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著我們乾嘛?”老奶奶回頭發現了周元青跟著過來了,立即厲聲製止道。
周元青皺了皺眉,指著懷裡的小黑狗,道,“這棒槌傷太重了,我見你身子骨大了,就給你將狗送回來。”
黃恩則是將之前老奶奶扔掉的拐杖給遞了過去,笑嗬嗬道,“我來給您送拐杖。”
“不要了,狗不要了,拐杖也不要了,啥都不要了,你們快點走,離開劉家莊,彆跟著我們了,這是要害死我們的。”老太太甩著手急聲說道。
她渾濁的眼睛裡除了焦急之外,更多而是驚恐與害怕,仿佛害怕黑沉沉的夜色中忽然鑽出一隻鬼吃了她。
如果不是顧及奶孫親,估計她連香菱都不要了。
“老太太你到底在害怕什麼啊。”周元青忍不住問道。
黃恩則是耍賴道,“你不說我們就不走,就一直跟著你。”
“哎呀。”老太太又氣又急,指著黃恩手指顫抖,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周元青都怕她一哆嗦忽然昏死過去。
不過最後老太太還是妥協了,她催促道,“回家我跟你說們說,趕緊走,不過晚上你不能呆在我們家,不然會連累我們。最好是離開劉家莊。”
“可以。不留宿。”周元青點頭,他本來就沒打算到老太太家睡,一會還要去後山找餓死鬼呢。
“快點跟上。”老太太聞言也不再廢話,轉身就走。
周元青和黃恩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麵。
一路上路過了不少人家,但基本上都是房門緊閉,也沒有開燈,隻是借著月亮能勉強看清楚腳下的路。
周元青發現幾乎每家門口都擺著一個小盆大小的碗,碗裡盛著夾生飯以及插著三株香,還有一條死魚,散發著腥臭的味道。
他本想詢問老太太,但見她火急火燎的模樣,又忍住了,大概是跟餓死鬼脫不開關係。
幾分鐘後周元青在一間小瓦房前停了下來,老太太拿出鑰匙打開了房門,然後急匆匆的走進去。
而後又端著一個碗走了出來,裡麵同樣是滿滿一碗夾生飯,一條魚,還有幾炷香。
緊接著老太太虔誠的跪了下來,嘴裡念念有詞,好像在說什麼跟我沒關係,不要見怪什麼的。
最後啪的一聲將門給關上了,方才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
“香菱,搬幾個凳子過來。”老太太說道。
“是,奶奶。”香菱很懂事的點點頭,但黃恩卻動作更快,直接將堂屋裡的凳子搬了出來,四人就這麼坐在了小院裡。
小黑狗棒槌喝了黃恩的血已經好多了,雖然傷口沒有愈合,但已經不流血了,再過個十天半個月就能徹底恢複。
香菱還是眼圈紅紅的給棒槌捋毛發,心疼的不行。
周元青率先耐不住了,問道,“老太太,我打死的那隻野狗到底什麼來頭,為什麼村裡的那些人都一臉驚恐的跑了,還有你們為什麼都在家門口擺上夾生飯死魚等東西,另外,這劉家莊的人很少啊,我們轉悠大半圈了才看見十來個人。”
他一口氣將心中所有的疑惑都問了出來。
老太太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了一會,然後重重的歎了口氣,方才徐徐道來,“三十年前,我們劉家莊還是挺熱鬨的,小千口人,現在隻剩幾十個土埋到脖頸處的老弱病殘了,稍微有些條件的都搬到城市裡去了。”
周元青點點頭,這話之前黃恩與他說了,不過他也沒有打斷老太太的話,而是點了根煙繼續聽。
老太太頓了頓繼續道,“那年大旱,赤地千裡,就連小河都乾涸了,莊稼顆粒無收,好多人為了活命便出去逃荒討飯,就有這麼一家人逃荒到了我們劉家莊。”
“這一家是三口人,父母和兒子,兒子三十多歲,叫李六,父母都五十多歲了,來的時候都三天沒有吃飯了,餓的麵黃肌瘦,尤其是他的母親重病纏身,發著高燒,奄奄一息了。”
說到此老太太不知為何歎了口氣,而後道,“李六和他父親用擔架抬著母親就挨家挨戶的討飯,但那個時候大家都受災了,家裡都沒有餘糧,有些家餓的都吃樹皮了。”
“那是個絕望無助的年代,甚至出現了吃人事件。”
“所以你們都沒有給李六家一頓飯?”周元青皺眉問道。
“嗯。李六沒有討到飯。”老太太點點頭,語氣說不出的後悔,“李六親眼看著自己的母親病死了。父子倆滿腔的悲傷,自己動手打了一副棺材,然後準備將母親入土為安。”
“但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老太太攥了攥拐杖,然後道,“李六的父親原本就很餓,又因為連夜打造棺材,饑餓勞累之下竟然猝死了。”
“哎。”黃恩不由歎了口氣,這李六確實太慘了。
“李六哭的撕心裂肺,傷心欲絕,最後他將自己的父親也放進了棺材裡,兩屍一棺,一個人將棺材埋進了地裡。”
周元青皺眉道,“李六後來怎麼樣了?”
