬盤。
抗戰運往美國,現在不全了,這本書非常重要,是被摸黑,還是被人改史,它就是最原始的數據,
據說美國將原本歸還給台灣,但那時候的太晚和日本關係好,所以唉
紅格本《明實錄》的被某個人送給美國,日本一個團隊抄到手抽筋,這本書為哈佛培養出了三代明史專家。
關於這段曆史,我不敢去評論某個人的行為是對是錯,因為在我國當時的那個環境,估計留在我國也很難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