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的問題，讓僧人一時間無從回答。
鳳凰山確有規矩，他們雖然是土匪，卻不害平民，隻是打劫過路的富商，劫掠來的財物，也會救濟山下鄉民。
因此，鳳凰山在這一帶的口碑並不算差。
平日裡，他們也不太會下山，故此官府對他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些富商被劫了錢財，也隻當是上個孝敬，不敢深究。
可這一次的事兒，著實有些奇怪。
僧人並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隻聽回去的那幾個小嘍囉說，山裡的小頭目被人殺了，這才下山來尋仇。
聽見張揚這些話之後，他心中也泛起了疑慮。
眼前這人怎麼看都隻是一個漁民，山寨裡早有規矩，不會對這樣的人下手，莫非真是自己人壞了規矩？
見僧人陷入沉默，張揚也察覺到此人或許並非弑殺之人，隨即開口解釋道。
“閣下那兄弟，乃是受了鎮上王員外所托，欲要殺我，此事閣下似乎並不知曉？”
僧人默默點頭，道：“回去的兄弟隻是說，陳達遭人殺了，倒也不曾說過為何！”
“若真如你所言，此事錯在我等……”
僧人收回長刀，拱了拱手。
張揚眼見對方如此好說話，心中也不免有些驚訝。
這夥土匪看上去還挺講道理的，自己三言兩語，竟然說動他了？
“兄台既是山中的好漢，不妨回去向你那幾個兄弟詢問清楚，他們是如何與那王員外的妾室勾結，又是如何在山路上攔截我！”
“至於王員外，眼下已經被官府抓捕，供出了與你等勾結之事，閣下的兄弟此番算是為閣下招來禍事了！”
聞聽此言，僧人的臉上也燃起一絲怒氣。
尋常他們打家劫舍，縣衙裡也不管，倒也沒鬨出太大的動靜。
可現在，官府抓了王員外，更是牽連到他們，這件事可就大了。
縣衙雖然對他們無可奈何，可若是驚動了府衙，上頭派下官兵來，他們恐怕也討不到好。
“多謝兄台提醒，此番是在下未曾約束好手下，叨擾兄台了！”
僧人也察覺到張揚在給他提醒，態度緩和了許多。
“在下現在便回去，若查明情況，真的是誤會，在下必登門賠禮道歉！”
說罷，僧人轉身要走，但卻被張揚叫住。
“兄台且慢！”
眼見這土匪如此好說話，張揚心裡也有了想法。
他現在攢下不少粗鹽，一直找不到銷路。
販賣私鹽這種事兒畢竟凶險，他也不敢與旁人說，可眼前這人是土匪，乾的就是違法亂紀的事兒，或許他們會有路子。
張揚便想到從他們這裡打開私鹽的銷路。
“兄台還有何事？”
“兄台遠道而來，想必也累了，不妨稍作歇息再走？”張揚指了指遠處，繼續道：“我叫家中做些吃食，也好與兄台講講其中的誤會！”
僧人猶豫片刻，點頭答應下來。
回到家裡，張揚便吩咐柳銀娘準備了些酒肉。
這幾日賺了錢，家裡頭的夥食倒是好了許多。
不多時，家裡便備好了一桌酒菜。
看著方才還一副僧人模樣的漢子，此刻卻大碗喝著酒，大口吃著肉，一旁的柳銀娘三人都心驚不已。
席間張揚也將自己與王員外之間的恩怨講述了一遍，聽完，僧人大概已經確定，其中確實是誤會。
“兄台覺得這飯菜味道如何？”
趁此機會，張揚開始循循善誘。
“不錯，尊夫人當真是好手藝！”話說開了，僧人倒也變得和善起來。
“兄台過獎了，這不過是因為在下家裡頭，多些細鹽罷了，鹽放得多了，味道自然十足！”
僧人又喝了一口酒，打量著周圍，開口笑道。
“如此看來，兄台也不像是尋常漁夫啊，家中竟還有這等物件！”
他們這些打家劫舍的土匪自然是不缺錢，但平日裡也吃不起細鹽。
這玩意兒隻有官府可以售賣，而且價格奇高，有時候更是有價無市。
除開城中一些富戶之外，尋常老百姓興許都不知道什麼叫做細鹽。
“在下確實靠著打漁為生，隻不過運氣尚好，每次出去收成都還不錯！”
張揚一邊說著，隨手指了指牆角，繼續道。
“不過，這細鹽倒並非在下買來的，隻是在下得空曬了些海鹽，兄台若是喜歡，拿兩鬥回去！”
聽見這話，僧人神色微變。
剛剛他其實就已經注意到，柳銀娘在門口收拾著粗鹽，那時他隻當是張揚家裡的鹽受了潮，在外頭翻曬。
現在看來，這小子是在自製私鹽啊！
雖說自製私鹽也是要命的買賣，但在土匪麵前，這卻沒什麼了不起的，僧人很快便冷靜下來。
但他也突然反應過來，販賣私鹽乃是重罪，張揚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與他萍水相逢，他為何會跟自己說這些？
聯想到自己的身份，僧人心中恍然大悟。
“想不到兄台還有這等手藝……”
“兄台的心思，在下明白，不瞞兄台說，咱兄弟做的也是這買賣！”
聽見這話，張揚心中一愣。
這也太巧了，這夥土匪也是販賣私鹽的？
仿佛是看出了張揚的心思，僧人輕笑一聲道。
“兄台不必驚訝，兄台可知道誰才是這永安縣最大的私鹽販子？”
張揚搖了搖頭，卻見僧人繼續道。
“是咱縣太爺啊！”
“啊？”這下張揚確實被驚到了，販賣私鹽可是重罪，陳清泉竟然還做這等買賣？
“兄弟有些單純啊，這官鹽、私鹽不都是官府說了算嗎？”
“那縣太爺管著一縣之地，上頭來的官鹽都得經過他的手，但若按官價賣出去，他便沒得利潤了！”
“所以，那位縣太爺便會找人將手中的官鹽當私鹽賣出去，而他自己則會嚴格限製官鹽出售，從而抬高私鹽價格，賺得盆滿缽滿！”
張揚一時間也有些愣神，他知道陳清泉不是什麼好官，卻沒想到他竟然貪婪至此。
對於尋常百姓而言，鹽可是必需品，即便張揚家過去那麼窮，掏空家底也會備些粗鹽在家裡。
陳清泉壟斷了縣裡的鹽道，其中的利潤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