“李六沒有離開劉家莊,因為他餓的也走不動路了,就一個人躺在路旁等死,後來村子裡不知道哪裡跑來了一條土黃色的小狗,當時我們都餓急眼了,就想著將小黃狗給宰了吃了,但李六卻跟發瘋似的護著這條小黃狗。”
“他拿著把刀嚷嚷著誰要殺小黃狗,他就跟誰拚命,我們都被他嚇住了,當時覺得這李六肯定是瘋了,自己都快餓死了,還護著一條狗,不過最終我們沒有殺那條小黃狗。”
黃恩眨了眨眼,然後似是想到了什麼,不可思議道,“那條小黃狗該不會就是剛才被周元青砸死大野狗吧?”
“嗯。”老太太點頭。
黃恩不由瞪大了眼睛,“臥槽,豈不是說這狗活了三十年了,狗的壽命有這麼長嗎?”
周元青有些無語,特麼的,你一個黃鼠狼都活了一百多年了,還成精化形了,狗活個三十年怎麼了?還挺雙標的。
不過,話說回來,一般的狗絕對是活不了三十年。
黃恩忍不住追問道,“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李六又撐了幾天,還是被餓死了。”老太太緩緩道,“但他的屍體很詭異,夏天那麼毒的太陽曬了好幾天竟然都不腐爛,也沒有什麼蒼蠅,稍微靠近就能感覺涼颼颼的,不知道哪來的寒氣就順著腳底板往天靈感衝,而那隻小黃狗就安靜的趴在屍體旁邊。”
周元青聞言想了想,這個李六肯定是怨氣不消,變成惡鬼了,黃恩之前說餓死鬼大概率就是他。
“因為李六的屍體,村子裡人心惶惶的,最後大家商議著,就每家每戶兌點錢給李六下了葬立了墳。而那隻小黃狗就守著土墳,不離不棄,時不時還能抓隻田鼠放在墳前。”
“狗是個忠誠的動物。”周元青又下意識想到了黑豹,而後又覺得一棍子將這個狗打死有些心生不忍了。
至於香菱,則是撫摸著小黑狗一言不發。
老太太抿了口水繼續道,“後來乾旱還在繼續,餓死的人更多了,單單我們陳家莊一個村子就死了三十多人,剩下的人也是一口氣吊著,樹皮都被啃光了,我見過吃土活生生脹死的人,實在是太慘了。”
“一開始餓死了人,大家都還幫忙下葬,但餓死的多了,也就不管了,直接抬到後山扔了,形成了小型的亂葬崗。”
“而這些屍體大部分都被那個小黃狗吃了。”
“吃了人肉的小黃狗長得很快,毛發又長又密,又凶又邪惡,村子裡的人都怕它,有人叫他野狗,也有人私底下叫它屍狗。”
周元青點點頭,這隻狗跟之前在楊崗村遇見的煞猿差不多,都是吃人肉長大的,隻不過煞猿更凶而已。
而後他又將之前的問題問了出來,“門口的夾生飯是給誰吃的?”
“是給李六吃的。”老太太的回答證實了周元青之前的猜測,她的麵色出現了肉眼可見的恐懼,緩緩道,“後來,大旱終於是過去了,大家這也算是劫後餘生了,接下來兩年是風調雨順,村子逐漸恢複了昔日的安靜與祥和,那場大旱所帶來的傷痛逐漸被撫平與忘卻,而李六那一家子也早就被拋之腦後,遺忘了。”
“唯有那個小黃狗,也就是屍狗守著李六的墳,白天出去覓食,晚上就在墳前睡覺。”
“後來有一天村子裡發生了一件怪事,村頭哪家養的雞鴨全被什麼東西給吃了個乾淨,隻剩下了一地毛,就連廚房裡的剩飯剩菜都一點沒剩,最恐怖的是地麵上還有人的腳印。”
“一開始村裡雖然覺得詭異,但也沒有太恐懼,隻是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但誰也沒想到,接下來的一個多月,每家的動物剩飯什麼的都被吃了乾淨,這時候大家才慌了,這不是把人往死路裡逼嗎?”
“後來又有一個村裡人說晚上上廁所時,無意中看到了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他說很像死去很多年的李六,因為那條屍狗就跟在身後,一狗一鬼就在村子裡亂竄。”
“大家嚇壞了,到了晚上誰都不敢出門,最後實在是沒辦法了,找了個天師,那天師說李六怨氣凝結,不墜輪回,變成餓死鬼是回來報複,陰魂不散。他的法力低微,解決不了李六。”
“最後在我們的央求下,出了個招,那就是晚上九點以後不出門,門前放著夾生飯和一條魚以及點著香,這樣餓死鬼吃飽了,就不會禍害牲畜了。”
“就這樣,這個規矩一直傳承了二十多年,年輕人受不了了便都搬走了,隻剩下我們這些人了。”老太太緩緩說著,然後又看向了周元青道,“所以你打死了那隻屍狗,其他人才會那麼害怕,因為餓死鬼會報複的。”
“了解了。”周元青點頭,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簡單一句話概括,討飯的沒要到飯餓死了,懷恨在心,變成餓死鬼複仇了,不想村裡過得好。
黃恩嘴角抽搐,這個事情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隻能說人間太苦了,有些怨氣來的就是莫名其妙。
噔噔噔。
這時自外麵忽然傳來一陣沉悶的腳步聲,就像是有人在故意跺腳那般,在夜色中極為的清晰。
“幾點了?現在幾點了?”老太太忽然一臉慌張的說道。
“九點半了。”黃恩嘿嘿道,剛才他就知道超時了,就故意不說。
“完了,完了,你們出不去了,我們要被你害死了。”老太太身體顫抖,結結巴巴道,“這腳步聲一定是餓死鬼,他來為屍狗報仇了。”